她果真就是喜欢世子这种温和又善解人意的君子,虽说开窍迟钝,可本性便是如此讨人喜!
    只是她不好真一口气拿太多,虽说她眼馋这些能给自己赎身的银钱,却也知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先前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也若有若无的被抹了去,放在心上左右只会让自己不痛快,既然谢凤池不再避着她的接触,她也不会再提,免得叫人再想起来。
    眼见洛棠开开心心走了,谢凤池面色不变,转头叫庞荣去找几个人跟上。
    庞荣欲言又止。
    世子今日去宫里,虽说众人猜测是圣上要提点袭爵的事了,可出了宫世子却只道并无瓜葛,只是聊了些家常,不要多想,庞荣就明了,世子不愿让人知道,定是圣上又以什么拿捏住世子,将袭爵的事往后延了。
    谢凤池见他没动,忽的一笑:“怎得,要我去?”
    庞荣连忙摇头,可终究忍不住低声问道:“世子,为何您不先多关心自己,而要在洛小娘身上如此下功夫?”
    谢凤池静静看了他一阵,看得庞荣心里七上八下觉得好像触了什么禁忌,还没来及开口解释,谢凤池自顾自地打断了他:“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庞荣赶忙解释自己并非不愿,谢凤池充耳不闻,挑了匹好马,在洛棠还未至玉山书斋之前,便已到了书斋对面的纳海楼。
    他进的是雅间,点了壶茶水可静坐一下午,窗户对面就是玉山书斋。
    而好巧不巧,他掀开窗幔的一瞬,侧边窗户里恰好露出坐在另一边雅间的客人面庞——
    霍光。
    谢凤池指间微顿,将窗幔轻轻放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朝玉山书斋的方向看了眼。
    楼下,侯府的马车正迤迤然到达,素色衣袍的洛棠戴着帷帽,缓缓下了车。
    她透过半透明的纱幔,动作极小地朝左右看了看,没见到霍光。
    沉吟片刻,洛棠便让车夫与丫头们等在外面,她自己进书斋看看便好。
    她并非什么高阁闺秀,在这般场所倒也不至于拘束。
    大梁重文,譬如书斋之类的地方向来人多,洛棠小心着挤到里面,心中却有些不安定。
    她没有直接去纳海楼,为的是端起些态度,显得自己并非是他霍光抛出枝子便可亲近的娘子,也好让后面的发展顺着自己的想法来。
    男人,太容易得逞,以后是万万不会珍惜的。
    且若是真出了什么纰漏,自己也好借口只是外出买书时发生的意外。
    可她又实在担心,霍光那脑子见她久久不来,会不会以为爽约,根本注意不到侯府的马车就在书斋外,找也不找直接就走了?
    那干脆她先吊上半盏茶的时间,若是霍光一直不来,她再去纳海楼,只需借口侯府看管得严,她先作些遮掩。
    能屈能伸是她最大的优点!
    于是洛棠便耐着性子,在这处翻阅起来。
    可学问知识她实在看不下去,女德之类的也得等买回去了再看,否则岂不是浪费她在外的时间?
    她去了话本区。
    只爱看这些,有时看得起劲儿,还跟着姐姐妹妹们一同聊聊发展,代入畅想。
    可也不知这处是什么书屋,摆放的话本各个都入不了洛棠的眼,全是穷秀才落魄书生之列的,让她忍不住想起曾经与那些个姐妹们聊过的坏男人,看得她心情烦躁。
    同样有些不爱学识只爱话本的酸儒纨绔来到此处,见有佳人,虽戴着帷帽遮脸却难掩风姿,便忍不住借口聊书与她攀谈起来。
    洛棠本就心中挂念着事,便随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听得那些人各个脸色变化:
    “娘子这话说得,这话本里描绘的男子怎就不堪了?他一心念着心上人,如此努力上进,难道不值得娘子喜欢?”
    洛棠本也不欲和这些人争执,闻言顿了顿,十分委屈地解释:“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郎君不喜便算了,何必与我争辩?”
    ——那自然是因为希望你喜欢这般的郎君,才好与他们相聊到一处啊!
    对方意欲说服洛棠,洛棠眼见时间要到,可霍光的影子都没出现,心情愈发低落烦躁,想着,不若再闹出些动静引人关注。
    若出了什么意外,书斋外有侯府的随从傍身,她也不慌。
    于是她便瞪了那几个郎君一眼,大胆说出实话:
    “我确是更喜欢那个年轻员外郎呀,他有钱怎么了呢,难道你们不爱看有钱的娘子了?”
    “主角怎就努力上进了?若是没这娘子,他们就不赚钱不读书不好好做营生了?为何偏说得是因为喜欢她才做的这些?”
    “我确是目光狭隘,我就想看些叫自己高兴甜蜜的故事,我感受不到话本里这娘子受到如何的关爱了,我甚至还担心她为了对方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以后若是被变心抛弃了该如何呢!”
    洛棠原是对好姐姐们说的话一知半解只知遵从的,可眼下看到真有人为了话本里的穷酸秀才同自己争执,便知道了,这些男人是当真喜欢看有钱人家的娘子痴心穷酸秀才,最后捧着穷酸秀才喜结连理的故事。
    那洛棠便更想起了那个未曾见过的娘子,那个只在姐姐随口故事里提及的,将自己的赎身钱给了人家,却叫自己真正落入了地狱的可怜人儿。
    崔绍本在书斋后面的庭院看书,忽的听到前面传来争执,当即皱起眉头。
    书斋是风雅之所,怎会如此喧闹?
    书童匆匆跑来:“大人,是,是原先就不太正经的那几个郎君,同一个娘子吵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棠棠:等霍小将军
    霍小将军:等棠棠来见我
    崔绍:风雅之地,不准私会
    谢凤池:微笑【远远盯住全部.jpg】
    第十九章 了
    崔绍从后院走到书斋里面,洛棠已经在哭了。
    书斋里大多还热爱学习的学子,知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却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或是原先便与那几个不正经的纨绔交好的,此刻就堵在过道里,白白听着这小娘子急得哭骂。
    “我都说了这都是我的想法,你们不爱听就离开便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完了还要批评我!”
    那些个纨绔不乐意了,啰嗦许久早就不耐烦,当前便欺上身去:“怎就是批评你了,我们不过是与你好心相谈,纠正你的观点!”
    好心相谈?
    呸!分明想糊弄她哄骗她!
    不过洛棠也就是这么想想,纵使书斋外还有侯府的人,她也不能真的针尖对麦芒地与人顶撞,以免坏了她一贯表现出来的柔弱自持。
    更有甚者,这里男子居多,她不展露些娇柔反而铿锵对峙,怕是脑子坏了。
    她当即一副被逼迫的惊慌模样,看准了不会撞上什么物件,边退边哭,企图就此示弱大事化小,也免得待会儿霍光真被引来,她还未收好场也显得难堪。
    然而本看准了的空道上,不知何时多出个人,洛棠始料未及,真真仰摔进了对方怀中!
    崔绍也未反应过来,便被个惊惶的娘子一把拽住身子,两人一同朝后摔了下去——
    他还给人作了个肉垫。
    “大人!”
    书童一惊,赶忙上去帮扶。
    书斋掌柜听见声音,也丢了魂地赶忙跑过来,一见便头大了。
    “是,是崔大人!”
    “崔大人今日怎得在此?”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嚣张着的几个纨绔也变了脸色,私下眼神交汇着惊惧与不安。
    崔绍是这些年京中除了谢凤池之外,推崇的另一新秀。
    他出身贫寒,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努力,最终蟾宫夺桂赢得圣赞,亦为天下文人竖起标杆。
    以故,书斋中几乎无人不识这位三元榜首,大理寺少卿。
    洛棠的帷帽不知何时被掀落,她怔怔抬起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只看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年轻男人的面目。
    俊眉修目,色淡如冰,仿若不可亵玩,亦不可远观。
    崔绍皱起眉头,觉得鼻腔里涌进了一股浓烈的花香,与这清雅的书斋格格不入。
    他垂下眼帘,看到一张艳若桃李,却哭红了眼的姣好面庞。
    老板与书童赶忙将二人搀扶起,洛棠重新戴好帷帽,却在纱幔的缝隙间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眼。
    她怯生生地凝着崔绍,似乎不知他的身份,却为他的气势震住,小心翼翼地靠到一旁,微不可查地轻轻瑟缩着。
    掌柜的不便叫人知道崔绍才是这家书屋的背后东家,见崔绍面色不虞,赶忙打着圆场:“清净地方,几位郎君还请莫要再生事端。”
    这事本就算不上多大,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和小娘子争论话本而已。
    如今当着崔绍的面,这几人更是不敢多言,连忙低头道歉逃了去,洛棠却粗心将纱幔没掩盖好的茫然不安都送到崔绍眼底。
    崔绍皱眉,又看了眼那张脸,只觉得过分艳丽了些,又看了她原先所站之处拿过的书册——
    哦,精装的话本,想来便是谁家的娘子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的。
    似是感受到对方眼中的轻视之意,洛棠一顿。
    下一秒,洛棠犹豫着迈着步子,冲男人和掌柜的方向微微行了个礼:“多谢掌柜与这位……郎君施以援手,若非如此,险些要被纠缠不清了。”
    掌柜的见崔绍面色冷淡不似想言语,便接过话笑道:“娘子言重了,书斋本就是清净之地。”
    洛棠神色迟疑:“那为何……还要摆这些话本来卖呢?有了物件,才会引得喜爱它的人来买……”
    自然是为了赚钱啊,掌柜的本想这么答,却下意识看了眼崔绍。
    书斋里卖话本是他们这些经营者的主意,崔绍一向不支持,可开门做生意不能没有收益,入不敷出不得长久,所以才不得不多开辟了这么一处闲书区域,专卖些话本野史类的供人消遣娱乐。
    如今被一个娘子懵懂问破,掌柜的一时卡在原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书斋,自是什么书都可以卖。”
    崔绍不耐这无甚意义的对话,简单答了过去转身欲走。
    掌柜的松了口气,洛棠却好似更迷惑了,支支吾吾地问:“可,可既然是清净之地,卖得这般书引来不清净的人,不是违背了初衷吗?”
    崔绍脚步一顿。
    掌柜的急了:“仁者见仁,娘子不也是来挑看话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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