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犯他人边境,自该料到我们也会失去自己的城池,再夺,不过是再惹众怒,为天下所怒罢了。”孔鸿将此前提道来,提醒染图千万不要忘记,若不是他挑起战事,进犯大昌,就不会有失城一事。
    “我与大昌达成休战之议,同东胡有何干系?”染图知道大昌不好对付,就算有些事的结果早已明了,不代表他们就得接受。
    染图就想看看,究竟大昌的底线在哪儿。
    “难道你们各部不曾提醒汗王,我们与东胡等国达成盟军,若和,自然都和,若是战,亦当皆战之。”孔鸿看着染图的眼神,似在无声地询问,原来他们西胡就是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
    “竟然有这回事?”很显然,染图确实不想把这事当回事。
    “若是汗王不信,不如现在就试试?”莫并对染图这个人确实不敢轻视,唯一考虑的是,如何让他短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染图的视线落在莫并的身上,对莫并下战书一事,抬眼看向孔鸿无声地问:“这是你们大昌的态度,是要挑起战事?”
    孔鸿面对这番指责仅是道:“汗王若是欲无视我们与各国的约盟,犯我盟约之国,却是汗王想先毁约在先,我们定奉陪到底。”
    打仗,不管他们是有多不想打这场仗,都不能怂,尤其不可叫人欺负了。
    染图一听孔鸿的话,露出了笑容道:“说句玩笑话罢了,何必当真。”
    此言,孔鸿亦笑着回应,“想来西胡犯东胡的后果,汗王亦亲自经历过,必不会再认为,大昌只是说一句空话而已。”
    “那也就是说,你们攻下西胡的城池,攻下了就归你们,谁也休想再夺回来?”染图半眯起眼睛,那一刻看着孔鸿透着危险,似乎只要孔鸿道一声是,下一刻他便要直取孔鸿的项上人头。
    孔鸿与之对视,无所畏惧,“汗王当日犯我边境,该知道若是夺不了大昌的城池,必失你西胡城池,既然汗王早已做好准备,如今疑惑,不该。”
    总不能一回两回,都由西胡占尽便宜,倒是让他们大昌束手无策?
    若想合他国共御西胡,岂有不护着他国之利的道理。
    在大昌危难时出手救大昌的国,他们又怎么能不以礼待之?
    孔鸿需要用这场战让西胡明白,大昌不是好欺负的,同样也须向各国助大昌一臂之力的人证明,他们并没有帮错人。
    助大昌者,大昌必助之。过河拆桥的事,大昌不做。唯有如此,才能让更多其他尚未知道大昌的国相信大昌。
    染图明了,孔鸿是打算一步不退,一步不让,果真是跟萧宁如出一辙。
    “只是想更深入了解大昌的态度罢了,既然你能代表大昌,自然,我们都会记下。”染图话说得极是客气。
    于孔鸿而言,再客气的染图,他的心里不知有着多少算盘。
    能在被众人不认为汗王之后,又迅速地归来,再一次成为汗王,这本事,难得一见。
    “好。我明白了。”染图面带笑容地应下,只是那笑瘆得人厉害,就好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只要给他机会,他会一击而出,咬住你的脖子,叫你一击毙命。
    “汗王宽容,大昌另有一份大礼相送,你回去后会看见的。告辞。”事至于此,孔鸿无意再同染图多说。该得的城池,要的赔偿,他们都拿到手,只要有人乖乖的,不犯大昌边境,再起战事,他们不必和染图纠缠。
    至于将来战事是不是会再起,就得看看将来究竟是哪一国更强。
    莫并在后头补充一句,尤其是冲着染图挥手道:“汗王千万别忘记答应我们的牛羊马匹。若是约定的时间到了,西胡依然送不到,大昌也视西胡毁约,是要再挑起战事。”
    染图着实觉得莫并可恶,比起萧宁来更可恶!
    “汗王慢走。”提醒完后,莫并无留人的意思,请人自行离去。
    “都说天妒英才,不知阁下能活到几时。”莫并是一战成名,染图对中原文化所知甚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更叫他好奇,如萧宁和眼前的莫并这样的人,究竟能活到何时。
    “论起天妒英才,难道汗王以为自己是庸才,而是蠢材?”莫并听出染图话中的恶意。不过,想这么欺负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究竟染图是想为蠢材,亦或是想天妒英才?
    染图在战场上占不得半点便宜,没想到嘴皮子同样讨不来半分好处,气得他握紧拳头,若不是想起如今的西胡确实无法再同大昌挑起战事,他还真是想直取莫并的性命,好让他知道,他染图究竟是蠢材还是英才。
    “啊,不该如此说话,某失言,望请汗王恕罪。汗王怎么可能是蠢材呢。”莫并惊觉失语,连忙告罪。
    可这是告罪吗?
    这确定不是在拐着弯骂人?
    “改日再见,希望莫将军还能同今日这般伶牙利齿。告辞!”越说越气,谁要是再想继续说下去才怪。至于孔鸿说的礼,染图知那不是什么好礼,也赖得再问。
    染图直接拂袖而去,莫并丝毫没有要给人留点脸的意思,笑眯地道:“汗王所言甚是,将来的事,万望再见,汗王还能如此的意气风发,不逊如今。”
    果真是寸步不让。
    染图这一回没有再停留,策马而去,至于莫并的话,想来是还听进去。
    莫并面带笑容地回过头,看到孔鸿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一脸莫名地问:“左仆射,某有何不妥?”
    “倒是与公主殿下性情甚是相似。”孔鸿有问必答,莫并感叹地道:“这是自然,我与殿下总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的干系。”
    孔鸿是知道其中内情。
    “走吧。”只要西胡退兵,他们这一回要达到的目的都将如愿,是该回去了。
    至于朝堂传来关于萧宁如何处置姚拾儿的事,孔鸿其实也想早些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赶紧回雍州。萧宁这一关虽度过了,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也是对萧宁的担心。
    ***
    叫孔鸿挂念的萧宁,此时已然到了新都长安,只不过刚到长安,却是被人专门禀上一桩案子。
    “此人弑母。”新都也得有管事的人,萧宁大权在握,想借她一步登天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也包括想踩他人上位者。
    如今这一位正是拿了旁人的事,想向萧宁献功。
    萧宁打开呈上来的所谓文书,瞧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冯非仁三个字,本能只问:“查实了?”
    “查实了,就连他本人也承认这桩案子。”此话,那说得一个斩钉截铁。
    萧宁倒是担心另一层,这其中若是有人为了铲除异己而陷害于人,该如何?
    不是信不过旁人案案,对于冯非仁,那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正因如此,萧宁想去见一见他。
    “人在何处,我去瞧瞧。”萧宁吩咐一声,小吏立刻配合地道:“就关押在县衙大牢内,殿下请。”
    立刻萧宁引路,甚是以为萧宁恨极了此人,这一去,必是要让人不好过。
    只是进了大牢,萧宁只独自一人入内,并不让其他人跟随。
    冯非仁被关在一间宽大的牢房,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竟然单独将他放在一处。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的人手戴铁链和手链,呆坐在一旁,听到脚步声,不过是随意瞥了一眼,却在看清萧宁时,猛然地回过头。
    下一刻,萧宁甚至都未反应过来,他却瞬间站了起来,更欲扑向萧宁,面目狰狞的如同一条发疯的老虎,“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不断重复地喃语这一句,萧宁看着被隔绝在牢内,不管他再怎么挣扎,如何想出来,终是来不了的冯非仁,神色不变地问:“怪我们?”
    我们,就不仅仅是萧宁一人,萧宁便有些奇怪了,为何会是我们。
    “明知你伤不了我,何必多作挣扎。”萧宁平静地开口,只是想让冯非仁能够安静。
    冯非仁却不以为然,目眦欲裂地质问萧宁,“你很得意?你很得意是不是?你终于为女人争来了名正言顺可以出头的机会,你要让天下愚蠢无比的女人,从今往后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毁掉一个家,毁掉我们。”
    这一声怒吼,如同那受伤却无力的猛兽,带着痛苦的哀嚎。
    萧宁并没有接过他的话,仅是平静地问:“人是你杀的?”
    冯非仁听到这一问,变得面目狰狞,“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
    “她是你的母亲。”萧宁是不解的,不解为何冯非仁竟然如此的恨他的母亲,果真是欲杀之而后快。
    “母亲,是,母亲。就因为母亲这两个字,她毁了我们一家,毁了我父亲,更是要毁了我!”冯非仁发出一阵阵悲鸣,那是受尽委屈,受尽折磨,不得不苦苦挣扎才能活下来的悲鸣。
    萧宁虽然知道不该问得太多,但想查清楚冯非仁的案子是不是被人陷害,不问,如何能知?
    “此话从何说起?”萧宁依然平静,与冯非仁那几乎接近癫狂的样儿形成了天差地别。
    “从何说起,从她对我的父亲嫌弃,侮辱,硬生生将我的父亲羞辱至死开始;从我的兄长不过是想争得功名,想成为我们的立身根本,她依然轻视,不断阻拦我兄长开始;最后,就连对我,她一直欲牢牢把控,恨不得我这一生不离其左右,任她摆布开始。”
    提起这些过往,冯非仁脸上尽是恨意。
    萧宁波澜不惊地问:“故,你的母亲是你所杀?”
    “她不配,她不配。她算是什么母亲?她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的母亲?所有人都被她害死了,现在她也想要我死,想让我的妻死。既然她想让我们死,那我就让她去死。”这一刻的冯非仁更是显得面目狰狞,那恨不得食人之肉,饮其血的模样,萧宁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冯非仁。
    每一回见冯非仁时,冯非仁都表现出要将萧宁踩在脚下的意图,萧宁原以为他和那些世族一般只容不下女子比他们更强,如今看来并不仅是如此。
    萧宁听着冯非仁一声声的控诉,倒是想去弄个清楚,究竟这个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说来,你确实弑母。”萧宁须得再问一问,为确定这一点。
    冯非仁大声地道:“对,不错,就是我杀的人。我只不过是不想再被她控制,我不要这一辈子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如果我逃不掉,我宁可死。”
    此时的冯非仁透露出的是势在必行,不惜鱼死网破,他也要做到这一点,谁也休想拦得住他。
    萧宁不再说话,只是凝望着冯非仁。
    冯非仁似是注意到萧宁的眼神,在这一刻突然崩溃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的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萧宁何尝不是满心的疑惑,究竟为什么。
    冯非仁对女人的轻视中更带着几分怨恨,那就好像巴不得将天下的女人都踩在脚下。
    “公主殿下放心,往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寻公主殿下麻烦了。”冯非仁哭了半柱香的时间,又拭干脸上的泪珠,抬头同萧宁对视,就好像方才痛哭的人从来不是他。
    “你以为我在意你寻不寻我的麻烦。”萧宁还真是从未把冯非仁当回事,这也是为什么每回事情结束,萧宁从来不曾想过寻冯非仁的原因。
    “于大昌而言,你能查豫州事变之故,以令豫州惨死百姓将士得以沉冤得雪,我对你亦心存感谢。”这是真心之言,萧宁当初虽然觉得西胡入城未免过于顺利,思量来日再查查,但若不是冯非仁早早查实一些事,等战事停下再查,线索如何寻?
    恰是因为如此,萧宁对冯非仁更多是存了感激之心,并不认为冯非仁皆只有恶。
    冯非仁想起每一回他与萧宁为敌,正是为了把萧宁拉下马。每一回有多少人忧心他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都怕萧宁会秋后算帐。
    至今为止,萧宁从来没有主动寻过他的麻烦,就好像他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可以入萧宁的眼。
    可是冯非仁比谁都更清楚,若是事情成了,对萧宁而言将是怎么样的灭顶之灾。
    “公主殿下对我这样的人还须装模作样?”然而冯非仁是绝不相信萧宁如此胸襟宽广,对像他这样处处寻萧宁麻烦的人,萧宁浑不在意,更是容得下他。
    “若你认为,你一个阶下囚我也需要同你装模作样,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此言不虚,一个阶下囚,他还能做些什么,还想对付得了萧宁什么?
    萧宁看着冯非仁的脸色再次一变,那对萧宁的不喜之极,再不加以掩饰。
    可惜了,萧宁并不在意。
    “既然你不是受人诬陷,你也承认自己弑母,便该为你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萧宁想问明经过,不过是担心有人杀人灭口,其中有人运作。
    可现在看来,倒是不必如此操心。冯非仁不是蠢货,而且说起他的母亲时,那份怨恨和杀之而后快的神色,绝无半分造假。
    萧宁转身离去,冯非仁大声地叫唤道:“就是你们,这个世道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女人,你们搅乱阴阳,是你们毁了这太平盛世。都是你们女人的错。”
    这一声声的叫唤,萧宁连头都不回,只是出了大牢朝一旁的玉毫吩咐道:“仔细查查冯非仁过往。”
    玉毫应下一声,能让萧宁心下存疑的事,玉毫岂能不去查个水落石出。
    之后玉毫送来的结果,倒是让萧宁颇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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