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非仁原本也是小世族出身,可惜家道中落,父亲不得矣娶了屠夫之女杜氏,后来,冯家由杜氏撑起。家道中落的人,原就受不了打击,更别说在最后竟然娶了屠夫之女。
    每每在外,冯父是受尽了白眼,闲言碎语更是不堪入耳。
    偏杜氏是个彪悍的人,对于不争气,但凡听闲言碎语回去与她发脾气的冯父,从来都是不甘示弱,冯父敢骂她,她就敢揍他。
    后来,冯父积郁成疾,病死了。为他治病,冯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冯非仁兄弟三人,冯非仁最小。两位兄长在时,对于家境贫困,从来都是争着帮杜氏做事的。对家里算是多有帮助,并不让杜氏一人撑起整个家。
    但兄长二人都喜欢读书识字,类冯父甚多。
    然而因为冯父之故,杜氏对于只一味会读书的人并无好感,每每看到他们读书便是一顿暴打,只为让他们不读书,而只学着杀猪的活,养家糊口。
    冯非仁从懂事开始,兄长教他读书,母亲却费尽心思地阻止他们读书,只为不想让他们成为冯父那样的人。
    最后,长大的兄长再也受不了母亲对他们的控制,逃离了家中,至此再无消息。
    冯非仁与兄长们相差甚远,兄长们就算离去,面对年幼的冯非仁,他们无力抚养,便只能将他留在家中。只是离去前,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冯非仁,一定不要忘记读书,一定不能。
    在冯非仁的记忆中,正是这如同刻入骨子里的话,让他不管母亲如何打骂,依然坚持读书。
    比起兄长们跟杜氏躲避的做法,冯非仁多了几分离经叛道,只管当着杜氏的面读书。
    杜氏打得越重,他读得越是大声,一直如此。
    到最后,杜氏打不下去了,却是不给他吃,不给他穿。
    哪怕两个日渐长成的儿子因为她的非打即骂而离家出走,生死未卜,杜氏还是想阻止唯一在眼前的儿子读书,不想让他们成为像冯父那样的人。
    杜氏加注在冯非仁身上的一切,在冯非仁看来,一切都因女人过于强权。
    女人,不应该像他的母亲一样。他见过温柔如水的女子,以夫以子为天,那样的家庭,和睦温暖;也是因为有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他觉得女人都应该是温柔小意,而不该处处出头。书读得越多,古来圣贤之书上的记载,亦分阴阳,各司其职,这叫冯非仁面对萧宁这个纵然凭本事一步一步手握大权的女子,他想拉下马,就好像将萧宁拉下,他就可以完全对抗母亲。
    第175章 卢氏惩萧颐
    可惜一切不过都是他的想当然。
    他就算费尽心思,却一再败于萧宁之手。
    正因他出头,以令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人,自然也传到杜氏的耳中。
    杜氏是高兴于萧宁为女子争取公平,可以当官,可以承爵承嗣,多好啊!
    面对败落而归的冯非仁,杜氏自然是一通冷嘲热讽,恨不得叫他知道,这天下的女子,本就不是他想对付就能对付得了的。
    女子,只要有本事,就可以在男人之上,男人们不服也得服。
    话里话外,杜氏便数落起丈夫的无用,两个儿子也正是为了想读书,外出而至于病死。冯非仁若是执迷不悟,再跟萧宁作对,早晚有一天也定会死。
    兄长失踪多年,冯非仁也想过寻找兄长的下落,可惜一直无果。冯非仁突然从杜氏的嘴里听关于兄长们死讯,自是要问个水落石出。
    不想再一次迎来杜氏的拳打脚踢,同时也在不断地揭冯非仁的伤疤,更是出言警告冯非仁断然不能再与萧宁为敌,否则下一回,他定连命都保不住。
    冯非仁早已娶妻,是邻家的女郎姜氏,正是冯非仁想要的温柔如水的女子。眼看冯非仁被打,立刻扑上去想为冯非仁挡下。
    冯非仁对姜氏有情,亦处处维护姜氏。
    本因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打击得不轻的冯非仁,挨着打已然麻木,可看到杜氏一边打姜氏,一边对姜氏骂着最恶毒的话,口口声声要打死姜氏,打死冯非仁,更令冯非仁怒到极致,是以杀了杜氏。
    萧宁看完冯非仁的一生经历,不禁唏嘘。
    该说造化弄人,亦或是原生家庭带给人一生都抹不去的伤痛,冯非仁才会有今日。
    “殿下,是否还要再查下去?”玉毫见萧宁看完半天没有动静,端是好奇。
    萧宁摇摇头,“此案始末已然明了,不必再查。”
    玉毫应下一声是。
    萧宁将此事搁下,提起如今新都诸事,“一应迁都所需之物,备得如何?”
    “早前殿下已有吩咐,几乎准备齐全,剩下的不过是些琐碎之物,已经陆续送来。”玉毫宽慰萧宁的心。
    萧宁心下甚松快,只是刚一回头,一人急急行来,与萧宁道:“殿下,梁州出事了。”
    赶紧将梁州送来的加急公文与萧宁奉上,萧宁微微一愣,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上尽是愠怒,“张难此人,这是要乱我边境!”
    这话音落下,欧阳齐是难得见萧宁如此动怒的模样,立刻问起:“何故?”
    张难是南宫致远之后的第二任梁州刺史,本是世族出身的人。
    为人举荐,萧谌总是要给世族一些面,也是因为梁州的局势已然安定,且山民与大昌这些年的往来越发密切,只要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定能太太平平,安安乐乐。
    不想这张难竟然是个蠢货,生生将梁州费数年才建立起的大好局面,尽都毁于一旦!
    萧宁生气,不过都是因为这蠢货犯了大错。
    之前以萧宁为开始,一直都是与山民交好,两方各取所需,互不相犯;南宫致远也为此费尽了心力;之后南宫致远调回雍州,出任鸿胪寺寺卿,挑的那一个刺史也算做得不错,虽无建树,更无大错。
    千算万算,这是谁也算不到,三年一换的刺史,由人举荐,竟然弄出这么一个蠢货!
    这才一上任不到半个月,竟然就断了与山民的互通有无,更是不许山民踏足梁州一步,放出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的话,简直是无事挑事。
    山民一方自然也不是一直都太平无事。
    这些年以来,尹山想一统山民各部,为让大昌安心,更是将儿女送往雍州,直到一年半前,这两位才回到梁州。
    可是与大昌交好一事,山民中亦有不同意见。
    尤其很多因山民各部族人并不统一,也正是因为如此,不服于尹山的人自然费尽心思,想尽办法地找到不宜和大昌交好的把柄,结果这一回梁州自己将把柄送上门,谁能舍得放弃?
    山民中不服于尹山威严日盛,眼看就要一统山民内部,成为唯一的一个山民首领时,梁州闹出事端,谁能舍得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以梁州不肯与山民交易为由,山民发兵梁州,眼下梁州与山民打得如火如荼。
    镇守于梁州的人快马加鞭的送来急报,不过是想让朝廷赶紧想想办法,究竟怎么样才能迅速平定梁州事宜。
    萧宁对那位张难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现在也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
    梁州的战事须得迅速平定才是。
    雍州与萧宁眼下有此距离,萧宁可以在两方之间传递消息。
    “着扬州刺史崔攸,立刻前往梁州,兼梁州刺史,迅速平定与山民之乱。现梁州刺史看押起来,从现在开始,不许他离开梁州一步。后续如何处置,等山民之事解决后再议。”萧宁深刻的体会到一句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那么一个张难,当初有人举荐的时候萧宁便再三与之确定,这一个人可用是不可用。
    人倒是原本就是梁州的,功绩一报上来,又是前刺史举荐,萧宁见前刺史事事办得漂亮,岂有不重视他意见的道理,萧谌最后也决定,以张难为梁州刺史。
    可是啊,千算万算总是算不到,靠谱的人举荐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家伙。
    一个月,才一个月竟然就闹出战事。
    萧宁现在连吃人的心都有。
    有黑衣玄甲镇守,山民休想占得半分便宜。
    打仗没有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保证梁州战事停下。
    北边胡人的战事方歇,现在南边又闹起来,大昌是不怕有人进犯,能少有战事总是好事,萧宁亦不乐意战乱不休。
    “唯。”萧宁这直接的下令,也是萧谌给的权利。天下事,若是情急之事,萧宁可行便宜行事之权,天下兵马及百官皆听其调令。
    这则诏书下达,三省六部其实都是有意见的,不过再有意见,当初萧宁巡视,或是连这点权利都不给她,萧宁能做得了什么?
    后来萧宁回来,倒是想把这权利交还给萧谌,萧谌却摇头拒绝,意思也很明白,眼下这天下不太平,后续的事不知还有多少,且让她留着,没准什么时候会用上。
    当爹的信得过萧宁,也觉得这则权利在萧宁手里,谁要是想乱来,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若是不给萧宁这权利,萧谌想着事事都由他来处置,算了吧,他且偷个懒,让萧宁在前面顶着。
    现在梁州的情况危急,萧宁也就顾不上其他,连忙准备一应诸事,务必先定梁州。
    玉毫亦想起这回事,知萧宁的印章下发,各地收到消息定会遵从,毫不迟疑地选择去办。
    欧阳齐提一嘴道:“迁都在即,闹出这样的事,未必无人拿来说事。”
    这话萧宁闻之只是一声冷哼,“由着他们说了去。无非不过是指日子不对,迁都难道不是他们自大昌成立以来一直叫嚷着?不如他们所愿地迁都回到旧京,他们便不乐意?谁管他们乐意或是不乐意。”
    如此霸气之言,也只有萧宁说得出来,也无人敢怀疑萧宁说笑。
    “也是。”欧阳齐想起那群人就算有再多的心思,面对强势如萧谌和萧宁一对父女,他们讲理讲不过,想动粗吧,完全没有这能力。就只能是乖乖的听从朝廷安排。
    萧宁算着日子道:“还是希望在迁都之前梁州事宜能解决。”
    “想来崔刺史必不会让殿下失望。”崔攸此人,真本事有,若不然也不能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成为萧宁信任的人。
    扬州之前由萧颖经营,开了好局,同样,轮到崔攸接任,崔攸一直办得十分漂亮。
    顾及梁州刺史萧宁不算太了解,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与萧谌提议,要将崔攸再留三年的扬州刺史。
    ***
    萧宁这边等着梁州消息传来,雍州亦收到梁州事宜,连同萧宁对梁州刺史处置也送达。
    只是萧宁这反应之快,有人也想起一桩事,萧宁之前巡视各州时,确实是得萧谌所赐便宜行事之权,可是萧宁巡视回来了,这不曾通过朝廷便调动刺史,以扬州刺史兼任梁州刺史,确定妥当?
    妥当或是不妥当,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至少在萧谌这里,萧谌觉得很好,更是不吝啬地当着众人的面夸赞萧宁,“调度有方,知天下安宁为重,甚好。”
    得,人家完全不在意自家女儿直接下令行事,也不觉得这样的直接下令有什么好非议的。
    “陛下,迁都在即,却生出这样的事端,是不是缓一缓迁都事宜?”于此时,终于有人找到借口了。
    对啊,新都建成,参与的都是萧谌他们的骨干,以至于好些人都没有插嘴机会。眼下生了旁的事,倒是大好的机会。
    按他们说,旧京这京都挺好,至少他们班底都在那儿,若是能重归旧京,他们自是如虎添翼。
    可惜了,他们盘算得再好,不代表人人都要如他们所愿。
    于萧谌而言,新建的都城,不说格局布局,只是一个由他们大昌自己建起的都城这一点,就足以让萧谌引以为傲。
    由他们来开创新的一国京畿重地,往后大昌的国都就是他们所建的城池,想想便觉得心旷神怡。
    至于旧京,提议他们再归旧京的那些人打的何等如意算盘,萧谌心中有数,正是因为有数,自不能如其所愿。
    作为一个皇帝,有前朝之例在,他是断然不会容忍任何人用任何借口控制他这个皇帝,这个朝廷。
    若是想让天下太太平平的人,萧谌愿意听之用之。
    反之,想大昌不得安宁,同时也叫这天下再起争乱,好让人重新分利,断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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