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积雪逐渐消融,草木发新绿,天安岭开始有了春天气息,不过天气依旧多变且寒冷,上午松塔族的主要聚落这里还下了一场雨夹雪,即使本就耐寒的松塔族人也不喜欢这种天气。
    跑出来看义兄热闹的雪芝早早就被侍女撑伞接走了,黎睦月一伙人更是窝在温暖的小屋里不想出门,还在等药性减退的雨怀栞也回被窝里熟睡。
    风朝缘刚见过雨怀栞一面,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死心眼的守在雨怀栞的小屋门口不肯走。
    黎睦月好奇的开窗探头,望向隔壁门外的风朝缘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学长。」
    风朝缘笑容灿烂的挥手回应:「哟,好久不见,我们小月还是一样可爱啊。」
    黎睦月无奈叹气:「学长别逗我了,想想怎么哄我表哥吧。」
    风朝缘苦笑:「你帮帮我啊,他那么疼你,帮我哄他啦。」
    黎睦月抿笑摇头:「我之前没少帮你说话呢,可谁让你吵他睡觉了,哥哥他有起床气的,也许等他睡饱就好多啦?」
    风朝缘双手握拳:「好,我等,再久我都等!」
    黎睦月劝他说:「你先走吧,外头太冷,还下雨呢。你是想用苦肉计?苦肉计会不会反而激怒我哥哥?」
    风朝缘微笑摆手,打发少年说:「你快回屋,我没事。先生常常对我发脾气,等他气消就好了。」
    黎睦月无奈叹气,刚把窗子关好就被元飞昴抱回屋里亲脸,他慌忙推抵元飞昴的脸说:「先别这样,学长就在隔壁呢。」
    元飞昴神色淡定反问:「所以?」
    黎睦月脸皮微微发热,小声嘟噥:「他会察觉到啊。」
    元飞昴乌黑的眸中只映着少年,他带着笑意说:「他一心只有雨先生,不会理我们。」
    黎睦月摸他脸颊婉拒:「还是不要啦,等我带你回老家,我自己有间小院子,环境很清幽的,那时随你想怎样都好,现在就忍一忍吧?」
    元飞昴垂眼不语,表情难掩委屈,他也知道黎睦月不会誆自己,但忍耐得太久了,不禁小声抱怨:「我已经很能忍了……你真的知道我想怎样?你想知道的话,随时都能知道,但你只是不敢深入感知我的想法。」
    黎睦月有点心虚,垂首小声说:「我一定不会骗你的,真的。」
    元飞昴这次没有让他敷衍过去,一手捏起他下巴说:「你怕我。」
    黎睦月盯着元飞昴的目光,轻叹一口气回应道:「我不是真的怕你,好吧,是有一点害怕,可我是担心自己欠的债多了,还不完,又觉得委屈了你。」
    元飞昴扬起一抹浅浅笑弧说:「不必怕,我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你慢慢应付我就好。」
    黎睦月拨开他捏自己下巴的手,抿了抿嘴含糊低噥:「你是想让我松懈啊。你分明是想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了。」
    「不会一直关着,就一起待个几天。」
    少年仰首叹道:「那我怎么消受得了啊……」
    元飞昴温柔抚摸黎睦月的后背,再摸到后颈,手法曖昧的轻揉,他沉声低喃:「会习惯的。」
    仅是几个字就让黎睦月听得骨头发酥,他红了脸说:「先别聊这些了吧。你停药后,现在觉得如何?」
    「无碍。」
    黎睦月双手摸上元飞昴的脸庞说:「我还是再仔细替你看看好了,以防万一。」
    外面雨雪未停,一些碎雪落到风朝缘的发间,发丝越来越湿,山林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大,颳得人脑袋不舒服,他打了个喷嚏,扯开衣衫转身化成一头白虎坐在那扇门前继续等。
    松塔族人虽然晓得这头白虎是雪芝公主的义兄,但他们对猛虎多少心存敬畏,即使想劝他先进屋躲风雪也不敢接近,后来苏襄和、黎睦月他们也陆续劝了几回,风朝缘还是坚持守在门口,彷彿怕雨怀栞会溜走似的。
    雨怀栞一觉昏睡到夜晚,若是平时黎睦月会替雨怀栞准备饮食,让人吃饱接着睡,但这天黎睦月被元飞昴劝住了。元飞昴说:「风学长还在那里,轮不着我们操心,再说风学长是雪芝公主的义兄,他会照顾你表兄的。」
    「那……好吧。」
    元飞昴看黎睦月无法放心,跟他说:「你安心吧,要是隔壁出了任何事,我立刻赶过去帮忙。」
    「嗯。」
    月亮缓缓升起,雨怀栞终于睡饱了,睁开眼屋里都是黑黢黢的,外面大概是阴天,才连月光都没有,屋内没点灯就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但比起照明,先填饱肚子更重要。他想去找表弟拿些乾粮应付一下,没想到出门差点被不明物绊倒,整个人往斜前方踉蹌、腾空,接着又落在一团温暖的毛皮上,他低头摸了摸身下的毛皮,猛地跳开来。
    白虎见到男子退开又想躲回屋里,立刻跑过去撞开门板,他不能再让这个人躲开自己,忍不住将人扑倒在地。
    「走开啦!」雨怀栞怒斥,捶打白虎脑袋,白虎也不躲,直接用脑袋在他身上胡乱蹭,他知道自己力气敌不过白虎,乾脆躺在地上说:「你乾脆咬死我啊!」
    白虎吓得变回人形,风朝缘光着身子跪在雨怀栞身旁哭了起来:「先生你不能不理我,不能不要我。」
    雨怀栞坐起来,看身旁青年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知不觉也心软了些,出声说:「去把衣服穿好,把门关好。安静,别哭了。」
    风朝缘很可怜的应了声,把衣服捞回来,关门后穿好衣裳就凑到雨怀栞面前唤:「怀栞,我好想你,想死了,能不能抱一抱你?」
    「不能。我很饿,一醒来你就在门口挡路,更早之前还吵得我睡不好,你存心来折腾我是不是?」
    「对不起,我这就请人帮你弄吃的,雪芝那儿的厨娘手艺很好。」
    雨怀栞拍开风朝缘想偷摸自己的手说:「不必麻烦别人,我找小月拿点乾粮。」
    黎睦月早在听见隔壁动静后就开灶煮热食,元飞昴替雨怀栞开门说:「先生坐着稍候一会儿,我去帮小月。」
    雨怀栞把额前乱发往一旁撩,有些狼狈道:「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他担心你,你吃饱了才是要紧的。」元飞昴说完就去帮黎睦月煮麵,他没说的是麵煮了两碗,也有风学长的那份。
    风朝缘跟到了门口,黎睦月端了热汤麵出来就招呼他说:「学长进来坐,也煮了你的麵,一整天都没吃吧,快过来吃点热的。」
    风朝缘心虚看向桌边的雨怀栞,雨怀栞斜瞥他一眼说:「难道是等着我亲自请你进屋坐?」
    风朝缘抿嘴窃喜,立刻坐到雨怀栞一旁的位置和黎睦月他们道谢:「辛苦你们了,还替我们煮了麵。」
    元飞昴默默挟了一碟小菜给他们,黎睦月介绍说:「先前我们和松塔族人一起做的醃菜,尝尝。」
    雨怀栞看似专注进食,其实仍分神留意风朝缘的情况。风朝缘脸颊、耳朵、手上都多了新旧不一的伤疤,指缘也特别乾燥,有些乾裂破皮的伤口彷彿是抠出来的,不过大概是为了掩饰什么,抹了有淡香的面脂。
    风朝缘同样也在暗中观察雨怀栞,之前他在门外都能嗅到雨怀栞身上的药味,并不难闻,有股清冷的花草香,现在他们离得这样近,除了桌上麵食配菜的气味,他连雨怀栞身上独有的体味都能嗅出来,稍微缓解了他对雨怀栞的相思之情,却又撩起他对这人更深的思慕和欲望。
    黎睦月掩嘴打了一个呵欠,牵着一旁元飞昴的手和桌边两人说:「吃完搁着就行了,我明早再收拾,离开时记得关门,我和阿昴先回房啦。」
    雨怀栞微微頷首,望着表弟他们回房就寝的身影有点羡慕,虽然他早就看惯了,但一直以来都还是羡慕,也想守护好表弟他们,彷彿这么一来自己的心也会莫名安定。不过他馀光对上了风朝缘过于炽热的目光就忽然有些火气,冷哼一声继续喝热汤。
    汤麵上还有几片火腿肉,这汤用了叶长官他们酿的酱油调味,汤色是漂亮的浅金色,翠绿的葱花浮在汤里,每一口都尝得出表弟有多用心煮这碗麵。也因此,风朝缘刚开口想聊,雨怀栞就冷冷警告他说:「这是我表弟用心煮的麵,你要是不仔细品尝并吃完,我只会更火大。」
    风朝缘立刻闭嘴,低头品尝学弟他们煮的麵。吃着吃着,一滴眼泪掉进汤里,他赶紧揉了揉眼睛继续吃,雨怀栞说:「哭什么?」
    「好久没跟你一起吃东西了,我开心。」
    雨怀栞把汤麵吃得见底,搁下汤碗淡淡跟他讲:「等天气好转你就走吧。」
    风朝缘一愣,睁大双眼问:「你要我走去哪里?」
    「回你家啊。老是在外头也不是办法,你家里人不是帮你谈了门亲事?」
    风朝缘着急解释:「是两个老的自作主张,我没有这打算!而且对方也打消念头啦,这件事也没有真的谈成。」
    雨怀栞还是起身把碗筷收拾好拿去厨房,风朝缘也跟过来,他语气平淡道:「那又怎样?今天不是这户的千金,也会是别家的姑娘,你早晚得选一个。」
    风朝缘也搁下碗筷,回头拉住雨怀栞的手说:「我只要你啊,要我说几千几万遍都行,我只要你。」
    雨怀栞蹙眉:「你小声点,不要在别人家丢脸。」
    风朝缘涨红了脸喘了喘,说:「我不觉得丢脸。」
    「松手。」雨怀栞试着挣脱,风朝缘仍紧捉不放,他轻叹一声,冷冷说:「我可没说我喜欢你,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当初也是你自己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风朝缘听到这里有点心虚,但更多是委屈,他忽然跪下来抱住雨怀栞的腰说:「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气我。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我没怪你,机会是不等人的,有机会建功立业自然要赶紧去,只是我作为你的先生,当初是有点不快,后来想明白也就没什么了。你不要这么闹,不好看,烦。」
    风朝缘仍死抱着人不放,拿脸在雨怀栞肚子上胡乱蹭,可怜道:「当初一声不响离开是我不好,可我怕去向你道别就捨不得走了,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啊。但是我家里人囉嗦,而你又总是拿我当孩子,我才想去外面闯荡一番,让你承认我、接受我。」
    「你现在也像个孩子,哭闹不休。」雨怀栞拿脚轻踢风朝缘,但风朝缘抱得紧,他的脚只是稍微动了下,他伸手推抵风朝缘的脑袋说:「松手,趁我还没真的发火。」
    风朝缘知道雨怀栞不想给旁人添麻烦,于是松开双臂,跟着雨怀栞回隔壁屋里,等门一关好他又再度缠上去,抱着人说:「我好想你。」
    雨怀栞一巴掌拍到风朝缘脸上,手心就这么贴在对方脸庞不动,半瞇眼问:「想我还敢跑远?」
    「都说我错了嘛。」
    「要是我不答应、不接受你,你怎么办?」
    风朝缘知道这问话不是拒绝,反而是雨怀栞态度松动了,他兴奋回应:「不怎么办,继续和你纠缠,纠缠一辈子。」
    「要是你家里人不接受我,我也不会待在京城。」
    「不要紧,我跟你走啊。」
    雨怀栞被风朝缘轻轻摸了脸颊,他方才摑巴掌的手则是轻掐对方的脸,不自觉带点笑意和宠溺的语气嫌弃道:「你真烦。」
    风朝缘对雨怀栞就是打不退、骂不怕的,被嫌烦也只是欢喜的扯开笑脸,对他来说雨怀栞对他有所回应就是好的,何况他感受得出对方也喜欢自己。他按捺不住衝动和思念,低哑问:「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雨怀栞勾起半边嘴角,另一手拍上风朝缘的侧脸说:「不行。先过来躺好,我看看你识界如何。」他并不想敷衍风朝缘,也瞧出风朝缘太久没有接受巫仙的安抚,所以变得浮躁、心绪不寧。
    风朝缘躺到雨怀栞的床上问:「你在松塔族都睡这里?」
    雨怀栞随意应了声,手指撑开青年的眼皮,再让对方张口察看舌头,就像平常替人看诊一样,他问:「服过炁清丹了?」
    风朝缘如实回答:「两个月没吃了。先前待的地方充斥假药,身上带的也吃完了。」
    「两个月内没有巫仙安抚你?」
    「没有。」
    「你待的地方一个巫仙都没有?」
    风朝缘望着雨怀栞说:「有,但我只想找你。」
    雨怀栞低骂:「傻子。」
    「今晚我能不能睡你这儿?」
    「睡地上吧你。」
    「怀栞。」
    「再闹你就去外面。」
    「我好可怜啊。」
    「去外面。」
    「我睡地上就好。」风朝缘藏着笑意妥协。
    虽然星军不怎么怕冷,但雨怀栞也没能狠心让人睡地上,安抚告一段落,最后还是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小床,风朝缘硬是要抱着雨怀栞,雨怀栞懒得挣扎便由着他去。
    说话隔壁屋的寝室里,黎睦月他们也躺床上准备就寝,他窝在元飞昴怀里小声问:「怎样?」
    元飞昴说:「隔壁没什么动静,可能和好了。」
    黎睦月躺平吁气,一手轻挠元飞昴的喉结问:「要是你会像风学长那样一走了之,跑去闯一番事业么?」
    元飞昴握住他的手答道:「你需要的话,我就去。」
    黎睦月浅笑:「该说你这讲法很聪明,还是够狡猾呢?不过我的确不需要你闯什么事业,我在老家也有点小钱,以后盘个店面卖麵也能过日子吧?还是你喜欢闯一番事业?」
    元飞昴莞尔道:「我的事业就是你,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你没有想做的事情?」
    「很多啊。」
    「例如?」
    元飞昴也躺平,认真思索沉吟道:「听说巫仙都不长寿,先跟着雨先生学习,研究研究药材行的生意,不行的话多瞭解一些门路也好,把你身子养好了,让你长长久久陪着我。遇到你以前,我只想着怎样活下去,现在只想着怎样和你生活,以后的事,还在想。和你过一辈子就是我想做的事。」
    元飞昴说完,看黎睦月不发一语瞅着自己,问:「怎么了?是不是嫌弃我太不上进?」
    黎睦月浅浅抿笑,赧顏说:「不是啦,这很上进啊。我就是听完觉得挺害羞。」
    元飞昴浅笑:「我也觉得自己太肉麻了,但这是真心话。」
    「知、知道啦。」黎睦月说完轻笑几声,回拥元飞昴小声叹道:「唉,我怎么这样喜欢你啊?」
    「可能是我愿望成真,我想要你喜欢我。」元飞昴说完自己也笑出声,摸摸怀里人的脸哄说:「早点睡了,明早天气好转就得忙活。」
    黎睦月应了声,安稳入眠。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如果他是一颗坠落的星星,他会清楚自己掉到哪里,如果他还在天上,也会晓得自己想用微微的光亮照着谁,彷彿从邂逅元飞昴后他就越来越明白这点,他会无可救药的喜欢上元飞昴,一如元飞昴对他一样。
    ***
    雪芝的第五位夫婿服了新製的炁清丹已有半个月,雨怀栞一早就到访公主家为其看诊,那是位相貌斯文的男子,光看长相瞧不出是位一等星的星军,虽然曾服过旧的丹药,但缺乏契合的巫仙安抚,情况始终不太好,后来吃了雨怀栞做的新药才稳定下来。
    雪芝在一旁陪伴夫婿,看雨怀栞拿小楷纪录,忍不住问:「他的情况还好么?」
    雨怀栞说:「恢復得不错,往后每隔两个月至两个半月服一次新药,持续一年就行。若找不到契合的巫仙,继续服用这种新药也行,一样两个月至两个半月服一次就好,再不就是来找我表弟,他很厉害的。」
    雪芝握着夫婿的手齐声道谢,等雨怀栞一行离开后,她的夫婿问:「当初你愿意改变态度和他们往来,是因为他们能做出这些药?之后要是崔家人过来,你会怎么应付?」
    雪芝微笑看他,说:「他们说尊重我的选择。」
    「什么?他们不担心?」
    「担心也没用吧,不过情势确实对他们有利,而且他们对松塔族也有一定的信任,毕竟住在这里的时候,多少也和我们有些情谊了。再说,他们之中有位苏襄和,她的魂核不仅是能令花草繁盛,也能令草木枯萎,我曾经半开玩笑的央求她演示这个,而她的确轻松就让我花园的所有花草枯死了。这意味着他们绝对有足够的能力对我们利诱、威逼,可是他们选择先释出善意,尊重我们,和我们平等对谈。仅仅是这样,也已经是崔家那个人做不到的,我没有理由选崔家人,更何况崔家,一个没落世族,影响不大。苏襄和他们还认识神裕国的二皇子呢,雨怀栞、风朝缘也有各自的人脉,松塔族只是天安岭的小部落,选对朋友非常重要,关乎存亡。」
    星军点头赞同:「确实有道理。那姓崔的,到时见机敷衍一下好了。」
    「呵呵呵。」雪芝轻笑,拍拍夫婿的手背。
    这天雨怀栞替公主的夫婿看诊后就和表弟及苏襄和等人分开,各自忙碌,风朝缘帮他背了医箱跟在身旁,松塔族认得风朝缘的人经过都忍不住多瞧一眼,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公主的义兄能变成一头大白虎,而族人对虎豹有所畏惧,即使知道那是星军兽化也不敢随意接近,但今日的风朝缘气势截然不同,像隻猫。
    雨怀栞在逛松塔族的市集,来到卖山蔬野菜的摊前,用带着口音的松塔族语指着想买的东西交易,风朝缘忍不住也用松塔族话插嘴:「你这个卖贵了吧?」
    卖菜妇人说:「今年这种山菜比较少,自然贵啊。」
    风朝缘挑着半边眉毛质疑:「是么?」
    雨怀栞一手贴到风朝缘侧脸轻推了下,淡淡念道:「别闹。」他买完菜就跟风朝缘说:「方才不需要你这样。」
    风朝缘嘀咕:「我先前来的路上明明看到路边全是她卖的那种野菜,她就是欺负你是外地客啊。」
    雨怀栞轻哼,带着笑意说:「只是过客,让她赚一点也无妨。」
    「不过,你这里的话说得不错啊,不愧是先生,学什么都快。」
    「还好而已,睦月才是真的学什么都快,而且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要是我师父当初收他当徒弟,一定也会很高兴。」
    风朝缘缓下脚步,苦笑了下涩声道:「你还真是疼表弟,我都有些吃醋了。」
    雨怀栞跟着停下来回望他,轻叹了声,默默去牵风朝缘的手。风朝缘愣住,那俊脸像是被点燃的蠋火照着一样变得更明亮好看。两人目光相对,雨怀栞微微勾起嘴角,忽又歛起笑意展开另一臂,一隻苍鹰迅速自高空飞落到他臂上,鸣叫一声后回到识界休息,雨怀栞说:「崔巍他们已经靠近天安岭,要是没在堡垒耽搁,大约再两、三天的路程就能上来。」
    风朝缘原本温柔欣喜的表情骤变,蹙眉道:「我让白虎去探查?」
    「不必。我和表弟说一声,看他打算怎么做。要是需要我们俩帮手再说。」
    傍晚雨怀栞和其他人相聚吃饭,过去在天安岭的日子也是这样,一起在他屋里备料做饭菜,再围着圆桌边吃边聊。雨怀栞告诉大家崔巍一伙人快来的事,黎睦月问:「知道来了多少人么?」
    「他带上元泓泽,还有几位看起来也是星军的傢伙,他们的魂核都跟在身旁,有两头灰狼,一隻蟒蛇。都是曾经在天川楼待过的学生。」
    黎睦月招手让他们凑过来听自己的打算,他说完后,荣嫣有些疑问:「这样真的可行么?崔巍多疑,可是也未必会顺你的意思走。」
    黎睦月轻松道:「那也不要紧,我也想好其他的应对策略。」
    元飞昴用沉默表达支持,苏襄和也支持道:「我相信黎哥哥,都听你的。」
    风朝缘双臂抱胸点头说:「我都听雨先生的,他一定听表弟的主意,所以我也赞同。」
    雨怀栞击掌说:「那就这么办了,吃饱就去收拾吧。」
    这种天气风寒水冷,清洗碗筷的工作自然落到在场诸位星军头上,毕竟他们多半耐寒。
    ***
    崔巍一行人进入天安岭后,天气忽然转阴,还渐渐起雾了,寒风加上湿气让人感到不舒服,像元泓泽这样一等星的星军倒还好,崔巍是他们之中唯一的巫仙,儘管平日都有锻鍊体魄依然无法追上他们几个。
    元泓泽频频回望舅舅,最前头领路的人问:「崔先生,天色不早了,这气候也不利赶路,不如先找个地方扎营准备夜宿?」
    崔巍不是会和自己过不去的人,顺着对方提的理由答应:「好,先停下来准备过夜。」
    崔巍带来的这三人出身都不错,在京里不是富商就是名门之后,但是比起元家和崔家依旧差得远了,加上他曾在天川楼当过这几人的先生,即使态度还算平和,也隐隐有高人一等的姿态,而且他又是极少见的巫仙,还是一等星,骨子里更是不可一世了。扎营时他只负责分配工作,自己则在选定的地点盯着他们忙活,简单吃过东西后就和外甥睡同一个营帐,其他三人轮流守夜。
    申时刚过,天还没亮,崔巍看天气好转,风也不大,立刻催促他们几人收好营帐赶路,不得不说他比许多巫仙的身子都还强健许多,所以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
    一路上元泓泽的话很少,崔巍问他说:「你看起来不是很想见到那些同学们?」
    元泓泽歛眸答道:「舅舅答应过帮我得到黎睦月,后来却逼着我退学,这会儿打算上山与雪芝公主合谋夺走雨先生的新药方,顺便打击其他人,这样算不算强取豪夺啊?」
    「算不算?当然算。」崔巍听了大笑几声说:「那又如何?世间本来就是有本事的人说了算。放心,我会帮你。」
    元泓泽欲言又止,他和舅舅离开天川楼,父亲非常不高兴,认为这是给元家丢脸,还说幸好元飞昴争气,遇上契合的巫仙后从半觉醒的失败者变成了一等星的星军,他和舅舅这段日子在元家并不好过,还差点像元飞昴那样被赶去别苑住。
    他不知道崔巍为何能这么有自信,诚然一等星的巫仙是极罕见的,却也不是天上的星星,而他这个一等星的星军就更不值得一提了。他并不是不相信舅舅会帮自己,而是这期间各种不顺遂让他感到不安、疲惫,他真心渴望黎睦月那样的巫仙是属于自己的。
    前往松塔族一路都还算顺利,崔巍也认为这是好预兆,他打算假意要协助雨怀栞完成新药的研製,期间伺机动手脚。没想到见到雪芝公主后,公主如实告知他们雨怀栞已经完成了新药方,而且也做出新药让有意愿的人试药。
    崔巍难掩错愕站在公主殿内,瞇眼狐疑道:「怎么可能?龙胆花的花果期还要好一段时日才……」
    雪芝说:「他们之中有星军的魂核能令龙胆花开花结果啊。而且那些花果,与我们松塔族人培育出来的一模一样,不影响药性。我的夫君也试过药了,不管星军还是巫仙,服用那种药以后都能获得平稳健康,不受混沌所扰,也不会因五感刺激而影响心神,还能保有原来的能力。往后我的夫君也不必为了找不到契合的巫仙所困扰,其他觉醒者也能摆脱这样的困境,真是太好了,呵呵呵。」
    「好什么?」崔巍激动得脱口而出,随即又立刻收歛张狂的态度改口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本来还特意找了从前的学生一起过来,想帮雨先生的忙。」
    雪芝笑容可掬:「我和雨先生提过崔家曾有人担任使节,来到天安岭这里待过一阵子,雨先生当初就猜想或许有天你也会来呢,何况你又寄了那封信给我,所以雨先生託我把药方跟新药一併交给你。放心,我没让他知道信的事,至于药方跟新药,崔先生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敝族并不想捲入太多无端的纷争,若单纯来作客,我们都是欢迎的。」
    崔巍听出了端倪,讶问:「听公主所言,雨怀栞他们不在这里了?」
    雪芝说:「他们也才刚离开不久,说是急着回去找傅奕芳说明新药的事,还要找皇族及官员报告新药的研製成果。今日天刚亮才出发,他们或许会到叶长官的堡垒那儿打个招呼再离开天安岭吧。你们如果想和他们打招呼,现在下山也许能追得上?」
    猎物既然已经转移阵地,崔巍自然要追着目标去,和雪芝拿了药方和新药后立即下山追赶雨怀栞一伙人,几乎没有休息。崔巍是巫仙,也知道这么做让外甥以外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满,只不过谁也没说什么,因为没有星军会想真的得罪巫仙。
    崔巍和元泓泽他们几人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山下堡垒,叶长官和雨怀栞对他们出现都有些意外的样子。崔巍留意他们的反应,叶长官是真的很意外他们会来,雨怀栞等人则是搬出那套客气的表面工夫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怀疑。
    叶长官招呼道:「没想到顶顶大名的崔巫仙会来我们这种偏远山区,不过这里只有粗茶淡饭,还望诸位莫嫌弃。」
    崔巍馀光盯着雨怀栞、元飞昴他们,嘴上应付道:「哪里的话,雨先生和我们都是天川楼出身的觉醒者,这堡垒吃住比起我们先前餐风露宿要好太多了,怎么会嫌弃呢?还要多谢叶长官收留我们几个。我们已经从雪芝公主那里拿到雨先生给的药,原本想来帮忙,却一点忙也没帮上,只能赶来道谢而已。之后要是有什么忙能帮,我等也义不容辞。」
    雨怀栞淡笑回应:「那就先谢过崔巫仙了。」
    「雨先生别和我见外。」崔巍皮笑肉不笑,虽然彼此都知根知底,但这些场面话还是得说。
    叶长官安排两批客人住进堡垒外围的空房,由于雨怀栞事先已经和他聊过崔巍的事,叶长官也和雪芝持相同态度,不轻易捲入他们的纷争,所以也没有和客人们多聊。
    崔巍让同行的星军派魂核去打听关于新药的任何消息,自己也让白狼跟外甥的黑熊悄悄接近雨怀栞那几名男子的房外窃听。果不其然听到说要就寝的几人在黑暗的室内聊了起来。
    雨怀栞问:「朝缘,你今日服药后可有不适?」
    风朝缘回答:「没什么不适,精神很好,外面月光太亮,我可能得多躺一会儿才能入睡吧。」
    黎睦月说:「表哥,药方跟新药都给崔巫仙一份,没问题么?他一向不喜欢我们,肯定不会试那些药的,这样不是很浪费?」
    雨怀栞轻哼:「不吃最好,给他吃才是真的浪费了。何况他自己不吃也会找别人试药,我还寧可便宜了别人。而且他空有药方也没用,新的药方得用新鲜的龙胆花花果,星军跟巫仙用的药分别用了花和果实,虽然我也註解得很详细,不过以他多疑的性子,没这么快接受那些东西。只要苏襄和跟雪芝公主能帮我们,我们能做很多药,药方我也给了公主一份,今后也能互通有无。」
    「也就是说,崔巍他会失了先机吧。」风朝缘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恍然大悟。
    雨怀栞叮嘱道:「这里太偏远,发生什么事都难料,你们要多加留意自己的安全。我想,这几日就不要落单,我和风朝缘一块儿行动,小月你也不要离开大个子身边。我也会提醒襄和她们俩。」
    其他三人齐声应:「明白了。」
    黑熊把那房里几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和白狼回去交代,其他三名星军并未在那两名女子房外听到任何动静,叶长官跟其他士兵也都早早就寝。崔巍避重就轻把听来的东西转叙给那三人,接着逕自站在桌边思量道:「看来他们是利用我们不相信他们这点,故作大方给了药和药方。那么这药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泓泽,你们先服药试试,万一有问题,有我在,而且雨怀栞他们也在这里,如果药有问题,他们也逃避不了责任。」
    元泓泽问:「那,舅舅你不试药?」
    肩上掛着蟒蛇的星军阴阳怪气笑说:「先生当然不能先试药,他还得顾着我们几个,万一都一起出事了怎么办?我先来吧。」
    另外两位星军也陆续服药,元泓泽心中抗拒,但他不想被舅舅盯上,所以故作无畏的吃了一颗新製的炁清丹。服药的几人都短暂露出恍惚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復神智清明的样子,而且眼神比原先还要炯亮有神。
    「哦?」魂核为蟒的星军讶叫一声,深吸一口气说:「这药,真的不同于旧的炁清丹……」
    「我也觉得,很明显不同。旧的丹药会令五感迟钝,也没什么提神的功效,可我现在觉得精神很好,五感同样敏锐,却不觉得难受!」
    「同感,这药太厉害了!」
    元泓泽徐徐吐了一口长气,稍微转头,他那头小黑熊忽然成了大黑熊,在崔巍斜后方立起来,比崔巍还高许多。
    崔巍仍警戒打量他们几个的变化,瞇眼提问:「有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元泓泽摇头:「目前没有,我觉得……很舒服,很自在,好像……从泥沼解脱一样。」
    其他星军精神饱满附和着:「不错,感觉很好,好像几天不睡、饿个几餐也没事。」
    「我也一样,说不定能一打十,那十个对手还都是星军,哈哈哈。」
    崔巍安心了些,顺着那句话挑眉问:「哦?那么雨怀栞他们几个,你们也能应付?」
    身上带着蟒蛇的男子扬起自信的笑容说:「我的蟒蛇可以轻松绞死他们几个。」
    崔巍脸上浮现阴狠的笑意,低声喃喃:「很好。在如此偏远的山野,有时也会发生一些难以避免的意外吧?不过,记得留两个活口。」
    「舅、舅舅的意思是……」
    崔巍看着元泓泽挑眉道:「你明白了么?既然这药这么好,我们可不能浪费他们的好意啊。」
    元泓泽服药后只觉得身心舒畅,似乎任何毛病都没了,之前的不安一扫而空,加上其他学长跟舅舅都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对得到黎睦月一事感到兴奋期待,当即笑应:「明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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