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窜出去与林之培拼个你死我活,刚气势汹汹地迈出半步,身后一股不容人抵抗的力量把她拉了回去。
    “怎么了?”崔沅绾侧身回头看晏绥,他失血过多,再不出山,怕是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晏绥轻咳,“别去……”
    似有难言之隐,眼神示意,以为崔沅绾会懂得他的意思。只是拉扯再三,崔沅绾仍一头雾水,倒觉得他畏畏缩缩、婆婆妈妈。
    晏绥抬眸,看见林之培那张不堪直视的脸,说道,“他有花柳病。”
    平淡的一句话却在崔沅绾心里投下一个炮弹。
    “林之培,你真是恶心。”
    崔沅绾瞪着那孱弱的人,恶狠狠地骂了句。
    “你对得起承怡县主,对得起嗣荣王家上下么?”说罢,上下扫视着林之培。
    花柳病,难不成是和夏昌?明眼的小娘子哪个能瞧得上他?更别提与他春风一度。
    林之培被崔沅绾怔愣的神情惹得狂笑,剑锋抖着,却仍不偏不倚地指向她。
    “崔娘子,你可真会想。”林之培颇为艰难地吞咽了下,利剑缓缓下落,抵着地面。
    “你以为,这身病是跟夏昌那狗贼在一起作乱得的?”林之培提到夏昌,面生厌恶。“他想牵制我,便给我下药,把他那得了花柳病的儿媳推到我床上!他过得淫|荡,看不惯别人清醒,想着干脆一起沉沦好了!他让我得病,就别怪我对他子女无情!”
    崔沅绾瞠目结舌,愣是想不出半句话来回应。倒是晏绥轻笑着,“你终于肯把话说出来了。”
    林之培道,“我说不说,对晏学士影响不大。反正你不是都查出来了么?我记得崔娘子身边那个小女使,叫什么来着……”林之培故作思忖,接着豁然开朗,“夏、滔、滔。”
    听到夏滔滔的名字,崔沅绾蓦地抬头,屏气凝神等着林之培的下句话。
    “真是可惜,本来她可以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的。是你俩把人家牵扯进来的……”
    崔沅绾怒不可遏,“你把滔滔怎么了!”
    林之培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不是好端着架子贬低他么?这次就让她也尝尝,什么叫身在地狱生不如死。
    林之培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我知道你把我看做低贱的蛆虫。你再讨厌又如何呢?蛆虫可是无缝不钻,无孔不入啊。今晚兵变,谁的心思会在她身上呢?”
    怒气上头,纵使掐着手心叫自个儿冷静,然心不听使唤,崔沅绾被林之培这话气得不轻。身子晃晃悠悠,被晏绥揽住腰才勉强站定。
    晏绥睨了林之培一眼,“你的谎话编得自己都信了。你有能力操控旁人的命么?你给林二哥下蛊,让其易容成你的样子,学着你的语气说话,学着你的作风做事,为的就是图个活命的机会。你知道夏昌造反会败,不想陪他一起死,就叫旁人替你死。而你,如无头老鼠一般,四处逃窜,狼狈至极。”
    林之培被晏绥戳中心事,故作云淡风轻,听他继续说下去。
    “方才那支箭,用了你全身力气罢。”晏绥说罢,把崔沅绾护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与林之培对视。
    “你还能杀我么?”
    尽管中了箭,可晏绥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若能忽视他身上渗血的伤口和愈发苍白的脸色,兴许会以为,他还如往常一样,用权势、用智谋,把林之培压得死死的。
    “你不止得了花柳病,还被夏昌剜了一块肉罢。”晏绥伸手指着林之培的腰腹,低声道:“一些事情,我这外人不便指出。但我想你自己心里有数。夏昌听说人肉会延寿壮阳,那他会拿谁的肉做试验呢?”
    “你……”
    林之培不可置信,割肉的事是在夏府地下密室里做的,在场的只有他、夏昌、大夫三人。密室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来,晏绥是如何得知的?
    深思熟虑一番,林之培又笑了起来,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地方,恍若阴间恶毒的鬼在挣扎叫嚣。
    “真没想到,晏学士的手会这么快。”林之培说道,“在那大夫被夏昌派去的死士杀死前,你就已经从大夫嘴里套出想听的话了,是么?”
    晏绥略有迟疑,最终点头说是。
    林之培冷眼道,“晏昌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也不是个好人啊。明明可以救出大夫,却不叫暗卫出手,眼睁睁看他被死士割舌分尸,剁成肉块,用麻袋装着扔到河里喂鱼,是么?”
    本以为在崔沅绾面前揭短,会叫晏绥露出破绽来。可林之培就算添油加醋地把大夫的死状重重地说出口来,晏绥仍旧皱着眉头,看自个儿如看一个天大的笑话。林之培撇撇嘴,高声道:“崔娘子,你可看清楚了!他可不是好人,是吃人不吐骨头,冷漠无情的小人!”
    不料崔沅绾却说她知道。
    她从晏绥身后绕出来,与晏绥并肩站着。夫妻俩都冷眼看着林之培发疯,不为所动。
    晏绥才不是好心渡世的佛子,她也不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们是两个疯子。
    兴许屋外会有无数敌人,他们仍选择向前走,直到林之培的剑抵在了晏绥胸口。
    “当真是疯了。”林之培嗤笑道,“再走一步,你的命就没喽。”
    “那又如何?”晏绥话语平静,丝毫不惧怕。他牵紧崔沅绾的手,对林之培的话置若罔闻。
    “想杀我的话,你可以试试。”晏绥伸出右手,握紧剑柄,暗自用力往里旋。手被锋利的剑划破,血珠断了线般往下流。
    “乓——”
    那把锋利的剑居然被晏绥给折断了来!
    “什么?”林之培被晏绥狠戾的气势给镇住,低头看着折成三段的长剑,一时束手无策。
    “就是现在!”晏绥对崔沅绾说道。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崔沅绾宽大的衣袖里蓦地掷出一个匕首,飞快朝林之培投去。匕首直直扎在林之培右腹上,在血液迸溅出来前,晏绥拉着崔沅绾灵活侧身,躲避林之培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子,飞快朝外面跑去。
    “咚”一声,林之培倒地,望着两人逃窜而去的身影,心感悲凉。他心里难受得紧,却笑出声来。笑声愈来愈大,直到喘不过气。
    “先放过你们。”林之培捂着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座山么?”林之培靠着墙坐下,低头看着布满红点的手,满眼嘲弄。
    “都得死。”他说。
    屋里亮着的灯烛被他扑灭,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在寂寥的荒山中。
    作者有话说:
    女鹅:林之培你自己想想怎么死……
    第98章 九十八:山洞
    耳边是风呼啸刮过的声音, 穿过数不尽的丛林,踏过枯枝败叶,他们无所顾忌地在山林里奔跑, 直到呼气声盖过风声,才舍得停下脚。
    晏绥拉着崔沅绾东跑西窜, 站稳脚步时,两人居然跑到了一个山洞前。
    “进去罢,里面没野兽。至于长虫老鼠之类的, 就说不准了。”
    崔沅绾听他这诨话,心里恼着, 拳头都快要砸到人身上去了,回头一看晏绥惨白的脸色,不断渗血的伤口, 心霎时软得不成样子。
    “先进去罢, 夜还长,总要把这一夜过完再说剩下的事。”晏绥咳了几声, 嘴边也渗出血,兴许再晚会儿, 七窍都会哗哗地往外掉血珠。
    崔沅绾不敢再想,忙搀着晏绥往山洞里走。天大的事也没解毒疗伤重要。
    山洞里漆黑一片, 晏绥却似长了双通天眼般, 带着崔沅绾往里面走去, 一面叫她当心脚下。
    “地上虽没杂物, 可过得时候长,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 难免生出许多苔藓。方才衣裳被树枝刮破, 眼下再绊倒挂彩, 那真会是祸不单行。”
    晏绥难得把语气柔了下来。若换往常,怎么不得抱着崔沅绾漫步山野,欣赏大好风景呢?
    他背靠潮湿冰凉的洞壁缓缓坐下,哪怕再微小的动作,也要耗费他的力气。精力早被与林之培的对峙中消失大半,憋着一口气带崔沅绾过来,眼下终于逃到了安逸的环境,人一泄气,便再也提不起劲来。
    这处寂静得诡异,只能听到山洞里两人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崔沅绾估着时辰,约莫到了亥时。冬天,天黑得早,故而会叫人觉着深夜漫长。
    这一晚比往常更煎熬。
    崔沅绾垂着眼睫,良久眼前终于清明起来,她能看清晏绥的脸,能看见他受伤的身。
    她有许多话要说,不过还是选了句最重要的问了出来。
    “你的伤怎么办?”
    她以为晏绥会把他嘴硬的作风延续到底。毕竟在从前,他就算被朝里的顽固老臣缠得焦头烂额,待她问起时,仍旧会说一句没事。再然后,踱步朝她走来,解开她的系带,与之欢好。
    每个难熬的夜里,两人都是身贴着身,听着彼此稳健的心跳声过来的。
    可现在,晏绥却罕见地沉默着。眉头自打瞧见林之培那刻起,从未舒展过半分。
    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人落魄时,什么怨念都会笼在心头。晏绥发现,他根本不会安慰人。往常苟合一番,谁也不提伤心事。毕竟由尾椎升起的酥麻感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那当真是一种快乐。
    可他现在连站起都显艰难,何况是取悦对面忧愁心悸的人呢。
    他说没事,可折断的箭柄还扎在肉里。他只能捂着伤口,把溃烂外翻的腐肉挡住,却无法阻止血往外流。
    说没事,他不信,崔沅绾也不信。
    沉默半晌,崔沅绾吸了下鼻子,冷声说道:“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幸好腰间装着软布和桃花散的香囊没跑掉,幸好她手里还攥着一把匕首。
    说着,探身前去,作势要撕开晏绥胸前的衣襟,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没用的。”晏绥嘴唇发白,话也渗着凉意。
    崔沅绾心急,“怎么没用?来之前我就在想,万一受伤呢?软布与桃花散本来是为我自个儿准备好的,如今用到你身上,算你占了便宜。”
    崔沅绾仗着他是个有气无力的纸老虎,挣脱他的手,匕首一划,几层衣襟就被割开了来。
    只是晏绥执拗地捂着伤口,他想往后退,却无路可退。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崔沅绾,叫她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崔沅绾一脸坚定,“听话。”
    本该是暧昧的两个字,却被崔沅绾念得斩钉截铁,一板一眼。活像个冥顽不灵的老夫子。
    晏绥噗嗤笑了声,迎来崔沅绾一计眼刀。
    见晏绥松了手,崔沅绾赶忙把衣襟都划开,大半胸膛露在眼前,她却无心欣赏。
    伤口狰狞,的确如林之培所言,箭里带着毒,再不处理,毒性会攻入心肺,再好的药也救不了。
    “我要把伤口划得再大一些,把里面的箭柄拽出来。再散上桃花散止血,先用软布包扎着,赶紧找回去的路,不能坐以待毙。”
    思路清晰,只是想到要用匕首划开一层皮肉,难免心慌。
    “你怕不怕……”
    “我不怕疼。”晏绥勉强撑起笑意,按着崔沅绾握着匕首的手,往伤口上凑。
    匕首刚碰上伤口,晏绥便倒吸了口气。随即对上崔沅绾担忧的眼,眼里的真诚不是做戏,在这一刻,她真心为他担忧。
    如此,这伤受得值了。
    晏绥眼里的情意外溢,没有葳蕤暖黄的灯火映照,却叫崔沅绾觉着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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