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歉意地笑着:“今日宫宴是臣妾安排,生怕万一出了变故,惹陛下不悦。若是陛下不悦,就不会看臣妾精心准备的一番心意了,这才有些着急。”
    说罢,又续而添句:“陛下英明,定能还萧才人一个清白。”
    皇后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沈淮也没了不满,反而淡声宽慰了句:“皇后辛苦操持,朕又岂会匆忙立场,驳了皇后的面子。”
    陛下放过此事,皇后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她定定看着殿中的萧才人,想到她方才居然当众反驳自己,面上不显,心中却起了不满。
    见陛下总算是愿意为自己主持公道,萧才人满意地退下去等待结果。
    跳舞失利只是小事,很快,宴会便继续开始了。
    沈淮记得方才皇后说姬良使备了竖笛,便没再抽签,顺口叫她来吹曲儿。
    一曲罢,方才的插曲带来的不快才算是消了几分。
    此时,两仪殿内的宫女上前送上新出的热菜,一份份整齐有序的摆盘,短暂的歇息间,沈淮恢复了些兴致,漫不经心地靠在垫子上,再度偏头觑了眼身后站着的宫人。
    跟在陛下身后的奴才一个比一个机灵,立刻便懂了陛下什么意思,捧着锦盒上前,低头让陛下随意取用。
    沈淮从中取出一张亲自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敏婕妤绣工。
    敏婕妤的绣工一直了得,从前他也收过不少敏婕妤送来的绣品和香囊,无一是凡品。
    但她往常都是做好了成品送来,却不曾见过绣工是如何编排的出节目,倒是有些好奇。
    蔡山见陛下没有再给皇后娘娘看的意思,当即便上前一步,笑着说:“恭喜敏婕妤主子,陛下抽中了您,您快下去准备吧。”
    在下座的敏婕妤完全没想过陛下会在这个时候会抽中自己,下意识掀眸看向陛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欣喜。
    皇后平静的看着敏婕妤起身谢恩,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不为人知的暗处,却捏紧了指间的杯柄。
    方才萧才人一事,陛下虽然未曾责怪于她,但两人之间也不可能再恢复之前那样亲近的模样了。
    可笑她嫁给陛下多年,夫妻二人之间却不曾有过半点感情,就连想要多亲近一点,都要费尽心机,多么可笑和可悲。
    若是从前,她定是要伤心许久,夜夜难以入睡,反复去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又是为何不得陛下喜欢。
    可如今这么几年过去,她早就习惯了,再也不会奢求什么可笑的夫妻恩爱。
    也许陛下不喜欢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原因,她再怎么做也是徒劳,倒不如安安心心只拿着他给的权柄生活便是。
    幸好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以后一定还会有儿子。只要守着她的一双儿女,给女儿许一个好人家,再扶持皇儿登上皇位,她就是世间最尊贵幸福的女人。
    夫妻情爱,没有也便罢了!
    不多时,宫人将殿中布置好,放置上敏婕妤早就备好的绣架。
    绣架刚摆上是倾斜状态,一副百花春景图,绣的精妙绝伦。百花上还有金龙盘旋,通体以金线绣成,在宫灯下闪着熠熠光泽,恍若要活了一般。
    众人啧啧称奇,看着绣架上的那副绣品交耳赞叹。
    敏婕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站在绣架说着:“启禀陛下,妾今日所献便是这副龙游百花图,请您看此处。”
    她手指点上龙的眼睛,笑道:“古有画龙点睛,今日妾斗胆效仿,在殿中绣出龙之双目,再将完整的绣图献给陛下。”
    沈淮挑眉看过去,果真看到龙眼上的位置空出了一块,一侧金线绣针已经备好,瞧着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嗯一声,矜贵地抬了下手指,说着:“开始吧。”
    敏婕妤屈膝后将绣图放平,坐到了宫人提前搬来的圆凳上。
    她手指细长,捻针抿线的姿势瞧着熟练又悦目,沈淮头一次看敏婕妤做绣工,眼睛也落到了她那双纤手上。
    敏婕妤左手捋线,右手捏针,找准了位置,将针刺入的瞬间,开口唱起了婉转的小曲儿:“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她动作优雅,曲调柔婉,显然是刻意练过。
    敏婕妤专心绣龙目,丝毫没有发觉正前方龙椅上坐着的陛下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盯着她的神色仿佛是看着极为厌恶的脏东西。
    他的目光冰冷而悠远,像是穿过敏婕妤看到了另一个人。
    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突然涌上,沈淮额上青筋暴起,几乎压不住怒火。
    ——“陛下,莲妃姐姐御前失仪,对您不敬,您又何必再浪费心神呢。不如去臣妾宫中,臣妾给您唱曲儿可好?”
    记忆中女子的声音娇媚酥耳,却带着铺天盖地的恶意和鄙夷,伴随着记忆中一乘步辇载着两人从他面前逐渐离去的背影,沈淮幼小的记忆里中只剩下无尽的不甘和悲凉。
    ——“柔妃娘娘歌喉动人,宠冠六宫,陛下可是再也没有去见过莲妃娘娘……”
    ——“莲妃娘娘意图谋害柔妃未遂,已经失了陛下的宠爱,如今宫里柔妃才是好主儿,还提这些做什么!”
    ——“莲妃娘娘小产了,快去禀告陛下!”
    ——“陛下去了柔妃处,恐怕不会再来了……”
    ——“莲妃妹妹如今就该老老实实地在你的冷宫里待着,还惦记着陛下,不觉得自己恶心吗?你就算是撞了柱又如何,陛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反倒自己白白受罪呢,还不如撞死算了。”
    ——“淮儿……外面是什么声音?可是你父皇来了?”
    ——“母妃,是柔妃的歌声。”
    ——“父皇不会来了。”
    儿时的记忆翻涌上来,沈淮愈发觉得这歌声让他怒火从生。
    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歌声!
    殿内的敏婕妤此时正面上带着笑,一边唱歌一边刺绣。
    沈淮攥紧了手下的扶手,厉声呵斥道:“住口!”
    “是谁允许你在朕的面前唱曲!”
    沈淮深呼吸一口气,怒道:“将她拉下去!”
    第76章 抢功劳
    好一个珍嫔!
    好好的节目突然被陛下的斥责打断, 敏婕妤顿时花容失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捏着绣花针的手僵在空中, 动也不敢动。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如何便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足足怔了几个呼吸, 她才急急忙忙起身跪倒在陛下面前,哀求道:“妾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不悦, 还请陛下饶恕!”
    沈淮不欲同她解释任何,只将手中酒杯狠狠摔到敏婕妤跟前, 厉声道:“还不将她拉下去!”
    “敏婕妤御前失仪,惹朕不悦, 自即可起降为才人, 禁足宫中,无诏不得出!”
    变故突如其来,敏婕妤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究竟何处做错了,吓得惊慌大喊道:“陛下英明, 求您明鉴!”
    可沈淮显然是不愿再多说一句, 冰冷的神色看得殿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说一句话。
    御前侍卫飞快地将敏才人拖下去, 宫人又即刻上前将敏才人的绣架搬走, 把殿内敏才人的东西清空。
    待殿中一干二净,看着如今空荡荡的位置, 才有些后怕。敏才人方才的表演并无不妥之处, 妃嫔们也不清楚陛下究竟是何处被惹怒。
    伴君如伴虎, 陛下雷霆之怒在前, 两仪殿内顿时寂静下来, 无人敢再出声, 生怕再惹了陛下不悦。
    苏皎皎看着敏才人被拖走,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杯盏轻轻搁在桌子上,面对陛下此时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
    敏才人会惹陛下震怒,原本就是她计划之中,这还要多亏了大监的提点。
    她掀眸看向陛下的方向。
    只见他神色极冷,敏才人被拉下去后还久久不能平复。
    看来,莲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
    沈淮定定地盯着两仪殿门外的黑暗许久,凛冽的冬风从殿外呼啸而进,在殿内掀起一阵寒潮。
    周身的冷意袭来,沈淮才冷静下来,压着火气,松了力道跌坐回龙椅上,头疼地扶了扶额。
    皇后谨慎地觑向陛下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出错。
    敏才人是王淑妃的人,出了事她自然高兴还来不及,但是她究竟是哪儿惹了陛下不快,竟然严重到要降位禁足。
    方才陛下似乎说……谁允许你在朕面前唱曲……
    是敏才人选的曲儿犯了忌讳,还是唱曲儿这件事本身就犯了忌讳?
    自和陛下成婚时,陛下就甚少听曲艺,但其余才艺,他也是兴致缺缺。
    皇后原以为陛下只是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忌讳在,也万幸她今年是第一次办这样的活动,又是敏才人触了这样的霉头,倒是万幸了。
    可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厌恶唱曲,这又是和什么有关?
    皇后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连她都不了解的盲点,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又寂静了好些时候,沈淮才从那些令他厌恶的回忆走出,恢复了平时淡漠的模样。
    他淡淡掀眸看向殿中,正瞧见坐在中间位置的苏皎皎抬手将鬓边碎发捋到耳后,抬胳膊的动作露出一截如雪皓腕,腕间的翠绿色手镯以白皙的肤色为衬,瞧着莹润而清冽。
    在看到这只手镯的时候,沈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温柔的画面,神色情不自禁温柔了些许。
    他正要开口唤苏皎皎的时候,身侧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宓贤妃拧眉说着:“陛下,宫中近来屡生事端,一直不消停。今日是除夕尚且出了这些事,臣妾觉得实在是不安。”
    后宫不宁,说的自然是皇后的罪过。
    皇后以为宓贤妃是要以此事来离间陛下对她的信任,不觉目光微寒。
    但陛下此时正同宓贤妃说话,她也不能插嘴。
    只见宓贤妃扭头说道:“宫中皇嗣本就少,臣妾的孩子没了,大皇子又遭此变故,恰逢朱宝林年后也要生产,不如冲冲喜,也好为朱宝林腹中胎儿降生做准备。”
    宓贤妃的性格娇纵跋扈,在沈淮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惹事的人,但自从她失子以后,性子便沉静了许多,不仅不再同人起争执,争风吃醋的情况也少了不少。
    今日如此热闹,又这么多美人献艺给他,若是从前,恐怕早就在他身侧娇嗔作闹起来。今日却不言不语,倒看着比皇后还沉得住气。
    她第一次怀孕便小产,沈淮在前期又因为左仆射一事对她多有冷落,到底是伤了心了。
    看着宓贤妃如今的变化,沈淮也心中怜惜,何况宓贤妃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今年后宫屡生变故,叫人烦不胜烦。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后宫不安稳,前朝自然也会动荡。
    他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是有道理。”
    “只是若要用喜事冲一冲,这种大事,寻常喜事怕也不成,朕原本有意擢升几个年资久、或是前朝立了功的妃嫔,若是如此,朕倒要另外考虑了。”
    听到陛下唤她诗槐,宓贤妃的心中蓦然有些酸楚,但她清楚记得前几日同苏皎皎的谈话,便是酸楚难过,她也得忍着,以大局为重。
    她说着:“陛下的本意很好,臣妾也觉得可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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