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智回归,想起这对救了她的大夫爷孙俩。
    她能活下来,全靠他们俩好心。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道谢。
    阿千挥挥手,示意她别说这个,惊喜地凑到她跟前:“你知道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肯定有好运气的。”
    “谢谢。”常意抿了抿唇,举起手看了一下自己的伤,两只手都被细细地包裹了一遍,手艺比她不知道要好多少,她现在甚至可以做出简略的抓握的姿势。
    疼还是一样的疼,只不过久了就麻木了,还能感觉到一丝清凉,应当是上了药。
    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好,这对爷孙没有本救她的义务,现在却不仅救了,还搭上了药钱。
    阿千显然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满是好奇地问道:“你有名字吗?之前是住在京城的吗,怎么到这来的?”
    “我有名字,叫常意。”常意思忖片刻说道:“我之前是住在京城的,爹娘走的时候没带上我,我便逃下来了。”
    阿千心里有些心疼,无措地摸了摸鼻尖,说道:“不想那些晦气事了。我祖父说,你这骨头伤的,得养个一年半载的才行,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病呗,什么都不要想。”
    “可我并没有诊金......也买不起药。”常意摇摇头说道:“我会去赚钱还清你们的诊费,一定不会食言的。”
    阿千刚想说什么,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孙老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外头这么乱的,你一个娃娃,怎么赚钱?”
    “这样......”孙老头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是不要你诊金,你以后可以在我们家铺子里帮忙干活,我们俩爷孙也没别的心思,留在这儿,以后便是我的孙女、阿千的妹妹。”
    他为常意看过病,不可能看不出来眼前这小孩是什么性别,一个在乱世里被抛弃的女娃娃,结局几乎一眼就望得到头。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真诚,不可谓不动人。
    可常意还是愣了半响,婉拒了孙老头和阿千的好意。
    只过了过了一两天,这位京城的新主便展现出了他非同一般的统治手段。
    常意走到大街上,发现已经有不少走贩商卒准备营业了。
    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感觉到和前两天截然不同的放松气氛,估计那位给出的赋税政策相当优待。
    门口的告示稀稀拉拉的,只贴了几张纸,上面大意是歌颂废太子,不,应该说是如今的殿下的功德。
    让常意奇怪的是,这通篇下来,措辞也只是殿下,而不是陛下。
    如今住在皇城里这位,并没有直接称帝。
    难不成是因为前皇帝一等人跑了,导致这位殿下心里还有什么顾虑。常意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前皇帝带着重臣往南方逃跑,肯定还要新建政权,届时南北分立,一个国家就有了两个皇帝。
    分裂的两边必然要交战火拼,决出一个胜者统一两边。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常意在城门的告示前站了好一会,才移开脚步。
    城门旁边还有一处公告,那显然热闹的多,不仅围了许多人,还有专门的人在旁边解释上边的内容,防止平民百姓看不懂。
    她仗着自己又矮又瘦,像条泥鳅似得从拥挤的人堆里挤了进去。
    “十五两!”一个带着头盔的军汉靠在告示旁,大声地嚷嚷:“凡是进了我们陇右军的,都有十五两。”
    原来是征兵的告示。
    陇右军就是这位殿下的军队,他当年被废太子称号,流放的地点就是陇右。
    一旦被选上就有十五两银子,这可算是一笔巨款了。因此围在这儿的人极多。
    负责讲解的军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吵。
    “都别急!一个个报上名字,殿下今日就在军营,你们要是被选上了,还有机会亲眼面见殿下!”
    军汉的话里不无自豪,常意一听,挤到前面:“我能应征吗......”
    军汉定睛一看,这挤到面前来的居然是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屁孩,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他单手把这小孩拎了起来,看她穿得破旧,大概是街上流窜的小乞丐,听到了有银子拿,便动了心。
    他觉得好笑,也没讥讽这孩子,把她提在手里晃了晃就放了下来:“就你这小身板,能干些啥?敌人还没来,一阵风就把你吹跑咯。”
    常意一点也没生气,理了理己的衣领,抬起头认真地说道:“不是只有能上战场的人才有用。”
    “那你说说你还能干嘛!”军汉有意逗她:“让你去伙房,你够得着灶台吗?”
    周围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常意踮起脚尖,对他说道:“你俯下身来,我就告诉你我能干什么。”
    军汉挑挑眉,漫不经心地蹲下来对着她,脸上就差写着看你有什么本事了。
    常意顿了顿,附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我有祥免帝南迁的路线图。”
    第27章 其二十七-溯往
    “关扶, 叫你去看着场子,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陇右军营驻扎在城外,来回一趟得耗不少时间。关扶早上刚出去没多久, 就又匆匆忙忙赶了回来。相熟的同僚难免好奇。
    关扶挥挥手,紧锁着眉头,面色难看地说道:“方便通传殿下吗, 有个小子要见他。”
    同僚好奇地看了一眼, 才发现关扶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孩,刚刚完全被关扶高大的身躯挡住了。
    “什么呀。”同僚撇了撇嘴, 开玩笑道:“殿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别贫嘴了,快去传,这事至关重要。”关扶怒吼一声, 狠狠瞪了他一眼。
    “凶什么。”同僚看他真生气了, 才有些悻悻然起来, 嘟囔着去主帐通传了。
    关扶回过头, 也剜了常意一眼:“你要是说谎,我就把你头砍了, 挂在树上当果子。”
    常意垂下眼,露出害怕的样子, 细细地说道:“我不敢撒谎的。”
    “谅你这软蛋子也不敢。”
    关扶手痒痒,拽了下小孩的头发,滑滑软软的, 他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毛都还没长齐, 还想唬我。”
    殿下似乎并不在忙, 去通传的人很快回来,让关扶带着人进去。
    常意路过刚刚那人身边,他还笑嘻嘻地吓唬她:“注意着点, 小心被打板子。”
    一直被困在相对平静的后宅,常意从来没想象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废太子、这位带领陇右军一路打到京城的首领。
    她握了握拳,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作为陇右军的将领,沈闵钰看上去并不严肃,光从表面来看,他甚至像个刚至而立的普通文人,眉目间平和淡定,没有一点戾气。
    他放下手里的书,对常意微微一笑:“是什么要事,说来听听。”
    “禀报殿下,这小子说他有前朝那个祥免帝南迁的地图。”
    关扶首先跪下来汇报道:“小人不敢妄下定论,只好把他先带过来。”
    “哦?”沈闵钰不露声色,微微直起身。
    昨日他们才一举攻进京城,发现宫中的人跑了也不过是那几个时辰的事,现在民间应该无人知道内情。
    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小孩,不仅知道皇城里的人跑了,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手里有南迁的路线图。
    太可疑了,但即使如关扶这样的莽汉也知道,他们现在急需确定一个追击的方向,这小孩说的话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也不能放过。
    “你叫什么,怎么知道的?”沈闵行踱步到这孩子身边,温和地问道:“这可不是个孩子应该了解的事。”
    常意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开口:“殿下,我叫常意,我父亲是淮阴侯常成卫。”
    “前夜殿下入城前夕,祥免帝把他们这些臣子都召入宫,给了他们一张路线图。”
    关扶往前倾了倾,眼神激动起来,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来头。
    “那你是怎么拿到地图的。”沈闵钰沉着地审视了她一眼,仍然置疑道:“你是他的庶子?看来你在在府里过的并不好,淮阴侯怎么会让你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没给我,我自己偷偷看的。”
    常意听到沈闵钰把自己误会成男孩,也不反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是吗。”
    沈闵钰眯了眯眼:“你知道孤是谁,也知道孤打算做什么。南迁的路上有你的家人,你如何让孤相信你说的的路线图是真的。”
    若是淮阴侯奸诈一点,抛弃一个不受宠的孩子来引导他们走向错误的方向,也不是什么难事。
    常意咬咬唇,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洗不清可疑的身份,也没有尽力解释。
    “殿下也看到了,我已经被父亲抛下,骗您没有任何好处......我现在没有亲人,只想活着。”
    沈闵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营帐里的空气都陷入了莫名的凝固,顿时安静下来。
    沉默了片刻,沈闵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先把图拿出来给孤看看吧。”
    常意怔愣,一时间没动。
    关扶替她着急,冲她开口道:“你把东西放哪了,我代你取去。”
    她摇摇头,拒绝了关扶的好意。
    “请殿下赐我笔墨。”
    常意睫毛轻颤,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图在这里。”
    手疼得发颤没关系,只要还能被她控制,就问题不大。
    常意勉强拿住笔,依循着脑海里的记忆一笔一笔勾画下一半的路线图。
    沈闵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带一点犹豫的动作,没有先接过她的画,而是对她说道:“你很聪明。”
    即使刻意背下了地图,也很少有人能像这个孩子一样,回忆起来毫不费力。
    这是一种少见的天赋。
    他扫了眼路线图,有官道也有小路,看上去还有几分参考价值。
    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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