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成太医听了影凭的话,面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疑惑,双手也扶上了自己的山羊胡子,“贵妃娘娘,您……您刚才说什么?劳烦娘娘再说一遍。”
    影凭垂头理了理一身绛紫色华服,白了成太医一眼,“怎么了?你让本宫说,本宫就得说啊?你当你是本宫他爹啊!”
    “凭儿!”景枫压着嗓子狠狠地喊了一句,“好好说话,成太医让你说你就说!”
    影凭瞧着景枫脸上露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连着眼睛里都快有上泪水,不过,却还是很不情愿地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话,“本宫刚才说了……笑话,不是从口之入,难不成还会从别的地方进入?你怎么不说她的毒是从眼睛里面进入的?”影凭重复完第二次之后,见屋子里的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目光浮动了一下,方问道,“怎么了?本宫有说错什么吗?你们怎么都个表情?”
    顿了顿,影凭恍然大悟,用力地一拍双手,脸上也笑意盈盈地看着成太医问道,“你……你是说,夏……呃,皇后中的毒不是口服的,而很有可能是从她的贴身物体上传来的?”
    成太医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极是,这是大有可能啊!”摸着山羊胡子在四周看了一圈,成太医松了一口气,以他这几十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这个结论,八成就是事实,“若不是娘娘提醒,恐怕……老臣还想不到呢!”
    “行了!”景枫打断了成太医,“东西还没找到,现在就下结论,朕怕你话的说的太早……要知道,太满的酒杯是会露酒的。”
    “是是是!”成太医一连应着,一连和其他几个太医恨不能把眼睛能看得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扯过来好好研究了。
    他们最先看的便是夏樱床头边上的那盏灯。云洛把灯罩打开,用鼻子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可他依然不死心,又捻了些蜡油放在手心里搓开。
    “行了!”成太医一见云洛这动作,对着云洛的屁股一脚就踢了过去,大概是被景枫赐过几次,成太医这脾气也不好,赐得颇为用力,“你动点脑子行不行?怎么可能是蜡烛?否则……能只有皇后一人中毒么?你个猪脑子。若真在蜡烛里,我看……第一个死的人便是你。”
    云洛被成太医赐得直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这云洛算是成太医的关门弟子。顾而,成太医对他比起别的太医都严格了一些。
    眼见着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验了,还是不验出个什么结论,景枫的眉头越皱越紧,捏起的拳头上都泛起了一层紫。
    “找到没有?”景枫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没有最开始愤怒了。然而,那股气势却比之前更为严厉,已经快叫人招架不住了,一屋子的太医,就成太医还好一些,别的太医都被吓得腿软的跟虾一样了。
    “陛……陛下!”林太医唤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景枫,只好一个劲地冲着成太医使眼色。
    “不可能啊!”成太医一门心思都在找毒药上了,反倒没有之前害怕了。身子也不抖了,“不对劲,一定有存了毒的物件,不可能找不到,他就没这理啊!”
    说着。成太医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将夏樱盖过的被子扯了开来。还想着也许是床上不干净,被人酒了脏东西,然而,待太医将鼻子凑到床单上时,却还是什么都没闻到。
    “有么?”云洛小声问了一句,“也就只有床没看了!”
    成太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被子重新合到床上……这一个动作,成太医做的不慢,被子还带起了一股不小的风……
    这一下,成太医似乎闻到了什么,动作马上就停止了,整个人好像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其余几个人仿佛都看出了成太医发现了什么,谁也没开口打扰成太医。
    隔了好几秒钟,成太医又作了几次用被子扇风的动作!
    “怎么着?”司徒青怜上前了几步,步履有些急促,“成太医,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看着司徒青怜点了点头,成太医枯瘦却不显老的手指着被子用力一拍大腿,“错不了了,错不了了,就是它!”
    景枫的身子一顿,“你……再说一遍!”
    成太医长吸了一口气,这才看着景枫说道,“陛下,毒就是在这被子里,所以大伙都没事,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中毒,这被子上的毒是通过皇后娘娘伤口上血液进入到她的身体里的,还好……娘娘伤口处的血止的早,那毒进的不多,否则……当场就得毕命,臣着捉摸着,这被上的毒比起鹤顶红还要烈上三分啊!”
    “不是吧!”云洛扯了扯唇角,“师傅,您没看错吧?这被子可是皇上亲自拿来的。”云洛话才说出来便立刻住了口。
    虽然成太医说了,那毒得顺着伤口才能进到身体里,但云洛显然不放心,他伸手去拿那被子的时候,还将自己的衣袖给拉了下来,用衣袖遮住了手,这才敢去拿那被子,然后,云洛也在鼻子处闻了闻,“没错……这,这就是毒。”
    景枫的突然冷笑了一声,缓缓将那床由他亲自去内务府支的被子提了出来,指骨一点一点地捏了起来,司徒青怜看着景枫的表情,突然想起了早年景枫弑父杀兄的样子……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影凭退开几步,又用手在鼻子处扇了扇风,“喂,成太医,本宫离这被子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吸进去毒粉,会不会出事?”
    成太医安慰地笑了笑,“贵妃娘娘放心,只要身上没有伤是绝对不会中毒的。”
    影凭这才停止了扇风,笑眯眯地看着景枫,“景哥哥……这被子是你带来的,是不是你也早想她死了?哎呀,景哥哥。你干嘛绕这么大弯子啊……咱们这堂堂华褚还怕个区区大夏么?便是真的杀了她,夏乾又能怎样?”
    景枫完全没有理会影凭的胡说八道,半句也没有解释。
    影凭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她与景枫怎么也是从小处到大的,两人之间虽没有那层夫妻关系,可是,影凭却还是多少了解景枫一些的,当然知道景枫若想杀夏樱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这事与景枫没有关系。
    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影凭心中突突一跳,这毒被子不是景枫弄出来的,也不是她自己弄的。剩下的只有司徒青怜和这几个太医了……影凭转了转眼珠,要说这毒这几个太医弄的,影凭说什么也不相信。
    难……难道真是司徒青怜?影凭皱着眉头想了想,心下却不是那么肯定,是司徒青怜的送的火灵芝。最开始她的嫌疑最大,可是……最开始时,春雨却死活不给火灵芝,可见,司徒青怜果然是想救夏樱的,究竟是不是司徒青怜后来改主意了呢还是说另有其人?
    其实。影凭不大相信是司徒青怜的。
    正想着,影凭突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幅画面。“是她!”
    “你说什么?”司徒青怜被影凭这一声惊到了,连回头去看影凭,“是谁?你知道是谁吗?”
    影凭干笑了两声,“哪能啊,本宫只不过觉得随口一说罢了。”
    司徒青怜得了这个答案也不再为骗人影凭了。转而去瞧景枫,“陛下。一来,臣妾谢您相信不是臣妾所为,二来,臣妾也想知道陛下现有是怎么想的?”
    “去内务府!”景枫一拂衣袖,“青怜,带着那被子跟朕去内务府。”
    “知道了!”司徒青怜答着,手上已经抱好了那床加了毒的被子跟在了景枫的身后。
    几个太医也跟了回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影凭,她没立刻跟过出去,只是看着屋子自语道,“伊尚果啊伊尚果,前些年,本宫的确小看你了!”
    在此之前,这整屋子里的人就只有影凭一人见过屋子之外的伊尚果……而伊尚果却在屋外目赌了夏樱叫冷的整个过程,只要稍一推理便能知道,夏樱那样子是一定需要被子的……而这屋子,想要取到一床干净的被子,那么最近的地方便是内务府,在此之前,若是伊尚果离开,立刻赶到内务府买通一两个奴才给景枫送床被子,那简直是容易极了的事情。
    所以,正是因为这样子,待影凭进了屋后,却已经看不见伊尚果了!
    “好厉害!”影凭想通了所有的关节,不由的轻声一笑。
    这样子,便是夏樱真死了,也一时查不到她,毕竟……她可从来没有进过这屋子,更不会有机会轻手碰到那被子。
    “娘娘……”成太医见影凭久久不动,不由地问道,“娘娘不去了么?”
    “谁说本宫不去了?”影凭眨着眼睛笑了起来,这晚上,虽然没等到百里凤烨,可是,却叫她瞧了一出好戏,她怎么可能不过,“别叫,本宫这就来了。”
    说罢,影凭将及地的紫色裙摆提了起来,跨出屋子也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景枫赶到内务府的时候,守门的侍卫正的打瞌睡……内务府的两侧都点着用夜明珠堆起来的灯笼,夜明珠的幽绿色的光芒也将景枫的脸镀上了一层青。
    “谁啊!”守门的两侍卫中,其中一人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说道,“大半夜的,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来内务府提物件?”
    内务府专管皇宫里一应物件的用度,所以也时常有人前来提取所缺之物……
    侍卫缓慢地睁开眼睛,揉了揉眼皮,待看清是景枫的时候,满身的瞌睡全都醒了,立刻跪在了景枫的面前,眼前旁边的另一侍卫还在杵着剑睡觉,跪在地上的侍卫伸出手去,扯了扯旁边那人的衣领,小声地提醒道,“兄弟,你快醒醒。”
    “行了……让我眯会!”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句,那侍卫还是没睁开眼睛。
    “眯会?”景枫一声冷笑,“朕看你想眯一辈子!”
    景枫这一声,立刻把另一侍卫也吓得趴到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景枫抬脚进了内
    夏樱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不稳,此刻的她,好像一片风中的落叶,摇摇晃晃,仿佛一眨眼睛便会摔倒一般,成太医亦步亦趋地跟在夏樱的身后,白花花的山羊胡子跟着夏樱摇晃的方向一同晃动着,恨不得变成夏樱柱在手中的龙渊剑,此刻……成太医比谁都担心的夏樱出事。
    在宫中活了这么几十年。成太医就算只用鼻子去闻,也能嗅到景枫对夏樱的心思,总之……就算夏樱有朝一日真的无法在华褚呆下去。可是,一定不是现在,成太医看得出来,如果夏樱真死了,那么。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自己。
    这一次对待夏樱的伤口,成太医已经足够细心了,跟着他一起去医治夏樱的另外几个太医也是景枫的心腹,根本没有被别人收买的可能性,而且,从火灵芝到安神药都是他亲自找来的。以他那比狗还灵的嗅觉来看……这两者都是没有问题的,夏樱怎么可能会突然好好的便中毒了呢?
    “唉哟!小祖宗。”成太医正思考着,突然看见夏樱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到尖锐的花台之上,他连忙从夏樱身后追了上去,想去扶夏樱一把,这一下的速度都能赶得上普通的侍卫了,哪里像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子。
    夏樱崴了几步。最后还是站稳了,见成太医的手已经碰到自己身上。夏樱连忙一缩,恶狠狠地一瞪眼,“别碰我!”
    这华褚皇宫里,夏樱完全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是真心对她的……不过,那也不重要,事到如今,夏樱只有好的坏的一概不论全都拒之门外,只要不与任何人相处接触,那么,她也许才能多活几日,后、宫之中的一切,总让夏樱防不甚防,甚至真到了被人算计之时,她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处境是夏樱最不愿意面对的。
    被夏樱这一吼,成太医便枘枘的缩了手,他能一眼看穿景枫的想法,自然也能猜得到夏樱的心里……成太医与慕臣是多年的好友,有那么几次难得的见面,慕臣曾与成太医提起过夏樱,听着慕臣的叙述,成太医对夏樱的印象其实还不错,这么会……对这样的女子,成太医心中也起了一丝敬意,“好好好,皇后娘娘保住身体,切勿动气,臣不接近娘娘便是了。”
    白了成太医一眼,夏樱捏着龙渊剑鞘的指骨都已经发青了。
    “阿樱……”成太医一晃神,便看见一抹红影蓦然移到夏樱身边,“你……”
    见到百里凤烨,夏樱吃力的笑了笑,抬手抓住了百里凤烨的手肘,“带我出宫去找大夫!”
    “夏姐姐……”归海修黎也被夏樱现的摸样吓了一跳,他抓着夏樱的衣之摆轻轻地摇了摇,“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听见归海修黎这么说话,在这样的环境下,夏樱突然很想笑笑,这孩子……自己已经吓得颤抖起来,却还说这样的话去安她。
    百里凤烨略长带红的凤目之中带着一抹难以看清的神色……他咬着牙关,垂头望了一眼夏樱后腰上沾着血水的地方,素白的指尖轻轻地在夏樱的伤口上碰了碰,百里凤烨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地心疼,“伤的这么厉害么?”
    夏樱将龙渊塞到百里凤烨的怀里,“不重要!”许是见到了百里凤烨,夏樱身上的弦已经放松了下来,她此刻开口说话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了,“剑伤无碍……我,是中了毒的。”
    百里凤烨接过夏樱的龙渊,他看了归海修黎一眼,低声道,“你先去找你姐姐,凤烨和阿樱要出宫了……不能带你离开,自己小心一点。”
    归海修黎张了张口,拽着夏樱衣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似乎很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然而,归海修黎倒底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知道事情的轻缓,也晓得跟着去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累赘,犹豫了一会,归海修黎只好点了点头,“我走了,夏樱姐姐……百里哥哥,你们小心些。”
    目送着归海修黎消失在宫墙之下,百里凤烨转头去瞧夏樱,“抱歉,凤烨应该呆在你身边的……”说罢,百里凤烨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回眸冲着夏樱扬了扬唇角,“凤烨背你去。”
    生死攸关的时刻,夏樱没有理由推脱,当下便趴在了百里凤烨的背上,环住了百里凤烨的脖子。
    “阿樱……”百里凤烨唤了一声,他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夏樱等了一会,却没听到百里凤烨的声音,知道百里凤烨担心自己,夏樱勉强一笑,“你送的那块暖血玉很好,我一时死不了的。”话音刚一落,百里凤烨便感觉到他的后脖子处一凉,待百里凤烨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夏樱又喷出了第二口鲜血……
    那样的血沾在百里凤烨的红衣上,却生生被衬得发黑,可见中毒之深!
    “阿樱……”百里凤烨带着一股悲哀,凤目之中的疼意仿佛正在受刑一般,“阿樱,没事的,相信凤烨……”
    “我相信!”夏樱轻笑着点了点头,百里凤烨背着夏樱行走的速度很快,夏樱的耳边几乎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睡一觉吧,阿樱,你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睁开眼睛,便什么都好了。”细听之下,可以发现,其实,百里凤烨说话时是带着颤音的……
    “好!”夏樱气弱游丝地答了一句,慢慢闭上了眼睛……不时地传来几声咳嗽,百里凤烨一垂头便可以瞧见有黑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刹是骇人!
    还好……还好百里凤烨一早便让人注意老鬼的行踪,还好老鬼如今正好在华褚都城!否则……若是林阮思在君子谷,而太医院又没有可以信任的,那么……她该怎么办?
    百里凤烨的凤眸闪了闪,续而便是一股刻骨的凌厉!
    成太医就上不要命的去追,也不可能赶得上百里凤烨的速度,跟了一小段距离,成太医已经连百里凤烨的衣角都看不到了,他只好放弃,匆匆回到御药房跟景枫汇报情况,其实……夏樱头上的那几根银针扎着,再不济也能撑上三五天,而他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把他师傅找来,想来,这么着,夏樱便不会有事,所以……眼看着景枫的脸色越来越黑,成太医害怕之余还没有绝望地逃走,不然的话……早在几年前,这老东西便把自己的身家财产全都转移到了宫外,连着假死药都准备好了。
    “他带着她出宫了?”影凭一眯眼睛,扯着成太医的胡子便是一拽,“你不想活了,让你跟着个快要死了人,你都跟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
    影凭指指点点,语调甚为活泼,想来,无论夏樱是不是快要死了……这也一点没有影响到影凭的心情,“本宫都说出要帮她准备棺材的,看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要说夏樱中毒,影凭也不是没有嫌疑的,而且……可以说,在里面的人里。影凭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可是,她却完全不自知,只把自己的心思全都说了出来,好像夏樱在这一个咽气,下一刻,影凭便能放上一大束烟花。
    “……”影凭见其他人都在看着她,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本宫干什么?你当是本宫下毒啊,我呸……当心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景枫坐在椅子上,也不管影凭……他指尖轻点着桌子,无声地叫人随着他指尖的节奏而紧张起来。
    影凭是景枫的表妹,从前,她只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刁蛮之女,然而……后、宫磨砺了几年,哪怕景枫从来没有碰过她,可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表妹,也已经渐渐的变了,她的心机,景枫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愿点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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