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五千块的话,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要知道,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才两百块不到,五千块已经相当于是一个工人三年的工资了!这要是拿去聋哑人学校,盲人学校,给他们买书买字典的话,那就是全市的特殊人群都能享受到的福利!
    黄姐当机立断,“行,我去想办法,到时候一定给你在全国日报上发一篇专题文章,为你们厂正名,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广告不是虚假宣传,而是真真实实在做善事。”
    生怕卫孟喜反悔似的,她立马就说要赶回单位去汇报情况。
    “吃顿便饭再走吧黄领导,也尝尝咱们矿区的特色。”
    “不了不了,我明天还要再来呢,到时候一定尝尝你们矿区那家卫……是不是叫卫家宴来着?我听人说味道不错,老早就想来尝尝了,只是……”不敢来。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矿区还是那个脏乱差煤灰满天飞的小破地方,就是有山珍海味也不会来的。
    卫孟喜想叫小五送送她,她赶紧摆手,自己骑着自行车来的,怎么能麻烦人家卫老板呢。
    她一走,陆广梅倒是没说要走,反正是周末,她明早早早的跟着小五的送货车上省城也不会迟到。
    卫孟喜就让她在家里住着,又派卫小陆去叫她爸下班就回来,别加班了。
    广梅是个大力气姑娘,压根闲不住,一会儿帮着打扫卫生,一会儿去看孩子们打扑克,可她性子急,做不到观棋不语,都是看谁要输了就着急,一下使眼色,一下打手势的,孩子们都喜欢她,一会儿就打成一片,连张江张川也跟着叫“姑姑”。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四个大的已经上初中了,三个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三嫂,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卫孟喜笑笑,知道她的意思,要是靠老陆,别说上最好的高中,就是金水市一中都不一定能进去。
    就连他亲妹妹都嫌弃他,但卫孟喜必须为他说两句公道话,“你三哥虽然工作忙,但小时候也没少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动脑筋,前几年作业都是他辅导的。”
    这倒是真的,老陆没当科长那几年回家都要辅导孩子作业,孩子现在的学习习惯和成绩,有苏奶奶的功劳,也有他的功劳。
    说实话,卫孟喜就只有在辅导呦呦的时候有那耐心,对着大的四个可没这么好。她时常反省,觉得自己一定是刚来矿区两年老陆不在家的时候,被他们身上这样那样的坏毛病搞焦头烂额了,耐心也就大打折扣。
    她不是完美母亲,没办法随时随刻好耐心,刚来矿区那两年,丈夫不在家,自己每天洗下水洗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部分时候是烦躁的。
    再加上那几年孩子们还带着从菜花沟出来的毛病,同样的错,她一次两次可能还耐心,三次四次甚至无数次,就抓狂了。
    要不是老陆及时回来,把任务接过去,又多了苏奶奶这个嚣张保姆,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收获这样四个懂事优秀的孩子。
    同时,卫孟喜也不忘强调,“你三哥就是话少,其实教育孩子还挺有一套,于是说起那年孩子们偷看电视的事,听得广梅哈哈大笑。
    卫东的小打小闹,三嫂能治,但根宝那样的高智商捣蛋,就得三哥来收拾。
    “什么捣蛋呀?谁捣蛋啦?”卫小陆传话回来,一进门就插嘴问。
    “没你的事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没找到你爸?”卫孟喜正在洗鱼,现在矿区生活水平提高,连鲜鱼店都开起一家来了。
    “我爸下井了,我请高蕊阿姨带的话。”她蹦跶着,先来鱼跟前瞄一眼,又去看哥哥姐姐们打牌,看了一会儿,又屁颠屁颠过来妈妈跟前守着。
    “边儿去,吃鱼还早呢。”
    “妈妈,我帮你扒蒜吧?”说着就自己垫脚从窗台上拿了一头大蒜,蹲在地上,很认真的扒起来。
    人小,指头也小,蒜皮还贴着,确实不好扒,她就用牙齿轻轻的咬一下,立马吐舌头,“好辣呀!”
    众人都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卫孟喜心说,这段时间只有母女俩在家,大部分家务活确实都被她抢着干了,包括但不仅限于洗碗扫地拖地扔垃圾,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第二天早上,广梅前脚刚走,黄姐后脚就领着两位领导一样的妇女来到矿区,亲自跟卫孟喜谈了谈,说已经联系好京市的全国日报记者,星期三能不能就在金水市残联基金会门口进行一场小型的捐款仪式。
    卫孟喜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然是同意。
    同时,因为矿区变化实在太大,残联的领导们都想四处看看,卫孟喜就去找了许副矿,他那边露个面,然后派了几名残联妇联工会的干事来陪同参观,到了十一点,参观结束后,又在卫家宴吃了一顿接待餐。
    现在卫家宴在领导接待上已经具备丰富的经验,不需要干事们费劲脑筋的点菜了,饭店这里只需要知道有几位领导,哪里来的领导,有哪些禁忌,就能直接推荐非常恰到好处的配套的接待餐。
    份量足又不会浪费,菜品体面又不奢侈,每一次,都能让宾主尽欢,这也是薛明芳的本事。
    行长太太还是有点水平的,这些接待套餐就是她搞出来的,卫孟喜都不用操心,事实证明效果也很好,像今天这样的接待市级单位领导的餐食,干事们其实不知道要怎么点,尤其是那些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领导又不可能每一样都手把手的教。
    卫孟喜中午还是抽空去陪着吃了一顿,卫小陆也被她带着去蹭饭。
    但这孩子长大了就不喜欢跟大人们一起吃,尤其是不熟的大人,她自己盛一碗,夹点菜,端着去找张秋芳,俩人坐在门口的石坎上,晃着腿儿,叽叽喳喳,边吃边说话。
    四年级的张秋芳因为小时候不好好吃饭,现在身高长得慢,明明比呦呦还大一点,但看着却矮了好几公分,瘦胳膊瘦腿,干啥都没劲儿。
    “小鹿,你看,李老师和医生叔叔。”
    原来是李茉莉和胡医生,刚从电影院出来,手牵着手,这俩人真谈上了,卫小陆其实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只是多看两眼,目光就被另外一个人吸引住了。
    一个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小青年,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早在一旁暗暗观察了许久,此时见她看过去,立马嬉皮笑脸朝她们走过来,“小明星,吃饭呢?”
    主要是看着卫小陆。
    自从上电视后,她现在都被矿区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戏称为“小明星”。
    可说不出来没什么,她直觉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哥哥,所以不置可否,只是打量他。
    “看,我这儿有好东西,你们要吗?”小青年笑眯眯的,拉开花衬衫,里头贴胸居然藏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发卡,有小蝴蝶的,小花朵的。
    两个小女孩果然眼睛一亮,“真漂亮!”
    哪个小女孩能拒绝这些漂亮的小卡子呢?
    小青年笑得更殷勤了,先观察一下周边没有大人,这才小声道,“想要吗?想要的话我们去后山做个游戏,这些东西就归你们了。”
    张秋芳好奇地问:“做什么游戏呀哥哥?”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小青年挤眉弄眼的,但十岁的小孩子们嘛,心里眼里都是发卡,也没空注意他的表情。
    张秋芳就有点着急,噼里啪啦的扒饭,“小鹿咱们吃快点,吃快点好不好?”
    卫小陆虽然也喜欢那些小卡子,但她从小不缺这些,妈妈每次去出差看见好看的都会给她们买回来,以前大姐二姐用过的几十只,她们已经不感兴趣了。
    现在“传位”于她卫小陆,她只要不弄坏就能无限使用。
    只见她摇摇头,“我不去,我家里有,你也别去了,跟我去我家,我大姐二姐那儿有很多呢。”
    “真的吗?”
    “当然,你还记得上次那个紫色的小蝴蝶吗?就是大姐送我的,待会儿咱们一起戴,我二姐还有只……”
    小青年又哄了几句,见她们不为所动,跺跺脚走了,一会儿买来两根冰棍儿,她们就更不感兴趣了,兜里的零花钱能买三根呢!
    小青年见她们始终油盐不进,也就只能悻悻的走了,转而又去搭讪另一个刚从家属区里走出来的,稍微比她俩小一点的女孩……可惜,那女孩也没理他。
    吃完饭,卫小陆端着空碗进饭店,跟妈妈打声招呼就回家去了,跟张秋芳完了一会儿,睡个午觉,醒来忽然想起个事,“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大哥哥吗?我以前都没见过他,你见过他吗?”
    张秋芳也有点愣神,仔细的想了想,她们确实是第一次在矿区见那个大哥哥,“可是他认识你哟,知道你是小明星。”
    卫小陆一想也对,那应该是以前她们没注意过这个大哥哥。
    到了约定的日子,侯烨专程从深市飞回来,跟着卫孟喜一同出席了金水市残联的捐赠仪式,当时说的是一个“小”仪式,可真正到了那天,他们才发现,规模比他们想象的大多了。
    不是他们想象的在残联门口握手拍个合影就完事儿,而是正正规规的在工人文化宫的礼堂里,邀请了多个部门,又邀请了农、林、牧、副、渔、医、工等多个行业的代表,甚至还请来了一位常务副市长,一起见证这个历史性时刻。
    幸好,卫孟喜那天有准备,穿的是一套职业套裙,配上黑色平底鞋,头发盘上去,看着十分干练精神。
    在开场白之后,是各级领导讲话,卫孟喜居然也有一个水牌,还被安排在了那位常务副市长之后,残联主席之前,第二位发言……卫孟喜心说,真的是幸好幸好,昨晚侯烨提醒她,万一对方要把声势搞大的话,少不了得邀请她上台发言。
    当时她虽然嗤之以鼻,但也还是临时准备了一份讲稿。
    得益于她的好记性,五分钟的发言,她是全脱稿的。
    就这么,自信满满的看着台下众人,侃侃而谈。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在金水市已经是一个神话样的存在,从一名没文化没工作的小煤嫂到取得了大学文凭的著名女个体户,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一辈子都无法取得的成就了,以前中间还能有一段,她是高考状元的老婆,现在随着老陆状元光环的淡去,很少有人还能再想到那一点了。
    现在倒好,光这个自信从容的脱稿讲话,就能让人刮目相看!
    这个女老板,跟其他没文化的暴发户不一样,人肚子里是有货的——这是台下金水市各界代表们的统一看法。
    有这个开场,接下来的仪式中,残联领导也不敢忽略她,等到了正式的捐款仪式上,由一位干事领着她,来到捐款箱前,她掏出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在几家媒体的闪光灯下,展示一下,证明这是真的钱,足额的五千块。
    卫孟喜事先演练过,既要从容自然,又要恰巧被多家媒体同时拍到,不能慌张错过拍照时间,也不能太慢,作秀太明显,这个速度和时间的把控,她足足练了两天!
    幸好,不是白练的。第二天的全国日报上,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一篇名为《爱心企业万里玩具厂,心系残障人士捐款伍仟元》的文章很是吸睛。
    文字饱含深情的将当天的捐款仪式描写得栩栩如生,由此引入这场捐款仪式双方的介绍,金水市残联只有短短几句话,大量篇幅都在介绍万里文具厂。
    厂子由来、业务范围、最重要的当然是与中央台广告交相辉映的“每卖出一支笔捐款一角钱”的承诺,这才是最吸引人关注的!
    这个年代,还没有任何一个企业家个体户敢做这样的承诺和宣传,当时广告一出,质疑声就没断过,都是在质疑文具厂炒作,吹大牛,欺骗观众……谁知,这个厂子不仅承诺了,还做到了!
    不仅捐了,还捐的是五千块!
    这条新闻在当时,绝对是爆炸式的宣传,报纸一经刊登出来,不仅《全国日报》,就是《石兰省报》,《金水晨报》,也都发出了大同小异的通稿,不同的是配的照片,有的是从左侧面拍的,有的是右侧面,有的是正面……反正无论哪个角度,都正好拍到了她手捧五千块现金捐赠而出的画面!
    鬼知道,为了这一刻,她找张雪梅练习了多久的表情管理,才能确保每一个角度拍出来都自然,而不是各种扭曲。
    为了上一次报纸,她容易吗?
    侯烨这小子,还嘲笑她当天化的妆太浓,嘲笑她大冬天穿套裙也不嫌冷……他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形象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万里文具厂。
    一个自信从容漂亮精致的企业掌舵人,不比一个臃肿懒散无精打采的肥宅可信吗?无论是对下游批发商还是圆珠笔的使用客户,他们会选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除了这几家报纸第二天的报道之外,让他们更意外的是,接下来几天,依然有很多报纸在追踪报道这件事,甚至追踪到了金水市残联,采访他们关于这笔钱的使用计划,使用情况,询问他们下一次捐款在什么时候到位……
    卫孟喜的答案是,每个月月初在盘算完上一月的所有订单销量后,核算清楚后,立即于每月5号将钱足额捐赠出去,如遇节假日周末则往后顺延。
    这种承诺一经放出去,舆论场上又是一番讨论,人们的焦点已经不再局限于每个月会有多少捐款,而是这种模式背后的驱动力,将带来什么样的社会改变……巴拉巴拉,好像每天都有评论文章发表,卫孟喜和侯烨看都看不过来。
    在这一刻,卫孟喜和侯烨就知道,属于他们的春天,就要来了。
    第120章
    他们的春天不仅来了, 还来得很快。
    当报纸上对他们这一行为进行追踪报道,各种评论文章大讨论的时候,张家姐弟俩的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催卫孟喜和侯烨赶紧去厂子里。
    因为他们接到的订单电话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专门安排两个女同志接电话都要忙不过来了。那一部小小的电话机是日也响,夜也响, 白天基本就没闲着的时候,话务员们俩人一起值守,依然忙得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张春明虽然有多年工作经验,但终究是搞生产的, 以前在东阳文具厂也只是负责按照领导指示生产, 按吩咐办事,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而张兆明则是一直在外头打转的倒爷,单打独斗惯了, 第一次遇到这么多需要协调安排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慌了手脚。
    当天晚上, 得知妈妈又要去深市出差, 孩子们都很平静, 反正没饭吃就去饭店找侯奶奶张奶奶或者高奶奶, 哪怕这些人都同时不在, 他们也能自己在家做点简单的下面条之类的, 绝对饿不着。
    就是再不济, 不也有个爸吗?去找老陆也饿不死。
    而卫孟喜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呦呦的安全问题, 以前还有四个大的在,陪着她, 现在放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屋子里, 尤其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空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一个小人儿,说话都有回音。
    不是有个爸吗?可老陆即使能回来陪着,她又不要爸爸陪着睡午觉,想想小人儿每天都要在空荡荡的屋里睡一个小时,卫孟喜就心疼。
    这样睡过头上课迟到是一个可能,还有某些不确定因素,毕竟矿区的无业青年也多,院墙又不高,要翻进去很容易……卫孟喜心里就莫名的不踏实,思来想去她先不过去,先让严彩霞坐飞机回来,亲眼看着她来家里陪着呦呦,除了上课时间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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