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发现苗头就必须摁死在摇篮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制衡她们的人,不图谁压制谁,至少要保持一定平衡,侯爱琴是做惯了几十年领导的人,脾气又挺火爆,不怕得罪人,来了正好能解她燃眉之急。
    于是,卫孟喜先带着她在饭店待了几天,等她熟悉流程,知道怎么工作之后,就放手给她,在旁边默默观察了几天,无论是财务工作还是店里大小事,待人接物都非常厉害,于是就彻底抽身了。
    因为时间已经快进到八月份,她得准备上夜校的事了。
    整个暑假,孩子们是忙疯了,上兴趣班的,出去比赛的,跟着妈妈学做菜的,压根没时间捣乱。
    当然,十周岁的他们,也没以前那么调皮,能听懂大部分人话了,甚至想起小时候跪在地上的一幕幕,还会隐隐有种羞耻感了。
    因为知道妈妈九月份要去省城上学,几个崽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一般,刷牙洗漱不用三令五申,吃饭写作业也不磨蹭了,甚至还说让妈妈赶紧去上学,他们还要早妈妈一年毕业呢。
    他们马上三年级,再读三年就能小学毕业了,妈妈的本科却还要读四年呢,比他们晚了一年。
    卫孟喜无情的戳破他们幻想,“从明年四月份开始,小学就改成六年制,你们还得上个六年级。”
    “啊?那我不得十三岁了?!”卫东跳起来。
    “不然呢,你要是不想上六年级,那就留级吧。”
    留级生,那得多丢脸啊,前头家属院有个男孩就是留级生,他们都嘘人家“留级生卖花生,卖了花生往家扔,留级生买红薯,买了红薯不会煮”呢,他要是成了留级生,那还怎么带领他那一堆小弟们攻城略地占山为王?
    卫东赶紧摇头,“那我们等着妈妈一起毕业吧。”
    卫孟喜好笑,“行,到时候咱们一起毕业。”这是他们的约定,这辈子,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那爸爸呢?”根宝看向正趴在书桌上画图的某人。
    “他后年这个时候就毕业了。”
    “爸爸,那你比我们还早两年哦。”
    孩子话没营养,卫孟喜懒得再听,赶紧算账。
    这几个月饭店生意不错,基本每天都能有三百多块的收入,刨除各种成本也还有两百块左右,跟书店和卤肉店是没法比,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很高的收入了。
    卫孟喜现在每个月还着贷款,基本是钱左手收进来,右手就还进银行里,除了基本的生活花销,一分钱没存下。
    但马上要上省城了,骑了三年多的摩托车已经快要报废了,她总不能每次去上课都骑单车或者开货车吧,所以卫孟喜现在又在琢磨该添置个交通工具了。
    一辆二手摩托骑了这么多年,天天用,日日用,全身上下除了发动机没换过,什么地方都换过了,坐垫更是换了三次,每次海绵都碎成渣了。
    现在只能短途的用一下,每天省城来回有点悬。
    这种时候,她再一次想到了学车这件事。
    “啥?你要学车?”刘桂花不是吃了一惊,是好几斤,在以她为首的一众煤嫂眼里,会开车的都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顶厉害那种,“你一女同志,学那个干啥,不是有利民和小五给你送货的嘛?”
    “我学不是为了送货,是想以后方便点。”
    她以后可是还要买小汽车的,光有两辆货车不行啊,去哪儿都不方便。上辈子因为见识有限,总对那铁家伙莫名的恐惧,压根不敢去学,这一次,她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做一件从来不敢做的事。
    重生,不仅是让孩子变得更好,她自己也得更好才行。
    第96章
    学车的事, 陆工本来说要教她,结果自己三天两头加班,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学车变成了“开车”。
    卫孟喜被折腾得一身大汗, 手脚酸软,她就纳了闷, 咋这男人跟她听说的不一样?
    上辈子,店里的女员工们偶尔也会聊点荤的,她记得她们常说的就是男人过了三十岁,或者婚后五年就要走下坡路。
    可是, 按虚岁算陆工今年也三十了, 他们结婚也六年了,要是按她来矿区的时间算,也五年了, 咋还没开始下坡?
    “什么下坡?”陆工餍足的靠在床头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卫孟喜看了看他虽然瘦但很紧实的胸膛, 手臂没有一般挖煤工人那种青筋直冒的块状肌肉, 但也能看出不错的肌肉线条, 很光滑, 很好看。
    就这样的男人……等着他下坡, 估计还有几年……吧。
    卫孟喜心说, 这想法要是让他知道, 估计会再次郁闷, 但她就是嘴硬,喜欢也不会说。
    能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谁会不喜欢呢?
    第二天卫孟喜只能自己带上一千八百块钱, 和美味卤肉加工厂开具的证明, 去书城市驾校。
    这是名副其实的书城市第一家驾驶员培训学校,也是整个石兰省目前唯一的一家,六七十年代学车是学徒跟着厂里老师傅学,但得讲究关系和指标,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一般一个厂里有一辆车的话,学车指标就只有两个,两辆车的话指标四个,十分抢手。
    幸好,这两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把这项稀缺技术培训带到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
    但能来学的,都要么是有钱个体户,要么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初高中毕业生,想靠这门稀缺技术找个好工作。
    再加上在普通人工资不过百的年代,学费居然高达1800块,还要求脱产学习,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卫孟喜报名的时候发现,一个班居然只有三个人——真正的vip才能享受的小班教学啊。
    不过,学习内容相较后世也复杂很多,除了基本的驾驶技能、交通安全知识外,还得学机械原理和汽车维修!
    就这样的,卫孟喜必须每天来上课才行,但凡是落了一节课,她都觉着自己学不会。
    报完名,第二天才能开始上课,她看时间还早,就顺便去苏玉如家一趟,“老苏大姐,忙啥呢?”
    苏玉如白她一眼,“好好说话,你闺女叫我奶奶,你叫我大姐合适吗。”
    “你看你现在顶多三十五岁,哪儿不合适?”
    苏玉如实在是拿她这二皮脸没办法,看她手里拎来的铝皮饭盒就知道,肯定是又带好吃的来了。
    自打去年开始,小卫就喜欢往她这儿跑,每次来办事都要拎点东西来,有时候是她做的吃食,有时候是一些新鲜的小水果。
    “昨晚做的虾酱,呦呦想吃,给你和狗蛋虎蛋留了点。”
    苏玉如果然很高兴,她的口味跟呦呦很像,都是猫儿一样,喜欢吃鲜的。
    像普通人喜欢的什么鸡鸭牛她们都觉着一般,倒是大部分人觉着有“味儿”的鱼虾海鲜和羊肉,她们可喜欢了,呦呦能蘸着虾酱吃两个大馒头呢!
    也不知道嘴巴这样刁的苏玉如,以前在牛棚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然,她今儿来不是来找她忆苦思甜的,而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苏大姐,你知不知道哪儿有老房子出租或者出售的,麻烦帮我留意一下。”
    卫孟喜也是去年冬天才知道,苏玉如别看脸色很臭,好像看谁都不爽,其实她有女省长和邱老板的人脉,就肯定还有别的关系,这些都是一些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却很有能耐的人。
    这样的人家里,说不定就有返还祖产需要变现的,熟人介绍要更放心点。
    “你又想干什么?”
    “我在金水市的文具店经营还不错,想在书城也开几家。”
    小小的金水市都能容纳三家,比它大几个倍的省城,她打算先开四家。”省得学生们每个周末都大老远跑金水市去买,万一出个好歹她也要落人口实。”
    最根本的嘛,还是赚钱呗!
    她现在还欠着三十多万贷款没还清,又怎么会嫌钱多呢?
    可以说,文具店是距今为止她开得最轻松,利润最高的店,前半年忙着开饭店的事,现在终于抽出空来,自然是要安排上的。
    “那先说说你的要求。”
    “最好是老房子,然后附近有学校,交通方便,可买也可租。”
    苏玉如点头应下,卫孟喜这才骑着破破烂烂的即将散架的摩托车上金鱼胡同。
    不过,这一次直到她把摩托车都停稳,又进了大门,唐小燕也没出来,“嫂子,你家小燕呢?”
    “在屋里写作业呢,小燕,看看谁来了。”
    小燕蹦跶着出来,“卫阿姨我听见摩托声了,还以为是别人的呢。”
    原来最近半年,金鱼胡同有人买了辆摩托车,刚开始那几天,小姑娘听见声音就以为是卫阿姨,欢欢喜喜跑出去,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慢慢的她就不出去了。
    看来这两年老百姓的日子是真好过了,卫孟喜感慨道,“你们家金鱼胡同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
    “嗐,谁说不是,你猜猜买摩托那人是谁?反正你是见过的。”
    这还用说,这条胡同里卫孟喜除了认识他们家就只剩那个廖家咯。
    当年那个把苏玉如接回家“养伤”的“侄子”廖仲恺,被公安抓走,关了一段时间之后,出来没了工作,听说是南下打工,那边正在大兴土木,哪怕是做个普通的建筑工人,一个月也能挣内陆地区的三四倍。
    更别说那人脑子本就比一般人活泛,赚点快钱很容易,以前是人人喊打的劳改犯,现在衣锦还乡来却是好生受人爱戴。
    大家仿佛都忘了他曾经的利欲熏心,甚至有的家长已经在教育自家孩子,没事多跟廖仲恺学学——人家考不上大学不也照样出息了?
    大概,时代就是从这几年开始不一样了吧,卫孟喜叹口气,穷苦惯了的普通人觉得,能赚钱赶紧赚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在改开的春风里,上辈子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千千万万的个体户又何尝不是?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同样是干个体发家的老板,最爱跟他们炫耀的就是,自己手底下有多少本科大学生,甚至聘请到了研究生替自己打工,那种读书无用论的嘴脸,现在想来还让人不舒服。
    “你也是,怎么又给孩子带吃的来。”唐云凤的脸色十分憔悴,接过她的饭盒,强颜欢笑,“上次的卤豆腐皮小燕说好吃你就给送来了,也太客气。”
    卫孟喜每次来都不会空手,主要是小燕跟根花卫红一样大,自家孩子爱吃的她也爱,就每次做的时候多做一点而已,又不费事。
    卤水白白倒掉也是浪费,她现在都喜欢给孩子们做点小零食,土豆海带豆腐皮鹌鹑蛋,关东煮有关东煮的味道,卤的也有卤的特色。
    “老赵本来还想去找你呢,我跟他说你最近怕是要来,让他在家好好养伤。”
    “赵大哥咋啦?”
    “唉……”唐云凤欲言又止,看大门开着,有人经过,就没说。
    她先把卫孟喜迎进屋,自己去搀赵春来出来。
    赵春来现在整个人包成了木乃伊,拄着拐杖,腿吊着,脑袋也包得全是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卫孟喜大惊,“这是咋啦?”
    “不严重,我就说你别这么吓唬人。”唐云凤埋怨丈夫顺便把事情说了,原来是上个月赵春来去了一趟港城,他的边防证只能去到深市,去港城肯定就是很不体面的方式。
    结果就是不怎么正大光明的路上,居然被一伙坏人给盯上——刚拿的一批电子手表,被抢了。
    他因为反抗,被打成重伤,另外两个伙伴,一个少了三根手指,一个肺脏没了一半,也是九死一生,他反倒成了最幸运的,只是皮外伤,还能养回来。
    当时他是拖着一身血把还有气儿的同伴送到医院以后就去报案了,可虽然刚经历过严打,但南方某些地方的治安也没恢复到改开前,甚至出现抢劫犯堂而皇之收买公安的情况,举国震惊都上报纸了。
    “所以至今也没查出来是谁抢了你们?”卫孟喜大为震惊。
    赵春来轻轻点头,“我们的货本来也见不得光……”所以报案的时候都不敢说具体丢了什么东西,那可是要坐牢的。
    卫孟喜奇怪的是,他以前不是基本不碰这一块的嘛,怎么忽然铤而走险?
    唐云凤小声把他们家这半年多的事情说了,原来是唐云凤的弟弟因为打架斗殴把人弄瞎了一只眼睛,对方的要求是要么赔三万块钱私了,要么就去公安局告发,让她弟弟去吃枪子儿,毕竟那时候严打还没结束,唐家人噤若寒蝉,只能来找最“出息”的大女儿想办法。
    唐云凤自己没工作,只能求助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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