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果然出动了!
    赵军的斥候们开始慌乱了,有人调转马头,前往传报主将张貉,有人则飞马通报守候在北岸一带的弓箭手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放箭袭击晋军。
    呼啦啦~
    晋军越奔越近,索性不再放缓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迅速朝岸边的土石堆奔涌而去,数万人发出一阵如雷的脚步声。
    大军之中的王猛,全身披甲,手按长剑,端坐在一匹白色的阿拉伯战马之上,眼睛一直朝对面望着,眼见得对面的赵军已经有了动静,索性下令道:“点火!”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无数的火把点燃起来,如同繁星点点,将南岸地界照得一片通明,有如白昼一般。
    哗啦啦~
    对面的赵军士卒,也冲到了那一长条的土石堆的对面,端起了搭好箭的长弓,将闪着幽芒的箭镞,瞄准了对岸。
    荡河不过三十四步宽,赵军的弓箭手站在离岸边几步的距离,有效杀伤力的距离能覆盖整个河面。一千多弓箭手齐齐施射,晋军想要用土石填河,很显然是没那么容易的。
    此时晋军已在那一堆堆小山似的土石堆之后列队。
    晋军的列队,前面的四千多兵马,排得很密集,大概平均每十个人一个火把,后面的六千兵马,却把距离拉得很开,但是却每三个人一个火把。
    站在荡河的对面望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晋军,那一个个明亮的火把,汇集成了一片火光的海洋。一万余人的兵马,排列出了三万人的视觉效果。
    火光之中,王猛刷的拔剑而出,怒声吼道:“弩箭手,出列!”
    嘿~
    一千名手执十石大黄弩的弩箭手应声出列。
    晋军的弩箭,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敌的。
    不是大黄弩的制作太繁杂,而是羯人的底蕴太低。羯赵建国不过数十年,前期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奴役和掠夺汉人,到了石虎手上又把主要精力放在享乐上,一些能工巧匠都被他拉着去修建宫殿去了。再加上胡人以骑射起家,习惯了骑弓,对于弩这种射速极慢且制造工艺极其繁杂的兵器并不感兴趣。其他胡人,也大抵如此,很少有人把精力放在制弩上,而且手头的工匠也不足,制造不出这么精妙的弩箭。
    上千名弩箭手迅速的奔到了阵前,在离对面的北岸约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停下。这个距离,赵军的弓箭是无法抵达的,却是大黄弩的强力杀伤距离。
    一千多把十石大黄弩,高高的端起,瞄准了对岸的赵军弓箭手,然后齐齐按动了悬刀。
    咻咻咻~
    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响起,一枝枝强劲的弩箭,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寒光,狠狠的向对岸的赵军弓箭手倾泻而去。
    这个距离,大黄弩的箭镞无可抵挡,随着赵军弓箭手的惨叫声响起,转眼之间便已被射倒了一大片。
    在大黄弩的压制之下,赵军的弓箭手不得不迅速往后退,就算他们是以羯人为主,个个都悍不畏死,也不愿站在河边傻傻的做晋军弩箭手的活靶子。
    眼看赵军的弓箭手已后退,王猛又是一声令下:“弓箭手出列!”
    随后上千名弓箭手应声出列,迅速跑到弩箭手的前方,然后齐齐蹲了下来,搭箭在弦,将箭镞往上斜举,随时准备向荡河对岸抛射。
    弓箭手到位之后,随着王猛的再次令下,又从晋军丛中奔出上千名身着轻装的晋军士卒,直接奔往那一堆堆土石,开始准备填河。
    哗哗哗~
    上千的晋军士卒扛着石块或者土包,在晋军的弓弩手的掩护下,冲向了靠岸边的浅水之中,一直走到了河水末过了腹部之后才停了下来,然后将一个个土包、一块块石头扔到了水中,在水面上渐起一片片水花。
    王猛这一路兵马,虽然是佯攻,但却是假戏真做,他们是真打算填河的。唯有这样,才能给赵军造成巨大的压力和恐慌,将赵军的注意力和兵力全部吸引过来。如果羯人不上当的话,他就真的要把上游的河床填低,而不是随便填一下土石了事。一旦真的把河床填到水深只有半米以下,晋军就真的要涉水过河击敌了。
    这招所谓的声东击西,其实也算得是双管齐下,只是填河是明地里进行,而搭浮桥是暗地里进行而已。
    在晋军的弓弩手的压制之下,对面的赵军弓箭手完全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晋军士卒将土石扔入河水之中,填充河底。
    很快,对岸下游方向的赵军营寨火光通明,无论是水寨,还是旱寨之中的赵军,都乱成一团。
    张貉在睡梦之中被斥候的传报吵醒,得到消息后,刚开始还在犹豫之中,但是接二连三的同样的消息传来,使得他不得不信,当即传令诸军立即起身出动。
    随后,号角声、战鼓声响彻了赵军的营寨,所有的赵军都被吵醒,然后骂骂咧咧的披甲出了营寨,迅速的列队集结。
    张貉来不及多想,当即命令姚弋仲率两万羌人坚守营寨,以防止被晋军偷袭,自己亲率四万兵马,乱哄哄的往上游方向奔去。
    等到张貉率兵奔到晋军填河之处时,看到荡河之中足足有两百多米长的河段的水里,都有晋军在忙忙碌碌的在扛着土包和石块在填河。
    他再抬头朝对面望去,见得对面兵马云集,从那火光的面积来看,至少有三万余人,这已是晋军的战兵的全部兵力了。
    张貉再无半点疑虑,当即命令聚集所有兵马,整顿队列,准备迎战。
    …………
    姚弋仲虽然官阶不比张貉低,但是此战张貉为主将,他为张貉的副将,受张貉节制。接到张貉的命令之后,当姚弋仲即传令布置兵力,沿水寨布防,以防晋军偷袭。
    他的营寨,原本在靠上游处,两万多羌人也集结在上游方向,便令姚益和姚若两子,各带五千兵马,迅速向下游方向的赵军营寨集结和防守。
    就在姚益和姚若两人刚刚率兵离去不久,一名斥候飞马而来,见到姚弋仲,当即翻身落马在地,半天起不来。
    姚弋仲身旁的亲兵见状,急忙向前扶起那人,却见得那人肩膀上中了一箭,那箭镞已经后面透穿了肩胛骨,再从前面冒了出来。
    姚弋仲心中一沉,他心中明白,只有晋军的强弩才能有如此威力,这是遇到晋军的精锐了。
    这名斥候中了弩箭,强忍着疼痛,憋着一口气奔回大营,一定要重大要事禀报。结果在前面的营寨没有找到张貉及羯人主将,得知镇守营寨的主将是姚弋仲,又策马疾奔姚弋仲的大营而来,见到姚弋仲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一泄,居然就晕了过去。
    姚弋仲的亲兵急忙猛掐那人的人中,过了一阵那人终于悠悠醒转,然后急声道:“启禀将军,下游的斥候已全部被晋人所杀,晋人在下游方向必有诡计,还请……”
    那人急匆匆的想要一口气把话说完,结果又晕了过去,但是把基本情况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姚弋仲听得这番急报,不禁眉头紧蹙,他细细思索了一阵之后,神色顿时大惊:“此恐怕乃晋人的声东击西之计,我料晋人上游填河是假,下游渡河才是真。”
    一旁的姚襄见得那斥候已经晕了过去,四周都是心腹亲卫,急忙压低声音道:“父亲何必管他是真是假?张都督让我等守营寨,我等便守之,一旦守不住,乃战力不如人,撤退即可。晋人若果真在下游渡河,我等前往拦截,必被晋人所恨,而张都督也未必会领情,岂非费力不讨好?若晋人未在下游渡河,我等贸然前往,一旦营寨有失,岂非又被张都督治罪?”
    姚弋仲听得姚襄这般说,也觉得甚有道理,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也压低了声音:“你速速去传令你两位兄长,一旦晋军来袭,必然势不可挡,绝不可正面交锋,速速撤退。”
    姚襄见得父亲果然想得明白,当即应诺而去。
    第383章 烧营
    荡河下游。
    密密麻麻的船只,将整个河面完全遮蔽了起来。
    这些船只都是以粗实的缆绳首尾相连,一直连到了两边的岸边。而岸边则打上了一排碗口粗的木桩,深入土中,靠岸的船只的缆绳则又拴到了木桩之上。
    两百余艘小船,互相用缆绳在绑在一起,将河面都拦住了,形成一道达二十多米宽的浮桥。
    浮桥之上,众渔民和将士正在忙碌的铺着木板,已经铺了大半,使得那浮桥又形成一个巨大的平台。
    终于,经过一个时辰之后,河面上的船只已全部被木板所覆盖,一眼望过去,一马平川。
    司马珂拔剑而出,高声喊道:“羽林骑,渡河!”
    周琦应声出列,率着两千羽林骑,各自牵着战马,踏着河面的木板,小心翼翼的往对岸走去。但是行走得虽慢,终究是比乘船快了不知多少倍。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两千羽林骑便已全部渡河而过,到了对岸,他们又纷纷骑上马,端起弩箭,在望上游方向的地界列队集结,进行警戒,以保护后面的渡河袍泽。
    随后渡河的是五千背嵬骑,背嵬骑比起羽林骑渡河更慢,足足花了半个多的时辰才渡河而过。
    但是,随着最后一个背嵬骑渡河上岸,司马珂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背嵬骑和羽林骑过了河,这趟渡河行动便算成功了。羯人就算倾巢出动,仓促之间也是禁不住背嵬骑的冲击的。所以已不用担心此时有羯人大军杀到,阻截晋军过河。
    随后,司马珂亲率一百余名亲兵亲将过了河岸,便下令背嵬骑和羽林骑作为先锋兵马,即刻冲袭羯人的营寨。
    此时已是五更初时,大约是凌晨三点多,但此处离羯人的营寨还有十五六里地,若是等后面的陌刀营和虎卫军步卒全部渡河而过,再一起攻杀到赵军营寨的话,那时天色早已大亮,就失去了奇袭的效果,这场战斗就会难打得多。
    轰隆隆~
    随着司马珂的号令,七千多精骑,浩浩荡荡的杀往赵军的营寨。两千羽林骑在前,背嵬骑在后,司马珂及亲兵亲将则在两军之间,带动着大片的烟尘,滚滚而去。
    由于动静本身就很大,同时也为了加快速度,司马珂索性让众将士点燃火把,于是远远的望去,便看到一大片火海往赵军营寨汹涌而来。
    ……
    赵军营寨。
    姚若镇守的营寨处于最下方,晋军若进攻营寨也是首当其冲之处。姚若刚刚接到五弟姚襄的消息,急忙派出几名羌人斥候前往打探。
    然而,羌人斥候刚刚出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返回,带来了一个令姚若大惊失色的消息,晋军的骑兵约有数千人已经杀来。
    斥候远远看到那片通红的火光,仔细辨认了之后便已匆匆快马加鞭赶回禀报,饶是如此,晋军的骑兵也在半炷香的功夫内赶到。
    姚若大惊之下,不敢再迟疑,当即一面派人传报父亲姚弋仲和兄长姚若,一面下令全军退往荡阴城。恰恰诸羌人将士也刚刚才赶到,尚未完全散开,一通聚兵的号角和战鼓声之后,便迅速的集结了起来。
    此时,荡河下游的方向已经隐隐看得到一片通天的火光,姚若不敢怠慢,率着五千多羌人将士,便迅速的往北面撤去。
    司马珂率众一路疾驰而来,姚若和数千羌人前脚刚刚离开,晋军骑兵后脚便已杀到营寨附近。
    司马珂借着火光和月色,朝那只亡命逃奔的兵马望去,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姚”字,心中便已明白,这是羌人为了自保,不战而逃。司马珂也不追赶,而是率众杀入营寨之中。
    没有了羌人的镇守,大寨之内大都是杂胡辅兵和汉人夫役,见得晋军杀到,惊得四散奔逃。
    众晋军将士按照司马珂的命令,没有攻击这些逃卒,任由他们逃窜而出,举着火把在营寨里纵横驰骋,到处放起火来。
    转眼之间,赵军的营寨便四处浓烟滚滚,火光通天,照亮了整片天空。
    司马珂率众在靠近最下游的营寨点完火之后,又出了营寨,继续往上游方向奔驰而去,恰恰又见到姚益刚刚率众奔逃而出。司马珂照例派遣众将士入营寨点火,待得四处火海连成一片时,又继续往上走。
    随后,又遇到姚弋仲的羌人主力兵马撤离赵军营寨,司马珂特意让众将士勒马而立,等候了一阵,待得羌人将士走远之后,才入得赵军营寨放火。
    就这样一路放火,待得天色微明的时候,整个荡河北岸一带的赵军营寨,全部燃烧起来,不但烧红了天空,而且河面上也是通红的一片。
    营寨北面的方向,到处是赵军在逃窜,那些杂胡和少许羯人的辅兵,撒了腿拼命的往荡阴城方向狂奔,也有部分胆小的汉人民夫跟着逃窜。但是,大部分汉人民夫都选择了在营寨之外的空地上集结,等候晋军的招降。无论如何,落在自己的同胞手中,总比落在异族手中好的多。
    尤其是那些晋军骑兵,一边放火,一边用汉语高声喊道“汉人是一家,休得乱跑”,虽然河南的腔调比起河北的腔调有所差异,但是大家还是听得懂的,听在耳里特别的温馨,让众汉人更加心安,故此大部分都选择了投降。
    司马珂将招降的任务,交给了后面的虎卫军,率着七千精锐骑兵,继续往上奔杀而去。
    …………
    荡河上游。
    站在河水之中的晋军依旧在投放着土包和石块,而且已经填充到了河水的中央。岸边的晋军则放一个个土包、一块块石头依次传递过来,递给前头的将士,再由最前面的将士填入河底。
    众晋军卖力干活的同时,还不时的喊着号子,显得热闹非凡。
    在填河的晋军将士身后,数以千计的弓弩手,正端着弓弩,随时准备施射。大黄弩的威力,令赵军根本不敢靠近河岸的五十步之内。
    数以万计的羯人将士,在主将张貉的率领之下,早已在离岸的百步之外,列好阵列,严阵以待。羯人以重甲步卒持矛在前,再往后也是弓弩手,两翼则是万余名骑兵。
    一旦晋军登岸,则张貉便会令前头的重甲步卒持矛压上去,后面再以弓弩手施射,然后再以骑兵自两翼冲袭。
    晋军若涉水渡河而来,必然先是大半在水里,登岸的只是极少数,他便可以优势兵力截杀之,将晋人逼回水中。一旦晋人被逼到水中,羯人在岸上攻击,便占尽了优势。毕竟在水中作战,便有诸多的不便,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
    赵军同样点燃了无数的火把,将北岸这边的天空照得通亮,而张貉则端坐在一匹骏马之上,立在纛旗之下,全神贯注的盯着水中的晋军,眼中杀机凛冽。
    “火,火,火……我军营寨起火了!”突然有人失声喊道。
    开始只是几个人喊,很快大部分将士都发现了下游方向的通天大火,顿时一阵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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