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公急忙道:“请公子放心,老奴就是死,也绝不会透露半点机密。”
    纪敏又转身对身边一名老仆道:“此酒单独设立一室,参与之工匠,亦须是体己之人,且此酒室须加锁三把,钥匙须由三个可信之人掌管。”
    那老仆显然也是效力纪家多年,深受纪家信任,连连应诺。
    三人走出酒坊,纪敏问道:“此酒酿出,则当如何?”
    司马珂笑笑道:“比三十年陈的佳酿更为醇香浓烈,可谓大晋第一佳酿。”
    纪笙拍手笑道:“食吴中第一风物,饮大晋第一佳酿,又有大晋第一美公子作陪,岂不快哉!”
    纪敏哈哈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说道:“就算天宫的仙酿,也终究比不得纪家十五年陈的女儿红。”
    话音刚落,纪笙脸上突然飞上两朵红霞,恶狠狠的瞪了纪敏一眼,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变得红彤彤的,艳若桃花。
    司马珂一愣,正在疑惑之间,突然想起女儿红的传说,顿时恍然大悟。
    ※※※
    司马珂刚刚出了南苑军营,便在门口被纪笙的牛车堵住了。
    从牛车上下来的纪笙显得十分兴奋,嘻嘻笑道:“酒坊那边传话来了,说已按兄长之法,果真酿得美酒两坛,还请兄长前往鉴之。”
    司马珂原本只是从穿越小说中抄来的一个创意,一听真的酿成了酒,也变得兴奋起来。
    司马珂一抖缰绳:“走,且随我去酒坊看看。”
    纪笙急忙一把拦住他,一阵咯咯大笑,笑得像只土狗一般,司马珂被她笑得心里发慌,又似乎心都快被笑化了。
    纪笙笑了许久才道:“酒坊恐怕暂且不用去了,那两坛酒已被父亲所获。父亲道,既有美酒,岂可无吴中第一风物为食,故特遣愚弟来跑一趟,让贤兄带那吴中风物,去府上做客。”
    司马珂:“……”
    这纪廷尉,位列九卿,却是个老顽童,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教出纪笙这般疯丫头来。
    司马珂道:“既然如此,你且乘牛车随我前往寒舍。”
    纪笙眼珠一转,笑道:“日头太毒,贤兄不若来牛车内一并避暑?车内有果子,可供解渴。飞羽天生灵性,自个会跟着车走。”
    司马珂看了看她清澈的目光,心头一动,正在迟疑间,却被纪笙笑嘻嘻的趁机扯住衣角不放,司马珂望着她那满脸无邪的笑容,自知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得翻身下马。
    两人并排而坐,司马珂下意识的拉开距离,靠着车厢壁坐着。此时虽然不像宋朝朱熹之后那样保守,但是基本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是有的。虽然纪笙总是女扮男装,从未承认自己是女的,但是不能改变她是个女子的事实。
    纪笙见司马珂贴到车厢壁上去了,一手抓着他的衣袖,一手往他肩膀上一拍,嘻嘻一笑:“兄长躲那么远作甚,又不曾吃了你。”
    司马珂不禁暗暗叫苦,原本说来车上避暑,这一拉一拍的,纪笙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肩膀上,车间里愈发闷热了。
    奈何这小丫头似乎完全不避男女之嫌,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半点窘迫,又从身后端出一个青釉瓷缸来,抓出一把果子,递给司马珂。
    司马珂只得调整好呼吸,接过她那芊芊小手递过来的果子,津津有味的吃着,以掩饰尴尬神色。
    ※※※
    纪府,前厅。
    廷尉纪友端坐正中,司马珂和谢安分别坐了上首,纪敏兄妹则坐在下首作陪。
    案几上,各自摆着一盘清蒸大闸蟹、一盘鲈鱼脍,一盘一品翡翠豆芽,一盘蓬莱白玉豆腐,一碗羊肉汤,香气扑鼻。
    众人并未动筷,而是眼巴巴的等着那按司马珂之法新酿的美酒到来。
    有了豆芽和豆腐珠玉在前,众人对司马珂所谓的仙酿深信不疑,心中自是充满期待。宴席之前,不但净手熏香,而且还沐浴更衣,只差没斋戒三天了。
    想到即将成为这仙酿的第一批品尝者,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随着丝竹声响起,几个婢女提着酒壶走了进来,纪友精神大振,喊道:“上酒!”
    众婢女提壶而来,替厅内主宾五人斟满酒,一时间整个前厅内顿时酒香四溢,纪友鼻翼微动,双眼顿时亮了。
    他端起酒樽,放在鼻端深深一嗅,双眼微微一闭,叹道:“好酒!”
    说完,举起酒樽,对四人笑道:“托君侯之福,得此佳酿,诸位且满饮此酒!”
    说完他率先一饮而尽,火辣辣的味道将味蕾燃烧,顺喉而下,润入胃中,那浓烈的火焰仿佛在胸膛炸开,爽烈至极。
    他屏息一瞬,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拍案几,再叫道:“果然好酒!”
    第36章 美酒结善缘
    不只是纪友被这种蒸馏酒所惊艳,谢安、纪敏两人也是忍不住赞叹不已。
    纪笙却是一口下去,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已,嘴里却边咳边道:“好酒,好酒……”。
    谢安一时激动,笑道:“此酒恐怕只有天上有,今日不如让愚弟献丑取个名,就叫瑶池玉液琼浆,如何?”
    纪家三口轰然叫好,司马珂也就只得认了这个名字。
    这酒名虽然很土,跟它的酿制方法一样土,若是放在后世肯定是土得掉渣那种,可是在此时,却是极其高大上的名字,符合当时的审美观。
    其实这种土方法酿的蒸馏酒,虽然浓烈,并不醇厚,但是对于喝惯了低度酒的东晋人,此酒已是上品,比起三十年陈的酒还要醇厚得多,故此惊为仙酿。
    一樽酒下肚,纪友已是脸红耳热,眼珠子一转,哈哈对司马珂笑道:“此酒由元谨所创,不知元瑾欲如何处置?”
    司马珂微微一笑:“一切皆由明公定夺。”
    他相信纪友的为人,绝不会为了酒的事情,坏了自己风流。
    纪友点点头,笑道:“蔽府负责酿造,亦只在府上饮用,绝不外泄。若要送人及请他人饮用,全由元瑾做主。哪怕是陛下来了,若无元瑾许可,亦不得以此酒招待,不知元瑾意下如何?”
    司马珂笑道:“全凭明公吩咐。”
    两人计议已定,全场欢欣的气氛愈发浓烈,不到半个时辰,便只剩下司马珂还在慢慢的自斟自酌,谢安和纪家三口,全部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起来。
    ※※※
    南苑,羽林骑大营,校场。
    司马珂身穿铠甲,腰悬长剑,长身屹立在点将台上,望着台下的将士,满眼欣慰的神色。
    “国之羽翼,如林之盛。
    出车彭彭,旌旗烈烈。
    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血不流干,战斗不息!”
    点将台下,烟尘滚滚,马蹄如雷,战刀如林,两百名羽林骑正纵马绕着校场驰骋,喊声震天,好不雄壮。
    屯驻京口的司空郗鉴,也遣送来了一百名精骑。如同镇军将军周谟一般,郗鉴没有半点作假,队主田云和其所带来的的精骑,也都是真正的精兵强将,符合“善骑射”、“有材力”的标准,而且纪律性和服从性很高。
    而且京口的精兵,都是流民出身,似乎比城外驻军更胜一筹,毕竟是后来北府兵的前身。
    司马珂知道,郗鉴与周谟两人,跟何充私交都极佳,这是在卖何充的面子,而不是给他的面子。
    接下来,第三支百骑,可能是最麻烦的。
    第三支百骑,将来自武昌郡,征西将军庾亮之部曲。
    原主司马珂和司马珉的遭遇,可以确定是有人要致西阳王的后人于死地,不想让西阳王这一支宗室东山再起。
    现在看来,庾亮的嫌疑最大。
    其一,当年以西阳王司马羕为首的宗室与以庾亮为代表的外戚争权,最后将司马羕和司马宗差点灭门的正是庾亮,从这个角度来说,司马珂原主与庾亮有不共戴天之仇。
    其二,司马珂虽然未见过庾亮,但是根据他从谢安那里了解的东晋旧事来看,庾亮很显然是个极其狠绝的角色,这种事也只有庾家做得出来。
    所以,接下来的第三支百骑,必然来者不善。何充虽然是庾亮的妹婿,但是庾家历来凉薄狠绝,小皇帝贵为九五至尊,又是庾家的亲外甥,都能被算计和陷害,何况何充只是一个妹婿,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如今手头有了两支服从于自己的精锐骑兵,司马珂心里底气足了许多,否则若是三只骑兵都不跟自己尿一壶,他这骑都尉就形同虚设。
    ※※※
    阅兵完毕,司马珂打马出了南苑,径直往建康宫奔去,进了南掖门,验了腰牌,直往光禄勋署。
    因为时间已不早,手头的事情已处理完毕,何充正在端坐在官署内看书,看到司马珂,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你那瑶池玉液琼浆,果然好生浓烈醇香,昨夜只饮了两樽,便不胜酒力,一夜昏睡,差点误了卯时。”
    司马珂微微笑道:“能得明公喜欢,下官之幸也。”
    何充嘿嘿笑道:“既然如此,不妨再来两坛,就送得一坛,我舍不得喝。”
    司马珂苦笑道:“那酒产量极低,过段时间,再送明公两坛。”
    何充双目一瞪:“莫不是送其他公卿了?”
    司马珂笑道:“明公放心,除了纪廷尉,众公卿之中,明公是第二个得饮此酒的。下官家中并无酒坊,此酒原本在纪家酒坊所酿制,故其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望明公勿怪。”
    何充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嘟哝道:“你定是看上了纪家的女公子了。他家那女公子贪玩胡闹,不守规矩,你若娶之,日后必然后患无穷。我有小女,年方二八,温柔贤惠,知书达礼,与你正好相配。”
    司马珂见他又提起这个话题,当即心中寒了一个,急忙打转移话题,道:“下官今日前来,是有事要请教明公。”
    何充见他不接招,只得露出无奈的神色道:“有事快讲。”
    司马珂道:“羽林骑组建一事,周镇军及郗司空皆鼎力支持,下官甚为感激,欲以礼谢之,不知明公以为如何?”
    何充不以为然的道:“此两人与我多年交好,鼎力支持也是理所当然,你若以礼答谢,只需各送两坛瑶池玉液琼浆,胜过黄金珠玉百倍。”
    司马珂一听,当即笑道:“全凭明公吩咐。”
    话音未落,便看到何充眼中露出老狐狸般的神色,佯怒道:“我说送他等两人各两坛美酒,你二话不说当即答应,却只送了本官一坛,此话该当何讲?”
    司马珂顿时知道上当了,急忙道:“三日之后,必再送两坛美酒到明公府上。”
    何充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司马珂见何充心情正好,想起心中的困扰,压低声音道:“镇军将军和司空那边好说,就怕征西将军那边所遣骑兵,来者不善啊。”
    何充一愣,随即想起昔日西阳王和庾亮之间的恩怨,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思虑了一会之后,这才怒声道:“元瑾尽管便宜行事,一切我与你做主,如若不行,我再让我那舅舅一同为你出头。”
    司马珂心中一沉,如他所料,在庾亮这个狠人面前,就算一向脾气火爆的何充,也没有底气,不然不会说出要拉王导出面的话来。
    不过,他这次来,并不是真想完全靠何充出头,而是在他这里提前打个预防针,后面万一他做出什么出格的狠绝事情,何充这里也有个思想准备,不至于过于责怪他。
    ※※※
    离开南掖门,司马珂策马打道回府,突然看到前面街道上,一行七八骑,正在街上晃荡着,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定眼望去,正是沈充和周琦等人,沈充和周琦两人领头并辔而行,看起来已经冰释前嫌,相谈甚欢。
    司马珂这才想起,自己所提的增设骑都尉司马和假司马一职的事情,何充那关已过,却压在司徒府那边,已经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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