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沅睡意蒙眬的揉了下眼睛,迟钝地起身下榻。
    屋内没人,她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桌案的舆图上。
    早年在浮梦苑计划逃离的时候,初沅便将扬州的地貌熟记于心,如今再见这幅熟悉的舆图,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图上所绘之处。
    正是扬州。
    只不过,比起她当年所知,这幅舆图明显要细致得多。
    而且,还在各处水渠画了标识。
    最为瞩目的地方,便是平泉别庄附近的樊良湖。
    记着这是世子的书房,初沅没敢多看,只循着屋外的轻微对话声,走了出去。
    外边的长廊上。
    谢言岐慵懒后靠,一手撑着身后的鹅颈栏杆,一手把玩着烫金请帖。
    听到初沅缓步迈近的跫音,他掀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朝她望去,眸底浮笑。
    初沅读懂他的眼神,便脚步不停地径直走到他身旁,乖巧唤了声:“世子。”
    谢言岐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她,“去吗?”
    这又是庞延洪设下的一场宴会,道是别庄封锁无趣,不如苦中作乐、宴饮同欢。
    以他惯常的作风,这次夜宴,怕又不会安宁。
    就比如之前的,赏花宴。
    初沅的目光从帖子上移开,她凝眸望向谢言岐,弯了弯眼睛,道:“我都听世子的。”
    谢言岐一言不发地凝注着她,眸色颇深。
    如今,风雨将至。
    这平泉别庄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陷阱。
    他虽不惧前路,可现在,他好像有些,开始放心不下了。
    ***
    最终,初沅还是跟着谢言岐,出席了庞延洪设下的夜宴。
    这次夜宴,兴许就是庞延洪的试探。
    若初沅避而不出,定会使得庞延洪心生怀疑。
    为了妥善起见,谢言岐便令十五和十七两人暗中保护初沅,另有十名暗卫提前伏于宴会附近,以防不测。
    临行之前,谢言岐亲自在初沅的鬓边,簪上了面纱。
    初沅轻轻攥住他的手,眼眸清澈,噙着浅浅的笑意,“世子,为什么呢?”
    为什么,又要蒙上面纱呢?
    谢言岐翻手将她柔荑握于掌中,笑着捏了两下,“明知故问。”
    初沅佯作不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谢言岐不经低笑一声:“脾气渐长了啊。”
    作者有话说:
    知道大家都期待回宫,然后我就捋了一下纲,估计,十五万字回宫,有点悬_(:3」∠)_
    第四十六章
    说这话时, 他清隽的眉眼间噙着笑意。
    初沅看透他眼中的戏谑,得寸进尺地在他手心勾了一下,又一下, “是因为……世子不想让旁人看到我吗?”
    她语调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又很难不让人听出试探的意味。
    谢言岐倾身附到她耳畔, 低声反问:“你觉得呢?”
    灼灼热气入耳, 初沅的心跳不禁错漏了半拍。
    她抬睫凝眸望他,清澈的眼瞳泛起水光,就像是落满繁星的粼粼秋波, 递着茫然懵懂的情绪。
    谢言岐深深看着她的眼睛, 抬起手来,将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 长指有意无意地,抚过了她的耳廓。
    要知道, 初沅的这处最是不经撩,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歪头躲了下。
    可这一偏,竟是无意磕到了他的臂膀。
    怎么看,都有了点投怀送抱之嫌。
    谢言岐极轻地笑了声, 索性将手落在她腰上,真正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是以,初沅就这样半靠着他的肩膀, 随他赴了宴。
    入席之时, 初沅好像从他的动作间, 得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也不知是存心, 还是无意, 庞延洪竟把梁威的席位, 设在和他们相邻的下方。
    还没走近,初沅便触及到了那道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愣了愣,下一刻,旁边的谢言岐身形微动,阻断了她的视线。
    谢言岐握住她的肩膀,噙笑垂眸睥她,“看哪儿呢?”
    说着,便将她按坐于几案之前。
    初沅的眼波随他而流转,直到觑见他随之落座下方,这才漾起了些微慌乱,睁大双眸摇头道:“世子,这样不合规矩的。”
    她既为女眷,又怎能坐在他上首的位置呢?
    但谢言岐却不以为然。
    他随意支起一腿,手腕搭在膝上,倾身向她靠近,“不是说,都听我的。嗯?”
    他姿势懒散,眉眼间尽是恣肆的笑意,全无旁人的守矩端坐之态。
    但这跅弛不羁的模样,好像也确实和规矩二字,沾不上边。
    初沅看着他漆黑的眼瞳,所有的目光,似也被他蕴着笑意的眸色吞噬,再也看不见其他。
    包括被他身影所挡,下首那桌的情形。
    初沅极慢地眨了下眼,随后,她抱着他的手臂,歪过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轻轻蹭的那一下,带着贪恋的依赖,“嗯,都听世子的。”
    闻言,谢言岐极轻、极肆意地笑了一声。
    他抬手,揽住了初沅的肩膀。
    于夜空下的阑珊灯火中,亲昵相偎。
    从下首的梁威这个角度望过去,就只能看见谢言岐挺拔的身影,而他怀中的初沅,几乎被他的身形完全遮覆,就只有半角衣衫露在外边。
    梁威紧攥手里杯盏,咬牙切齿地望着那边,良久,终是猛地灌了口烈酒入喉。
    ——姓谢的,不就是得到个女人吗?
    瞎得意什么?
    他梁威想要的东西,还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他就不信了,这个姓谢的能一直守着初沅。
    他总有办法,把她得到手。
    梁威用力地将酒樽拍在桌案上,冷着脸抹去了嘴边残留的酒渍。
    这时,前来赴宴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庞延洪拊掌示意,台上的乐师们便由弱渐重地奏起了丝竹之音。
    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语笑喧阗。
    至酒酣耳热之际,有个客人酒壮怂人胆,神志不清地问起了庞延洪,道:“庞大人,这刺客……究竟何时能缉拿归案啊?你看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整日提心吊胆的,连玩乐都不能尽兴……”
    他这话,就有些指责庞延洪办事不力了。
    闻言,庞延洪非但不恼,反倒是笑得愈发和气,“秦老板莫急,本官已经下令四处搜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将他擒住。”
    “……再说了,这刺客是冲着永宁侯府去的,应该是不会伤及诸位的。”
    如今,梁盼重伤昏迷、卧病在床,永宁侯爱女心切,更是无意赴宴。
    只要席上没有活靶子,这场晚宴,自然是相安无事。
    听完他的话,谢言岐眼帘半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樽酒盏,忽而逸出一声轻笑。
    这刺客,当真是冲着永宁侯府来的吗?
    梁盼确实是指使侍从在暗中放冷箭,以上演“美救英雄”的戏码,好借此和镇国公府攀上姻亲。
    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当时还有另外的一拨人。
    那拨人打晕了她的侍从,欲假借永宁侯府之名,致他于死地。但却不慎失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便先行撤退,独留昏迷的侍从在原地。
    所以,原本梁盼千叮咛万嘱咐,让侍从把控准头,谁料最后,竟还是伤及了要害,至今性命堪忧。
    永宁侯不想女儿弄巧成拙,负了重伤不说,还为此败坏了名声,便恳求他对外隐瞒此事,“世子,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永宁侯府不义,对不起谢二公子。若世子肯网开一面放过盼儿,那老夫……就冒死告诉世子,一些当年的内情。”
    回想起彼时的一幕幕,谢言岐眸色渐深,缓慢地拨动着扳指。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初沅斟好的酒竟不知往何处递。
    她半垂着眼帘,看杯盏中漾起的细碎水光,迟疑片刻,端起了广袖掩面,将杯沿送至面纱后的唇畔。
    下一刻,谢言岐便被小姑娘的几声轻咳拉回了神思。
    初沅捂着唇凝眸朝他望来,瓮声瓮气解释道:“世子,这酒好烈。”
    大抵是咳过,她的眸子蒙着层泪光,眼尾也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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