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朝贺,臣弟总不好仍杵在这里。九哥也要稍作休息罢?那么臣弟
    你就在下头,站百官前面就是。七哥也要来的,快到了吧。
    家宴从来在晚上,白日里他们没有出席过。顾星漠想一刻,更觉九哥要使诈,叫七哥也来,不就是作见证?
    那臣弟,臣弟的贺礼未带,还需回去拿一趟
    白日何曾献过礼?晚上家宴再拿。
    那白日臣工贺,他们兄弟也没在场过啊。顾星漠只敢思索,不敢辩驳,暑气到了一天中最盛时,烤得他如热锅上的蚁。
    那厢阮雪音刚醒,睁眼发现泼洒下的层层纱帐亮得惊人,盯着其间交错的凤绣好一阵,方唤棠梨,问什么时辰了。
    她没有睡得这样沉这样久过,几乎在问话的同时反应是昨夜的龙涎香有问题只怪她一心应付他寂照阁的事,又着实困倦,还得盘算今日步骤,全没注意。
    而当然是他的安排。是他要她沉沉地睡,直睡到中午,他才有时间有机会,做一些事。
    念头成形的瞬间她翻身而起,对外间午时三刻的回答已不意外。
    候在外间的也不是棠梨,是碧桃。小丫头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没看清楚,殿下已经趿鞋下榻,往外飞奔。
    殿下!
    她拔腿追,年纪小,灵敏,衣着也轻巧,顷刻便拉住长裙曳地的皇后,殿下去哪里!
    放开!阮雪音没功夫啰嗦。
    殿下还穿着寝衣!就一层纱!头发也没梳!
    的确处处拖拉,不能不收拾。阮雪音前所未有嫌这三千烦恼丝太长,至镜前坐下,望着自己的脸,神思已飞去殿外。
    碧桃全没觉出她着急似的,一手握玉篦,一手握青丝,慢悠悠地顺。
    阮雪音头发极顺,从来也不需要这么梳。随便挽个髻就好。她心有所感,冷声催促。
    今日天长节,殿下要好好梳妆打扮的,怎能随便。碧桃一如既往乖巧,比平时更乖巧。
    阮雪音一把抓起妆台上一方纱绢,扬手撇开小丫头的手,开始自己绑头发。
    殿下
    阮雪音两手抄在颈后动作,人也站起来,往那头衣橱去。
    殿下别忙活了!君上有旨,您出不去的!
    真听见这句倒也踏实了。
    阮雪音停步,捆了一半的纱绢在掌中散开,蝶一般滑落,一头青丝便再次如瀑垂下。
    君上怎么说的?她回头问。
    侧脸线条如玉雕琢,灿灿日光里瓷白冰透,碧桃只觉殿下一年比一年更动人心魄,绝非二十岁时一句仙女之赞足以概括。
    就说,说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您出承泽殿,直到君上回来。否则,否则,
    否则要将承泽殿所有人都斩了?
    碧桃猛摇头,不是。君上千叮万嘱,说如若不然,会害死殿下!
    她说罢扑通跪,竟呜呜哭起来。
    本宫好好站在这里。阮雪音半晌方开口,不知该恼还是该无奈,哭早了。
    碧桃闻言更觉君上说的都是真的,哭得越发响,殿下且在殿内待着吧!一切等君上回来!殿下想吃什么,要什么,奴婢通通给您找来!殿下
    如此哭法,真像是自己已经命丧黄泉了。无奈终于盖过恼怒,阮雪音不知能说什么,待要去扶她,棠梨冲进来:
    你活腻了!大好的天长节,君上的生辰日,哭哭啼啼给谁听!还不退下!
    碧桃被这话唬得噤声,清醒不少,抬眼巴巴看阮雪音一瞬,吸着鼻子退出寝殿。
    如今的棠梨实在像足了云玺。前一刻斥完人,后一刻便波澜不惊侍奉主子,梳头的同时将今日午膳的菜名报一遍,又细禀宫中各司为天长节奔忙的景况。
    有条不紊,无处不妥当,殿下尽管放心。
    阮雪音望向镜子里对方的脸:垂着目,双手灵巧绾青丝,仿佛种种纷繁并不存在,只有喜迎天长节的静好。
    哪怕为了涤砚,你今日也会下足功夫阻我出承泽殿,更况有君令。
    棠梨动作神情依旧,恭声回:奴婢不为他,也不因君令。奴婢只为殿下,殿下好好的,奴婢便无忧无憾。
    若是,我好好的,君上就不能好好的呢?
    棠梨手顿住。
    阮雪音便了然一殿的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君上只是要护皇后,全没想过所有回护都要代价,天子亦然。
    让他们都去偏殿,本宫有话说。
    午膳已备,皆是阮雪音爱吃的。入未时,她坐在偏殿明暖的光影里一碟碟尝,很觉满意。棠梨进来报人都齐了,等在正殿,阮雪音便明白是不想干扰她用膳。
    承泽殿的宫人大半是从前折雪殿的,五年相随,已算有了近乎亲人的情谊。她领下这份情,完全吃好了方走出去,乌泱泱宫人跪了一地,都切切望着她。
    放本宫出去,未必会害死本宫。不放,却可能让你们失去君上,让大祁失去天子,让青川失去最好的君主。
    这段话说得很简明,却极其严重,盖因失去二字若与前面害死二字关联,便可作同解阮雪音其实是指顾星朗或会退位,故意往模糊了说,吓破他们的胆才更可能获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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