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永安帝蹙了蹙眉,虽不大满意,但还是夸了几句,给了些赏赐。
    喻淮炤一上去,就像开了个大口子,让众位有了子嗣的王爷皇子纷纷将自家孩子推出来,展示丹青的有,舞刀弄剑的有,甚至还有小郡主出来跳舞的。
    碧芜虽静静看着殿中央没说话,但心下跟明镜似的,应是旭儿的事儿让一些人得了启发,便想用所谓骨肉亲情来恭维讨好永安帝,以此谋得所求。
    看着一众皇孙和皇孙女们轮番表演过,碧芜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旭儿,若有所思,少顷,蓦然对誉王道:“在殿中待了这么久,旭儿想是也觉得闷了,一会儿恐是要哭,臣妾想带旭儿去外头走走。”
    誉王点了点头,“好,一会儿,若父皇问起,本王便说是旭儿吵着闹着要去的。”
    见他果然明白她的意思,碧芜抿唇笑了笑,旋即抱起旭儿,同小涟和银铃一道悄悄出了朝华殿。
    喻淮旭也乖巧地任由母亲抱着,不哭不闹,他当然明白父皇和母亲的用意,离太子薨逝不过半年,如今因着立储之事,朝中形势紧张,那些人看似是让皇孙皇孙女们上前表演,实则不过是一种夺嫡的手段罢了。
    父母亲不愿他上去表演,一则表明了态度,二则也是为了避祸,所谓树大招风,永安帝若再三表现出对他的喜爱,对他父皇而言绝非好事,反而会招致无数祸患。
    他父皇多年来韬光养晦,隐藏自己,这般不惹人注目,却还不免被淑贵妃怀疑,甚至当初还明着暗着往誉王府中塞了那么多,名为侍妾,实为眼线的女子,若非他父皇让夏侍妾进府,光明正大地撵了这些人,只怕他父皇的野心早已暴露在人前。
    碧芜抱着旭儿一路往御花园而去,走了一阵,不由得瞥见了上回齐王与方妙儿野合的假山。
    想起上回的事儿,碧芜尴尬地低咳了一声,折身回返,却差点与一人撞上。
    她忙后退一步,定睛一瞧,才发现是承王。承王喝了不少,连走路步子都有些摇晃。
    碧芜虽甚厌此人,但还是福了福身,恭敬地唤道:“承王殿下。”
    承王眯了眯眼,一双黑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碧芜半晌,“萧二姑娘,哦不,六嫂?”
    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模样,碧芜倏然想起前世差点被承王轻薄的事儿,又暗暗往后退了一步道:“殿下喝醉了,还是莫要一人在此花园里闲逛,早些回去吧,我也该回殿中了。”
    碧芜说罢,正欲绕开他,却见一只大掌忽然向她伸开,得亏碧芜躲得快,才没让他抓着分毫。
    小涟和银铃见状面色一变,正要上前,却被碧芜眼神阻止了,唯恐此事闹大。
    承王已然堵了碧芜的去路,他一步步朝碧芜逼近,低笑一声道:“六嫂生完孩子后,可是越发娇媚动人了,教人一眼都舍不得移开呢。”
    听着这语气轻浮的话,碧芜不禁秀眉微蹙,声儿沉了沉,“殿下请自重,莫要忘了我可是誉王妃!”
    “誉王妃?”承王却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就那个废物,以六嫂这般容貌,嫁给他,你不觉得可惜吗?”
    “承王殿下!”碧芜低喝道,“还请殿下适可而止!”
    承王却像是全然没听到这话一般,低身微微靠近碧芜,“六嫂现在重新选还来得及,他什么都给不了你,能给六嫂一切的唯有本王。”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碧芜嫌恶地侧了侧脑袋,没想到喝醉了酒的承王竟这般丧心病狂,在御花园公然调戏嫂嫂,她压了压心下怒气,直直看向他,“殿下就不怕教人看见吗?”
    “本王怕什么!”承王有恃无恐道,“谁会相信本王会去调戏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呢。”
    碧芜一时气结,眼看着承王缓缓朝她脸上伸过来的手,哪里愿意就这般忍气吞声。
    抬起脚正欲往他那处重重来上一下,谁知下一刻却听一声惨叫,垂首看去,便见旭儿死死咬住了承王的手臂不放,竟都咬出血来了。
    第64章
    初见
    承王吃痛,用力甩开手臂,看着上头的血印,不由得剑眉蹙紧,怒目圆睁。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小畜生”,抬手便朝旭儿挥去,碧芜忙往后退了一步,承王挥了个空,止不住动作,向前猛地一个踉跄,可见力道之重。
    碧芜顿生出几分后怕,承王这掌分明是朝旭儿的头上打去的,孩子脑袋脆弱,若她躲得不及时,真让旭儿挨了这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就听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紧接着,旭儿蓦然扯着嗓子啼哭起来。
    哭声很快吸引了那厢的人,永安帝本欲带着众人去赏烟火,途径御花园,却听得一阵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得疑惑地转了步子,绕过一棵月桂树,便见承王与誉王妃面对面站着,誉王妃怀中的孩子此时正啼哭不止,他双眉蹙起,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誉王疾步自永安帝身后出来,一把从碧芜手中抱过旭儿,眸色中亦带着几分幽沉。
    淑贵妃看着承王这幅醉意朦胧的模样,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咬了咬唇,旋即担忧地看向承王的手臂道:“呀,枫儿,您这手是怎么了,怎还流血了?”
    见永安帝紧盯着自己,承王忙拱手道:“儿臣见八皇孙可爱,想要抱抱八皇孙,谁料八皇孙许是不识得儿臣,以为儿臣想要伤害他,竟是张嘴咬了儿臣一口。”
    碧芜眼看着承王捂着自己的伤处,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唇角微勾,嘲讽地笑了笑。
    一岁多的孩子,牙都未长齐,咬下去顶多就是破了些皮,流了几滴血,能疼到哪里去,他这副神情,不像是被孩子咬,倒像是被刀捅了一般。
    永安帝凝视了承王半晌,看不出有没有相信这话,只转而看向碧芜,“誉王妃,真是如此吗?”
    碧芜朱唇微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她真的要亲口说出自己被承王调戏的事吗?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时,一旁的小涟蓦然跪下来,冲永安帝重重磕了个头,哭着道:“陛下,并非如此,承王殿下欲轻薄我家王妃,小公子看不过,这才张嘴咬了承王殿下。”
    承王闻言面色一变,指着小涟破口骂道:“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本王并不曾招惹你,为何要将此罪名安在本王身上!”
    誉王眸色愈沉了些,藏在夜色中,漆黑不见底,他侧首问:“王妃,小涟说的可是真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虽是不言,却神色坚毅,让碧芜似得了几分勇气和支撑,她微微颔首,一双杏眸中很快沁了泪。
    “是真的,是承王殿下意图欺辱臣妾在先,旭儿才会这般的,臣妾还问承王殿下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他说……他说……谁会相信他调戏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
    她声儿里带着几分颤颤的委屈,让众人不禁同情且愤懑起来,太后更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厉声道:“枫儿,你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父皇,皇祖母,枫儿真的没有,你们绝不能偏信六嫂的一面之词啊。”承王仗着没有旁人看见,仍是咬死了不肯承认。
    淑贵妃也道:“是啊,陛下,太后,枫儿是怎样的孩子你们还不知吗?他向来循规蹈矩,怎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
    她顿了顿,瞥了碧芜一眼,低声道:“此事儿,或许恰恰相反也不一定……”
    碧芜秀眉微蹙,虽知淑贵妃向来卑鄙,却不想她为了护着承王,竟反过来咬她一口,“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我还能反过来勾引承王殿下不成,且不说我没有这般做的理由,更何况承王殿下又有什么值得我勾引的,论皮相,到底是我家王爷更得我心意一些。”
    众人将话听在耳中,神色不免有些微妙,誉王妃这话虽是不大好听,且得罪人,但也确实是实话。
    若说是想攀附,如今这八皇孙甚得陛下宠爱,誉王妃哪里需借承王来得这份荣光,可若是因为爱慕,确实像誉王妃说的那般,承王容貌虽是不差,但远不及誉王俊美。
    那厢,承王听得此话,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眸光愤愤,却是难作反驳。
    誉王薄唇微抿,正欲说什么,忽觉衣襟被扯了扯,垂首看去,旭儿正昂着脑袋看着他,两颊上还挂着眼泪,他抽了抽鼻子,用手指着承王,哑声唤道:“爹……爹……坏……坏……”
    闻得此声,誉王稍稍愣了一瞬,沉默半晌,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几分,问道:“旭儿,你告诉爹爹,方才你都瞧见什么了?”
    喻淮旭看向誉王,抬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蓦然觉得虽这世两人虽是缘分不深,但也算是有所默契,都不想他娘不明不白就这样遭人欺负。
    喻淮旭哭红着一张小脸,再次抬起手,指向承王,抽抽噎噎道:“爹……坏……抱娘……坏……”
    他虽口齿不大清晰,但众人却都听清楚了,不禁看向承王,或明或暗露出鄙夷的神色。
    承王顿时慌了手脚,狠狠瞪着喻淮旭,“胡说什么,六哥,是不是你故意教他的?是不是!”
    誉王还未辩解,十一皇子喻景彦的声儿骤然响起,“七哥此言差矣,六哥一直抱着旭儿站在这儿,这么多人瞧着呢,哪里有机会教旭儿说这些。”
    喻淮旭不禁向这位他前世最尊敬的十一叔投去感激的一眼,又泪眼汪汪地看向永安帝,“爷……爷……坏……坏……”
    永安帝负手而立,面沉如水,他紧盯着承王,少顷,高喝道:“孽障,趁着酒醉,调戏长嫂,还拒不承认此事,实是可耻,丢尽皇家脸面……”
    “父皇,儿臣……”
    承王还欲狡辩,却被永安帝打断,“怎的,你还想说是旭儿撒谎不成,这么小的孩子怎可能会撒谎,定是你在欺瞒朕!”
    永安帝怒气正盛之时,誉王放下旭儿,拱手道:“父皇,儿臣与七弟固有手足之情,可如今王妃受此侮辱,儿臣实不能坐视不理,还请父皇还儿臣的王妃一个公道。”
    淑贵妃见状,亦急匆匆上前:“陛下,枫儿想是酒醉一时糊涂,实非有意,还请殿下网开一面,原谅枫儿一回。”
    永安帝垂眸睨了淑贵妃一眼,抬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踢开,“你还有脸同朕求情,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他怒目看向承王,“这段日子,你也不必来上朝了,就待在府里好生反省反省吧。”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意,“将承王送出宫去!”
    “是,陛下。”
    李意恭敬地应声,眼看着永安帝拂袖而去,才缓缓行至承王身前,客客气气道:“承王殿下请吧。”
    承王看着誉王和碧芜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眸中怒火丛生,他横了李意一眼,自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才直挺着背脊,提步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待烟火表演完,已近亥时,喻淮旭如今到底是个孩子,挨不住困意,自朝华殿出宫的途中就在誉王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穿过冗长的宫道,上了马车,誉王将旭儿放在一侧的软垫上,想起方才小家伙终于喊自己“爹爹”,眸光霎时柔软了几分。
    他给旭儿盖好小被,侧首便见碧芜倚着车壁阖眼昏昏欲睡。
    誉王靠着碧芜而坐,看着她双眸紧闭呼吸逐渐均匀起来,薄唇微抿,却是未动,任马车颠簸了一阵,果见碧芜难受地蹙了蹙眉,转而伸直脑袋欲向后靠去。
    见此情形,誉王稍稍挨过来一些,或是肩头触到了实物,碧芜顺势将脑袋枕在了誉王身上。
    誉王小心翼翼地将手边大氅披在碧芜身上,看着她恬静睡颜,勾唇露出满意的笑,但下一刻,似是想起什么,唇间笑意渐散,取而代之的是面上浓沉的阴鸷。
    车轮咕噜噜驶在道上,蓦然触到了一个不小的石块,猛地一个颠簸,碧芜被震醒,缓缓睁开眼,入目的半张轮廓优越的面。
    她睡意朦胧地看了许久,那人蓦然转过头,笑意温润地看着她道:“这张合王妃心意的脸瞧着如何?”
    碧芜一开始没明白过来,但很快便想起方才在御花园时自己为了反驳淑贵妃情急之下胡说的话,顿时窘迫地垂下眼,哪里敢回答。
    少顷,她忽觉耳尖一热,竟是誉王俯下身在她耳畔问道:“方才,他动你哪儿了?”
    虽未直言,但碧芜晓得誉王说的他是谁,她轻轻摇了摇头,“他没碰着臣妾……”
    “那他原想碰你哪儿?”誉王转而问。
    他想知道这个做什么,分明承王都已受了罚了。
    虽是不解,但碧芜还是嗫嚅着答:“一开始,他想抓臣妾的手,教臣妾躲开了……”
    她话音未落,纤细的柔荑已被男人的大掌牵起,牢牢握在手心。
    “后来呢?”
    誉王的声儿低沉醇厚,像是在诱哄她,碧芜咬了咬唇,仿佛受了蛊惑,乖乖答道:“后来,他便想摸臣妾的脸,不过反是被旭儿狠狠咬了一口。”
    想起那副情景,碧芜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紧接着便觉颊上一热,男人粗粝的掌心已落在她右脸上,一寸寸若珍宝般细细摩挲着。
    他眸光越发灼热,似燎原的火,看得碧芜呼吸都滞了滞,大掌缓缓挪动,少顷,指腹压在了她的唇上,赫然止住了动作。
    看着男人微滚的喉结,碧芜亦觉口干舌燥,止不住舔了舔唇,下一刻整个身子都撞进男人坚实的胸膛里,朱唇亦被牢牢堵住。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儿在车厢内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马车亦在此间幽幽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着,呼吸俱有些凌乱,须臾,誉王薄唇微张,哑声问道:“王妃可恢复好了?”
    碧芜眨了眨眼,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看她这副茫然的模样,誉王唇间笑意更深,“王妃想不想再同本王去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
    若说方才还不懂,这会儿碧芜却是全然明白过来,红晕霎时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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