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掉落的位置离贯耳壶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喻淮旭愣了一下,又颠颠往前跑了几步,捡起箭矢再次往前一扔,这回箭矢的确射中了贯耳壶。只不过它是直直砸在了壶身上,发出咚地一声轻响,竟是连口都没碰着。
    他目瞪口呆地接受了自己如今身高力气不足,压根投不中的是事实。
    正郁闷间,忽而有人往自己小手上塞了一根箭矢,旋即一把将他抱起来,往贯口瓶的方向而去。
    待到了瓶边,耳畔倏然响起低沉熟悉的声儿,“旭儿也扔一个?”
    喻淮旭转头看去,便见誉王眸色温柔地看着他,他倏然心下一动。
    虽说前世,他父皇也会亲手教他骑马射箭,但在他有记忆以来,他父皇对他始终很严苛,不论是学业还是武艺上,从不对他放松半分。
    如今看到这般笑意温润的父皇,喻淮旭着实有些讶异,他扭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贯耳壶,手一松,箭矢便精准无误地掉进了壶口里。
    “我们旭儿真厉害!”誉王笑着夸赞道,语气轻柔就像是在哄他。
    喻淮旭看向誉王,亦咧嘴笑起来。
    碧芜抵达花园时,恰巧看见了这幕,远远见誉王抱着旭儿,父子两人相视而笑,她心蓦然生出奇怪的感受,似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淌过,不自觉止住了步子,对着那厢唇角轻扬。
    喻淮旭看着眼前的誉王,觉得勉为其难唤他一声似乎也能接受,他张了张嘴,正欲喊一声“爹”,就见誉王倏然看向一侧,眸底笑意顿时更浓了些,“王妃怎么来了?”
    见那厢注意到自己,碧芜缓缓提步上前,“听闻殿下来了,还与旭儿一道来园中玩,便来看看。”
    碧芜说着,垂首看向那贯耳壶,
    “这是在玩投壶?”
    见碧芜双眸发亮,誉王凝视她半晌,问道:“王妃可要一道来玩玩?”
    闻得此言,碧芜忙摇了摇头,“臣妾不会这个……”
    前世,虽看过许多回投壶,但都只是看着主子们玩,她自己哪有什么机会去碰这些。
    看到她眸光黯淡了一瞬,誉王往默了默,旋即定定道:“不会学也无妨,本王亲手教你。”
    说吧,他将旭儿交给姜乳娘,转而自瓶中随意抽出一支箭矢,寻了个位置,从背后抱住了不知所措的碧芜。
    男人的身子倏然贴近,那股幽淡的青松香霎时萦绕在鼻尖,碧芜下意识绷直了脊背,下一刻,柔荑却是被滚烫的大掌握住了。
    “投壶简单,规矩也不复杂,王妃可看见那壶口和旁边的两个贯耳了,若箭矢投中壶口,便是两个筹码,而若投中贯耳,则是一个筹码……”
    他低首柔声解释着,温热的气息喷在碧芜耳边,霎时将她耳尖染得通红,她心跳得厉害,甚至有些心猿意马。
    讲解了一通后,誉王才道:“王妃可瞄准了?瞄准了便按本王方才所说的用力试试。”
    碧芜轻轻点了点头,待誉王松开手,对着壶口的方向稍一使劲,便见那箭矢朝贯耳壶的方向飞去,竟是一下直直插进了右侧那个贯耳中。
    “中了……”碧芜愣了一瞬,不由得喜笑颜开,折身一下抓住誉王的手,兴高采烈道,“殿下,我中了!”
    看着她璀璨的笑颜和星眸中闪着的光,誉王薄唇微抿,低低应了一声,旋即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碧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反应过来,她羞红着脸正欲将手收回来,却觉大掌猛然握紧,牢牢将她的手裹在里头。
    紧接着,便听誉王问道:“再来一箭,如何?”
    看着他漆黑深邃的双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碧芜鬼使神差地一颔首,道了句“好”。
    站在一旁儿的喻淮旭,眼巴巴地看着这幕,此时他父皇和母亲的眼中皆只有彼此,好半天了,竟一眼都没有匀给他。
    他忍不住扁了扁嘴,啃了一口姜乳娘递给他的糕点,一瞬间,蓦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多余。
    作者有话说:
    喻淮旭:猝不及防被自家爹娘喂了一嘴狗粮
    第63章
    调戏
    在安国公府用了午膳,又坐了一个多时辰,碧芜才抱着旭儿同誉王一道回了王府。
    而后几日,誉王很少会在雨霖苑留宿,碧芜本想同旭儿一道睡,旭儿如今却是不大愿意,更喜欢回东厢去,自个儿睡床,碧芜也不强求,想着旭儿大了,性子难免会变,就顺着他的意。
    然往往睡到夜半醒来,常是发现誉王躺在身侧,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也不知何时回来的。她不敢扰他,只安安静静地不动,佯作不知,也不挣扎。她向来体寒,即便是冬日燃着炭盆的屋里也仍是双脚冰凉,如今有一个男人抱着她,滚烫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倒是能教她睡得更踏实些。
    元宵前夕,永安帝诏令给百官赐假五日,以共度佳节。元宵当夜,宫中更是举办了隆重的宫宴。
    因是团圆的日子,这场宫宴并未宴请百官,只众妃嫔、皇子公主及其他皇嗣们齐聚在一块儿。
    誉王今日有些忙碌,近酉时才回了府,待誉王梳洗更衣完,匆匆入了宫,宫宴的宾客已悉数抵达。
    朝华殿外架了鳌山灯棚,璀璨的灯火中,小皇子和公主及一众皇孙们正提着形状各异的灯盏,由内侍们跟着在广场上追逐打闹。
    喻淮旭被碧芜抱在怀里,看着这幅热闹的情景,倏然想起前世来。那时整个宫中只他一个孩子,除了萧鸿笙外他几乎没什么玩伴,唯有宫宴时,同龄的孩子们进宫,他才有机会与他们一道嬉戏玩耍,但多数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
    他颇有些感慨地望着,直到被碧芜抱进殿中,到了永安帝跟前。
    看着身着绣金龙袍,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喻淮旭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此人来。因前世永安帝是在他五岁时驾崩的,故而他对自己这位皇祖父印象并不深,只觉他对他与他父皇始终态度冷淡,喻淮旭甚至怀疑他这位外祖父压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正思忖间,碧芜将他放下来,同誉王一道低身同永安帝施礼。
    高位之上沉稳威仪的天子道了声“起来吧”,旋即在瞥见他的一瞬,薄唇微抿,竟是露出几分笑意。
    “才不过半月未见,旭儿看起来竟又比先前大了许多。”
    “谁说不是呢。”一侧的太后接话道,“这个年岁的娃娃,可谓一天一个样啊。”
    看着永安帝慈和的笑容,喻淮旭眨了眨眼,颇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便听他母亲俯身对他道:“旭儿,同你皇祖父施个礼,鞠个躬也好。”
    “不必了。”永安帝闻言却道,“旭儿还小,哪里懂这些个礼数,就免了吧。”
    他话音方落,却见底下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真的跪下来,有模有样地同他磕了个头。
    永安帝愣了一瞬,顿时朗笑起来,“我们旭儿当真是聪慧,这般小便学会行礼了。”
    他冲喻淮旭招了招手,“过来,旭儿,到皇祖父这儿来。”
    喻淮旭自地上爬起来,回首看了碧芜一眼,见碧芜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提步迈着小短腿,从那铺着红毯的台阶往上爬。
    中途,永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意见他爬得艰难,作势要来扶他,却是被喻淮旭挥开了手,转而手脚并用,自阶上一步步爬上去。
    太后见状笑道:“这孩子,性子倒是犟,还非得自己来,将来啊定也是个成器的。”
    待爬到龙椅前,喻淮旭正欲站直身子,便有一双大掌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了膝上。
    耳畔旋即响起低沉的声儿,“呦,我们旭儿可重了不少。”
    望着眼前笑意温煦的男人,喻淮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觉这位皇祖父简直与他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好似不是一个人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一侧的淑贵妃看着永安帝如此喜爱喻淮旭,唇间的笑意有些僵,少顷,她看向碧芜和誉王道:“八皇孙确实懂事,誉王和誉王妃平日里教八皇孙怕是不易吧。”
    碧芜闻言不由得秀眉微蹙,她这话里有话,无非就是想说,旭儿这般都是他们为了讨好永安帝特意教的,是别有用心。
    她正欲说什么,却觉掩在袖中的手被默默攥住,紧接着便听誉王气定神闲道:“这么小的孩子,性子自由,哪有那么听话,让他去玩他倒是乐意,教他磕头可实在不容易,淑贵妃太高看本王和王妃了。”
    淑贵妃闻言勉笑了一下,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低叹了一口气,“倒也是了,孩子若这般好教,八皇孙也不至于到现在也开不了口。”
    永安帝闻言剑眉微蹙,亦抬首看向碧芜和誉王,质问道:“旭儿到现在还不会说话?”
    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到底不大正常,见碧芜和誉王似乎不关心此事,永安帝侧首看向李意,正欲让他去请太医,却听碧芜答道:“回父皇,淑贵妃娘娘或是不知,旭儿已然会说话了,且会说好些话呢。”
    淑贵妃显然不大信,这才不过十几日,顶多会讲几句,怎可能会好些呢。
    “哦?”淑贵妃露出一副惊诧的模样,“我们炤儿当初会说话后一个多月,便会喊陛下爷爷了,也不知八皇孙都会说什么呀?”
    碧芜张了张嘴,正欲回答,却听那厢突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声儿。
    “爷……爷……”
    永安帝垂首看去,便见怀中的小娃娃用肉嘟嘟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正昂着脑袋,用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从喉咙里勉强发出略有些含糊的声儿。
    “旭儿可是在喊朕?”
    永安帝挑了挑眉,紧接着就见那小娃娃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重重点了点头。
    “不愧是朕的孙子,这么小便学会喊爷爷了。”永安帝顿时龙颜大悦,转头吩咐李意去取些好吃的点心来,亲手喂给旭儿吃。
    淑贵妃看着这爷孙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抿着唇不说话,一张脸彻底黑了。
    永安帝抱了旭儿好一会儿,直到李意在一旁提醒说宫宴快开始了,他才不得不让誉王将孩子抱走。
    晚宴开席,众人都陆续落座,碧芜抬眸望过去,便见斜对面齐王与齐王妃同桌而坐,齐王赔着笑,不断给齐王妃夹菜,然齐王妃始终冷着一张脸,一眼都不曾给齐王。
    除夕夜后,齐王与方妙儿的事不胫而走,方妙儿勾引誉王不成反丢了清白一时成了笑柄,亦遭众人唾弃。
    但事情已然发生了,永昌侯府虽觉得丢人,但也无法,只能在永安帝处求得旨意,让齐王纳方妙儿为侧妃。
    虽人还未进府,但听闻齐王府里已经快闹翻天了,齐王妃与齐王怄气,甚至提出要和离,只怕方妙儿入府后,事儿会愈发不可收拾。
    而这一切,都拜淑贵妃所赐。
    碧芜方欲收回视线,却是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疑惑地看去,便见承王坐在对厢,正直勾勾盯着她瞧。
    碧芜教这目光看得浑身不适,忙垂下脑袋,装作视而不见。
    少顷,便有宫人呈上酒水,碧芜看着那盏中澄澈的酒液,想起除夕夜那晚的事儿,一时竟有些不敢动了。
    她抿了抿唇,迟疑间,耳畔响起一声低笑,转头看去,就见誉王含笑静静地看着她道:“不必害怕,事不过三,她再蠢,同样的招数也不会使上三回。”
    这个她,应当指的是淑贵妃吧。
    不过“事不过三”……
    碧芜只知晓上一回淑贵妃命人在酒中下药的事儿,其他的便不知了。
    难道从前,淑贵妃也对誉王干过同样的事。
    她虽心有疑虑,但并未问出口,只对着誉王,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碧芜迷惑不解的模样,誉王知晓她在想什么,他举起杯盏轻啜了一口,忆起头一次被淑贵妃算计的事,双眸眯了眯。
    虽他对淑贵妃此人深恶痛疾,甚至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但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淑贵妃,或许他与身侧女子之间,便没了如今这样的缘分。
    他是不是该庆幸,当初他一时不察喝下那盏掺了药的酒,才会阴错阳差与她有了一场意外。
    宫宴中途,众人酒意正酣,淑贵妃蓦然提出让六皇孙喻淮昭为永安帝颂一首祝酒辞。
    本就算是家宴,能添几分热闹,永安帝自然不会不答应,见他点头,承王妃忙将五岁的喻淮炤往前推了推。
    喻淮炤本不想去,可转头看见淑贵妃凌厉的眼神,只得颤巍巍地走到大殿中间,努力提着声儿,语气毫无起伏地将提前背好的祝酒辞一溜地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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