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鸷,你可别叫我失望啊。
    **
    真的找到那种药了?
    三个日夜,李鸷熬得眼底皆是疲惫,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听见冯振的话,此时才终于有几分动容。
    冯振微微躬下身:回陛下,微臣确实在古籍上找到了这种神药,只是年代久远,据说只出现在南疆地带,也不知有没有流传下来,不过现在好歹是有了线索,微臣已经命人去南疆探查了。
    朕派玉麟军去!
    陛下不用如此麻烦,这种药还需医者辨别,寻常之人是无法看出来的,还是让微臣的人去吧。
    李鸷沉吟片刻,冰冷地吐出四个字:务必找到!
    臣领旨!
    冯振刚领命出去,正好传话的太监擦身而过,太监面露急色,眼中却满是欣喜,快速地跨进殿门,匆匆行至李鸷跟前下跪:陛下,柔妃娘娘醒了!
    李鸷第一次好生狼狈,在龙椅上起身行下台阶的时候,被龙袍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还好那小太监伶俐,搭手扶了他一下。
    陛下!小太监回过神来,发现皇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殿门外,急忙提着衣摆跟上去。
    一路到紫宸殿,李鸷没有在乎过自己是否失态,紧绷的心在狂跳,一颗悬着的巨石七上八下,初闻殷篱已醒的欣喜,在没有亲眼见到她时都算作不安。
    她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太医们不敢把话说死,但眼神全都暴露出束手无策,能不能挺过来也在这几日。
    李鸷说不清什么感受,这几次极短的几次小憩,他梦中回到的都是林间望着天上星辰的那个夜晚。
    他说他不会去看,其实梦中常常会梦到。
    跨进台阶,目视之处宫人纷纷下跪,李鸷却顾不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看到远处被青帐网缚的大床上坐着一道消瘦的身影,是梦中熟悉的模样。
    眼神一松,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露出一丝笑,迈步向前走去。
    可是越近,他越发现不对。
    床上的人安静地坐着,藏匿星辰的美眸此时空洞无神,肩膀微微塌陷,她偏头看着什么,连殿中出现的动静都未察觉,随意散着的发落在胸前,那张脸苍白无色,更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鸷越发不安,嘴角的笑渐渐隐没。
    他脚步加快一些,很快注意到床前半跪的宋声,他手搭在床边,低着头,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李鸷心里咯噔一下。
    阿篱。
    他唤了一声,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其他人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般,都默默低垂着不出声。
    李鸷终于变了脸色,神情沉下,冷叱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或许说没有人忍心回答他。
    不管李鸷如何呼唤如何发怒,她都像是一个了无生机的木头人,她盯着窗外的一棵树,那棵树枝条越过了宫墙,在墙头上开出嫩叶娇花,天气正好,蔚蓝无际的天空划过几道羽翼,淡淡的云彩装点了红墙绿瓦,像少女染了白发。
    冯振告诉李鸷,柔妃也许是受的刺激和打击太大,因而患了失魂症。
    李鸷用尽一切办法,让阿蛮和梅意唤她名字,让金槛进宫来陪她,可是不管他们说什么,殷篱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真的变成了他想象中听话的样子,温顺地像是一只小猫,任凭他抚摸触碰也不会躲避,只有痒的时候才会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
    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样。
    人总是贪心的。
    **
    白露一过,天渐渐冷了下来。
    晨霜带着寒气,拂面的凉风吹落枯黄的叶子,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三个月前,李鸷为大皇子取名祯,追谥太子之位,在皇陵下葬,皇后历经丧子之痛后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无法执掌凤印,后宫大权便交给了婉妃和丽妃一同协理。
    丽嫔也因此升至四妃之位。
    只是她性情阴柔怯懦,与锋芒毕露的鱼晚晴不同,虽是李鸷一同放权,张妗儿的话语权与鱼晚晴比不了,时常是鱼晚晴说什么,她反抗不得,只好默认。
    可以说自打皇后病后,后宫便由鱼晚晴做主,别人没有置喙的份儿。
    鱼晚晴得势,鱼家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他们原本是皇商,乃是士农工商最低的一等,因为陛下提携,族中已有许多子弟入朝为官,虽然在朝中算不得重用,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鱼家声名鹊起,如今已成京中新贵,九月戚横云归京,因平叛有功,封了一等侯的爵位,又将戚幼滢升了位份,如今已是熙贵妃,戚氏一族的风头同样锐不可当。
    七月初,李玉鞍随燕无意出京,同时传来敬嫔燕聆玉的好消息,二人共带走五万精锐下江南,同靖江王继续解决流州之乱,如今燕聆玉在后宫已有皇嗣,燕无意的存在就变得没有那般紧要,李鸷这才放任他出京,并命他保护好金槛的安全。
    只有燕无意他还不放心,连商练也一同派去了,毕竟商练才是李鸷完全信任的人。
    空荡无人的后殿,梁上轻纱随风飘浮,宫灯尽灭,只有最里头亮着一盏。
    夜半空寂,更漏声隐隐约约跃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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