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除了落城卫军,左翼军大将军因为领军不利落罪后削职,换成了一个儒雅的官将。
    这个人倒是可以打招呼,长着一圈络腮胡的大将军含笑道:“梁长史。”
    梁二爷含笑还礼:“黄将军。”
    “最近你们左翼军探到了西凉王的动向,真是厉害。”黄将军感叹,“梁长史真是敏锐。”
    梁二爷摇头:“只是探到,并没有对西凉王有任何损害,不值得称赞。”
    另个阔脸剑眉的大将军笑着捧场:“那说明西凉王的动向已经瞒不住了,下次一定能重创他们。”
    梁二爷这一次没有再谦虚,含笑道:“我等同心协力,必能让西凉重创。”
    厅内的人们都笑起来——除了坐在椅子上端详自己指甲的谢校尉。
    谢氏子弟嘛,骄矜贵重,跟他们有什么话说,络腮胡黄将军将视线看向厅内另一个年轻人。
    小将穿着铠甲,站在梁二爷身后,安静又沉稳。
    “有小梁将在,我等省了不少力气。”黄将军笑道,说着探身搭着梁二爷的椅子,“梁长史,我用两营换小梁将来我军中可好?”
    另一个将军立刻凑趣:“老胡,你想的美,小梁将只值两营?老梁。”他对梁二爷说,“下一次你们左翼有什么需要,我军听你号令为你做辅。”
    这可真是天大的许诺,梁二爷忙笑着摆手:“不敢不敢——”
    一直安静沉默的梁蔷此时也笑着施礼:“晚辈不敢,多谢几位将军厚爱赞誉,梁蔷能有些许功劳,都是上将指挥得当,同袍兵士勇武,非梁蔷一人之力。”
    几个将军神情更赞叹:“后生可畏啊,小梁将不要再谦逊了。”
    钟长荣在副将们的簇拥下走进来,重重咳了声,厅内的说笑顿时停下,纷纷起身,对钟长荣施礼:“钟帅。”
    谢燕来也跟着起身,只是动作比别人慢一步,待钟长荣示意大家不用多礼时,正好跟着收了礼节。
    钟长荣自然看到他的小动作,懒得理会。
    “这是朝廷新来的公函。”他说,让书吏把一张文书递给大家传阅——越过了谢燕来。
    其他四人看过,梁二爷沉吟不语,余下三个将军低声议论。
    “朝廷这时候听叙职也不奇怪,战事到现在已经两年了。”钟长荣说,“西凉王始终没能越过边境,国朝内乱平定,我边军又增兵十万,是到了分胜负的时候了。”
    “钟帅,不知道朝廷这个胜是要如何胜。”络腮胡黄将军沉吟一刻,忽问。
    钟长荣看着他,一字一顿:“只能是战胜。”
    黄将军郑重起身,其他几个将军,包括谢燕来也都起身,齐声应是。
    厅内的气氛肃穆,钟长荣示意大家坐下。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懈怠,我们这些老将都不能离开边军。”他说,“所以,我决定让谢校尉前去京城面圣。”
    厅内所有的视线都看向谢燕来。
    说是叙职,其实也是功赏,能进京去面圣的人,一定是会领封赏的。
    让这个谢燕来去——几个大将军心思转动,先前赵氏杨氏煊赫的时候,在军中争抢兵权,这种事也见多了。
    如今旧人煊赫已去,新人煊赫也该来了。
    谢燕来坐正身子,看着几位大将军,淡淡说:“大家有什么要说的,都告诉我,我到时候替大家转达。”
    竟然毫不谦虚,坦然受之。
    络腮胡黄将军转开视线:“谢校尉牢记咱们今日的功劳来之不易就好。”
    其他两个将军只点点头:“钟帅做主就好。”
    钟长荣指着身后副将长史司马等人:“你们把各自军中的事务都整理好送来,一起呈交朝廷。”
    将军们站起来齐声应诺。
    三个将军坐下来,但还有一人站着。
    “钟帅。”他说,“关于进京的事,末将有件事禀告。”
    诸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钟长荣的眼神闪了闪,哦了声,道:“梁长史,什么事?”
    梁二爷道:“是这样,朝廷有令说让梁蔷前去。”
    梁蔷?
    诸人神情惊讶,梁蔷是后生可畏勇武善战,但论起年纪——当然谢燕来年纪也不大,但谢氏家世非凡啊,梁氏怎么跟人比。
    获罪发配,戴罪立功,好容易得了官身,实打实拼来的功劳在边军能得到大家的敬佩,但到了朝廷不算什么吧。
    朝廷会下令让梁蔷去?而且主帅还不知道?
    梁二爷这是走了关系?迫不及待要梁氏重振门庭?
    钟长荣神情冷冷:“梁长史,本帅接到的命令只说让挑选合适将官入京叙职,谁是合适的人选,本帅说了算,朝廷说了不算。”
    杠起来了!三个将官私下对视一眼,当年梁氏获罪好像也跟楚氏有关——钟长荣是不会放任梁氏的。
    梁二爷此举有些不妙啊,虽然他们父子在军中多有功劳,但军中的事,战场的事,瞬息万变,今天立功得封赏,明天战败就会被论罪——钟长荣毕竟是主帅,在军中有生杀大权啊,梁氏父子根基太弱了。
    梁二爷恭敬一礼:“钟帅恕罪,下官并非有意冒犯,也知道军中的规矩,下官也是刚才在来的路上接到文书。”
    说罢拿出一张文书。
    “太傅邓弈的手谕。”
    邓弈!
    诸人神情更加惊讶,竟然是太傅邓弈亲自下的命令?
    那——
    这事就不好说了。
    第三章 得令
    钟长荣看着桌案上的新公文,左看右看,试图看出问题来,但不管是行文还格式,他这个武将都挑不出来。
    装作看不懂?也不可能,太傅照顾他们这些武将,写得非常直白。
    “左翼军长史梁籍之子,先锋军侯梁蔷入京军部听令。”钟长荣咬牙念出来。
    连父亲的名字都写了,他就是从先锋军中再找出一个姓梁名蔷的人也不行了。
    “他邓弈凭什么——”钟长荣抓起公文就要撕。
    副将们忙拦住“将军,有玉玺大印,等同圣旨,不能亵渎。”
    是了,凭太傅监国,现在的大夏,太傅说了算,钟长荣愤愤将文书拍在桌子上。
    “将军别急,小姐一定知道这件事。”一个副将劝慰,“小姐跟太傅关系还不错,小姐不是说了,有太傅帮忙才成的。”
    “是啊,也许小姐还没来得及给咱们写信。”另一个副将说,“也许这也是小姐的意思。”
    楚昭当皇后以后,太傅对皇后多有维护甚至纵容,除了和皇帝一起听政,平息中山王事件,钟长荣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当年小姐护着小殿下杀入皇宫的时候,邓弈守宫门原本不开,是小姐说服了他。
    更有很早前小姐离开京城,也是邓弈把小姐抓回去。
    小姐跟邓弈认识早,交情也不浅,按理说他该放心,但是,坐在朝廷那般高位的人,哪个又能真让人放心?
    “将军,我们想多了。”一个副将道,“只想着梁氏跟楚氏有过节,但更跟梁氏有仇的是谢氏,邓太傅自然不愿看谢氏在军中强大,所以才故意指了梁氏子弟。”
    厅内的诸人顿时恍然,这样一想就通了。
    这样啊,钟长荣神情稍缓。
    “这反而是好事。”一个副将笑道,“也不用重新再斟酌,还按照先前议定的做就好。”
    好事?大家看向他。
    副将笑道:“太傅让梁蔷去,朝廷公文让我们自己做主,那就让谢燕来和梁蔷都去,这样事情就跟我们无关了,就是谢氏和梁氏的事了。”
    让他们斗去吧。
    妙啊,厅内诸人都笑起来,钟长荣也点点头,那小姐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他看了眼桌案上的文书。
    不过,他的眉头并没有放松,沉吟一刻抬头吩咐:“叫谢校尉来。”
    ……
    ……
    谢燕来踏入厅内,带起一阵风。
    “钟将军,我们落城——”他恼火说。
    话没说完,钟长荣打断他:“是,是,我知道,你们落城很忙很远,我让你来回跑是耍你玩。”
    谢燕来长脚一勾扯来一张椅子,坐下来,懒懒说:“将军知道就好,如此折腾我,我就不计较了,给我们多分一百匹军马吧。”
    “一百匹?”钟长荣冷笑,“让你每天跑着玩吗?”看谢燕来还要说什么,他拍拍桌子,“少跟我胡扯,找你有事说,关于入京的事。”
    听到这句话,谢燕来嘴边闪过一丝讥笑,下一刻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说:“入京的事不是已经定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已经定了,但,钟长荣似乎在走神,没有回答,犹豫一下问:“你家里给你什么安排?”
    家里?谢燕来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来到边军没有再回去,谢家也没有说什么,送来了十几个仆从,照料他的日常起居。
    钟长荣很警惕,打探到了这十几个仆从都是精心挑选的,能文能武,有一次谢燕来陷入困战没有消息,仆从跟着兵士去寻遇到伏击,三个仆从竟然杀了二十个西凉斥候。
    谢家给谢燕来送这些仆从来,肯定不是只照看起居,是协助他在军中建功立业,为他筹谋。
    钟长荣没有将谢家的仆从赶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们筹谋的是建功立业就好。
    “关于这次进京的事。”他看着谢燕来问,“你家里怎么说的?”
    谢燕来懒懒说:“进京的事跟我家里有什么关系?”
    钟长荣不耐烦地拍桌子:“别跟我装傻,这种好事,你家里会没安排?”
    谢燕来更笑:“这是好事啊?”
    这当然是好事,面圣啊,觐见啊,朝堂叙功啊,封官加爵呢,钟长荣冷笑:“好事坏事你们家里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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