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朱府门口。
    灼目的晨光打在朱府大门的飞檐之上,门栓轻动,赤朱大门被人缓缓拉开。
    “二位官爷慢走,我身子愈来愈不爽利,便就只能送于此了。”朱楚生单薄如纸的倚在小厮身上,才勉强撑住身体。
    苏、包二人见状,拱手作揖便转身上了马车,是衙门那边一早就派过来等候的。
    驾车之人正是惴惴不安了一整夜的王龁,他头戴蓑帽,就连苏慕差点都因没仔细看,而未认出他来。
    王龁伸出手,扶住苏慕的胳膊,搀她上马车时,压低声音道,“一切安好?”
    “嗯。”苏慕点点头,未免怀疑便不赘言,直接跨进马车。
    进了车厢,陡然瞧见林毅正闭目养神般坐于马车中间,手中晃着把扇面皆白的折扇。
    直到包浮生也进车坐好,才听见林毅低沉的声音,“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因为不知道他问的是谁,苏慕就未冒然开口,让包浮生先说。
    “朱家里面有问题,这朱母定非外来歹徒所害,已可断定是朱府内部人所为。”包浮生说道。
    食指在腿上轻叩的林毅听闻也并未惊讶,像是早就料到般,阖眼继续问道,“证据?”
    “我与苏兄昨夜潜入朱家后院观察,发现那柴房内有婴儿,期间唯有刘妈进去过。而且我在朱母房间的梁上异样,那梁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但有一小块地方灰尘被打乱,我猜是有绳索绕过,灰尘上还有点血迹,十分可疑。”包浮生撇头看了眼苏慕,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一个人将所察异像与情况皆复述了遍,临末又补充道,“因而我觉得凶手八成便是那刘妈。”
    “不一定。”进马车后未发一言的苏慕突然开口。
    林毅也应声睁开了眼,眸中带着些期许的意味,落在苏慕身上。
    苏慕微微抬首,分别看了二人片刻,继而说道,“往往露出马脚最多的,不一定是凶手,可能是线索或是关键人物。刘妈看起来疑点重重,但是缺少杀人动机。人非草木,七情六欲中的每一样都可促人行事。作案也是,工具、手法疑惑动机,缺一不可。依我看来,凶手是谁,尚不可断定。”
    “但按你的说法,杀死朱母的是留在她房间的机关,布置机关需要时间,但能在她房间布置巧妙的机关并且不引起怀疑的肯定还是朱家的人。”苏慕补充道。
    包浮生闻声,思虑片刻,觉得苏慕说的有理,赞同的轻轻颔首。
    倒是林毅,目光中渐渐染上疑惑与好奇,手中的折扇也合起,带着力度在腿上敲击。
    吴城城本就不大,加上位于东街的朱府离县衙不远,所以不一会儿便到了。
    就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刹那,林毅清冷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浮生,你全力配合苏公子查案。”
    “若是需要什么,你都可同浮生提。”林毅直视着苏慕道,“想借我保全你兄弟二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天内结案。”
    苏慕闻言,垂下眼睑,低头思虑起来。东奔西走大半年,与丧家之犬无异,她因父亲之事,这些是本就应该承受的,可王龁不是,他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亦或一个美满的家庭。
    思及至此,苏慕对上林毅冷冽的视线,语调不含一丝情感道,“好。”
    协议就此生成,要将三月未破的凶案于三日告破,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此一下马车,苏慕连话都没和王龁说上,便携包浮生匆匆去了衙门的卷宗室,调查案件卷宗。
    由于当时县令属于潦草的敷衍结案,充斥着大量虚假捏造的内容,所以留下的有用卷宗并不多,这给苏慕查案无异于埋下了个深雷,大大加重了破案难度。
    饶是看起来斯文儒雅的包浮生,在查看卷宗时都忍不住开口痛斥道,“当真是个无用狗官,这堆卷宗与废纸无异。”
    说完,包浮生抬头看了眼还在凝眉翻找卷宗的苏慕,“苏兄,不如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了罢。”
    苏慕贝齿轻咬下唇,无奈的叹了口气,光凭昨晚在朱家看到的东西并不足以让她确定凶手,即便她已经隐隐的有了猜测的对象,只是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任谁也不会相信,连她自己都还是在猜测之中。
    闭了闭发酸的眼睛,苏慕朝包浮生点了点头,这堆卷宗的确毫无用处。
    可是没有有关案件的第一手记录,她又该如何下手?苏慕伸手轻揉太阳穴,仔细回忆父亲当初办案时,从头到尾的顺序。
    卷宗,记录,案发现场,还有……
    还有尸检。
    因为苏慕年纪小,父亲虽经常将她带在身边查案,但从来不允许她进入仵作尸检的地方,说是怕她晚上会做噩梦魇住。所以苏慕对于这一步骤,会习惯性的忽视。
    可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三月有余,朱母的尸体早在案发几天后便被下葬,现在更不可能去开棺验尸,且不提朱楚生愿不愿意,提出来怕是会被吴城百姓的口水淹死。
    “如何才能尸检?”苏慕不禁头疼道。
    一旁的包浮生听闻,不解的问,“苏兄是想开棺验尸?”
    苏慕摇了摇头,包浮生便顺着思路说,“那咱们去找仵作?”
    她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竟露出许久未有的笑容。真是被这卷宗绕的脑袋疼,既然连找仵作都没想起来。
    “不过这卷宗写成这样,也不知道仵作是否有认真检查。”包浮生的像盆凉水般,浇了下来。
    但苏慕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前些日子,出没于朱府周围探听消息时,曾经见到过那名仵作,他说死者是由于颈部动脉割伤造成失血过多而亡,能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认真验过得。”
    果然不出所料,二人到了那名年迈的仵作家里,虽然明知县令无能,这案件十有八九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还是不愿潦草干活,这也太对不起死者。如今有人想深查,仵作自然忙不迭的地拿出了一册记录的簿子,上面详细的记在了朱母尸体所受的伤痕与致命创口。
    最为重要的是,死者生前不久服过安神汤……
    “这是谁说的?”苏慕朝仵作问道。
    这名老仵作在吴城内已居住了大半生,想是同朱家有过交情,语气中不无悲慨的说,“是朱家主母身边的那个刘妈说的,不过可惜朱夫人去世后,刘妈发了场大病,就成了个聋哑的。唉,那个朱少爷就更是可怜,自己的爹没本事把家财败光,未婚妻不愿过门,娘也在了……”
    苏慕听着,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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