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太满脸堆笑:“警察同志, 对我们老邻居好一点, 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去派出所, 都不容易呢。”
    “哎哟,我们是警察,不吃人!”
    顺嫂手里还摘着青菜,她手肘顶了顶曾老太, 笑道:“人家警察同志是好人, 不用我们操心。”
    等警察带着红果奶奶走后,曾老太想了想没想明白, “怎么不给上手铐啊?”
    顺嫂又坐下继续摘菜:“六七十岁的人了, 还跑得了啊?”
    “说的也是。”
    站在柴草间门口凑热闹的老吉都看不下去了,他道:“人家崔婶那是去配合调查, 你们这瞎说什么呀!”
    顺嫂翻他一眼, “就你懂?!”
    自从有人谣传她跟老吉搞破鞋后, 她对老吉就没好脸色,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老吉作为一个不要脸的老男人他无所谓, 懂得搞破鞋那是中年男人到了某种境界的最高要求, 多少男的羡慕嫉妒, 所以虽然顺嫂没好气,但老吉还是嬉皮笑脸的回怼:“我当然比你懂。”
    “你懂个屁吃!”
    “你有屁给我吃?”
    “不要脸!”顺嫂呸了一声又骂了两句,曾老太看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直想翻白眼,她早听说这两人背地里偷人,刚要走开,却见院子来进来几个陌生人。
    领头的陈明启大家都知道他是桂也的师父,其他几个没人认识,但看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
    果然陈明启进来看到老吉,忙不迭迭拉过来介绍,原来其中一人就是刁明德的堂兄弟刁明理,未来要接手刁家生意的大老板。
    刁明理人如其名,戴着副眼镜,长得斯文也讲道理,他让人拿了慰问品去送给桂奶奶,似乎两家的冤仇即刻就能一笔勾销。可惜桂奶奶听说是刁家的人来了,便把大门一关,闭门不见。
    曾老太知道眼前这位英俊又彬彬有礼的男子是刁喜的孙子后,马上喜笑颜开地邀请他们去她家作客。
    “你们是来看房子的吧?听说他们两家都把房子赔给你们了?”
    因为柴草间门口拉了警戒线,偶尔还有一两个人进进出出的,刁明理礼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好的机会老吉本来想好好跟刁明理套套近乎的,还没来得及开口,结果被曾老太截胡了,曾老太扯着嗓子热络地跟他们说,里面发现了一具尸骨,可能是谁云云。
    刁明理担心会不会延误房产过户的时间,老吉瞅准机会挡在曾老太面前,他知道这房子对红果和宗炎已经没有意义了,忙笑道:“不会影响,你们放心好了,肯定能如期过户,李家准备搬到东跨院去,房子很快就能腾出来,准能过户给你们。”
    曾老太扯了扯老吉,不甘落后地又蹭到了前面:“哎哟,这房子其实没什么好的,你们啊,还不如要钱。你们知道封家大院的故事吗?如果不知道,到我家去喝杯水,奶奶跟你们说道说道。”
    刁明理这才正眼打量着曾老太,他问:“奶奶您也是住这院子的?”
    曾老太整个挡在老吉前面,大声道:“正院东西厢房都是我们家的,来我们家坐一坐吧?玉衡米粉厂知道吧?米粉厂的厂长就是我儿子。”
    大家都以为刁明理不可能去曾家作客,没想到他们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真到曾家去了。
    老吉想不明白曾老太今天是怎么了,那么热情好客,他走到顺嫂跟前,手背蹭了蹭她,道:“怎么回事啊,这高大娘!跟她家有啥关系,她插手干啥?”
    “你不是什么都比我懂吗?”
    “快说,哥哥给你鸡儿吃。”说着老吉顺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
    顺嫂赶紧把他的手打开,紧张地往南门口瞧了一眼,眼看马上就到米粉厂交接班的时间,她怕再被安顺抓个蛛丝马迹的,不免又骂了一句:“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日子我要!”
    “你怕什么,安顺真敢打你,你就离婚跟我过。”
    “呸!谁要跟你过。安顺打我的时候,你遛的比谁都快。”
    “快说,高大娘今天怎么对刁明理那么热情。”
    “这刁明理可是个大学毕业生,又有文化又有钱,她家曾玉宁跟法官家儿子分手了,这不正好吗?”
    老吉忍不住笑了,“这老太婆算盘打的鬼精,那可是刁喜家唯一的孙子了,会看上她家孙女?”
    顺嫂不以为意,“怎么就不能,别忘了刁家另外一个孙子是死在哪里的,死在她另外一个孙女的床上。男人跟女人的事,怎么发展都有可能。”
    老吉嘿嘿笑了两声,顺嫂的话说得损,一时竟分别不出是好话还是歹话。
    他继续站在柴草间门口想知道井里面的进展,县里来的法医进去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原本说好在桂奶奶家吃午饭的,现在也没人张罗,老吉只好端了个板凳在院子里坐着等,后来肚子实在是饿得咕咕响,他只好出去吃了碗米线,等他吃了米线回来,听说法医已经走了。
    柴草间被封,闲杂人等都不能随意进出。
    而刁明理不止在曾家坐了一会儿,还在曾家吃了午饭,本来要送给桂奶奶的补品,转送给了曾老太。
    甚至曾玉宁回来后,她和刁明理还聊得挺好,以至于陈明启千辛万苦跑去把红果哀求回家,红果还在家等了一刻钟,刁明理才来。
    红果中午只给奶奶买了一份米饭,自己并没吃,此时正吃着霞姑从桂奶奶家打回来的饭菜,霞姑也是刚收档回来,她匆匆忙忙吃完饭又要赶着去派出所陪红果奶奶。
    他们围着餐桌坐下,刁明理这次来就是要跟李家和桂奶奶家谈房产过户的事,红果吃着饭说现在过户有难度。
    陈明启首先跳出来反问:“有什么难度?不是谈好的吗?协议都签了。”
    把盘子里剩下的一点酸菜和豆腐倒到饭碗里,红果拌着饭边吃边说:“我刚从派出所回来,法医通过牙齿磨损度判断,那具骸骨去世时至少有70岁了,他们初步判断那是解放前失踪的封举人遗体。因为井下的密室构建奇特,县里已经联络了考古队的人来研究调查,这里很可能会升级为文物保护单位,这段时间房产局不会接受封家大院相关的房产过户。”
    陈明启哑口了,一时瞪着眼竟不知怎么反驳。
    刁明理盯着红果,这个女孩长得温温柔柔的,说话声音也好听,但是语气强硬,说的话也逻辑严密,一看就知道有高人指点。
    他刚才听曾老太说,李家女儿嫁了个美国华侨,说不准这是她那华侨老公教他的。
    刁明理受的是高等教育,骨子里却瞧不起女人,他说:“李红果是吗?你们家谁说了算?让说了算的人跟我们谈。”
    红果瞟了刁明理一眼,她之前在莫八镇玉石大集外的路上看见过他,没想到这人那么傲慢。
    “你要是不想跟我谈,那就别谈了。”红果端起吃完的碗碟进厨房。
    红果这强硬的态度,让刁明理很不爽,他大少爷吃软不吃硬,当即也拉下脸来。
    夹在中间陈明启很是为难,他小声对刁明理道:“就跟李红果谈,她奶奶说她不管这些事了。”
    “她老公呢?”
    陈明启搞不懂这个大少爷的脑回路,继续哄着:“这是她娘家房产,她老公怎么会来参和?我们只能跟她谈。”
    刁明理只好对陈明启扬了扬手,让他去继续跟李红果聊。
    陈明启收到信号赶紧跑到厨房门口去跟红果交涉,李家桂家先把房子空出来,过户的事可以往后放。
    红果开着水龙头洗碗,“我建议你们把我们签订的协议再好好看看,仔细研究研究。”
    “什么意思?”陈明启茫然。
    “协议里有个不可抗力补充条款,‘如遇不可抗力影响,本协议作废’,现在遇到的情况就是不可抗力。”
    “这不是耍流氓吗?人家出了谅解协议,桂也都改判了。”陈明启走进厨房小声跟她推心置腹:“你跟流氓刷流氓,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红果关上水龙头,把洗好的碗晃了晃水,放进了碗柜里。想在她面前耍流氓,谁怕谁啊。
    “双方律师白纸黑字签订的协议,我怎么耍流氓了?现在是你们想耍流氓!”
    这份差事实在是太难了,陈明启左右不是人,他只好提醒她:“你们可是押了一大笔钱在律师手里的,你不想要了?”
    不用提醒,红果当然记得,但那笔钱押出去之前,她就跟桂奶奶谈好的,双方都做好了拿不回押金的心里准备。
    房子和钱之前二选一,她选择房子。
    红果回到客厅,她看着坐在餐桌旁玩着车钥匙的刁明理,道:“你们为什么非要我们的房子呢?之前谈和解的时候,赔钱给你们都不行,为什么?”
    刁明理不搭理,陈明启忙道:“不早跟你们说了嘛,这是刁老板母亲的祖宅。封家大院是人家祖上的房产。”
    红果笑了笑,无情拆穿:“封举人没有女儿。”
    陈明启和刁明理都很意外,陈明启本就不知道真假,他问:“你有什么证据?”
    “这是封家大院,封举人在生的时候,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没有女儿。”红果指了指门外,笑道:“封举人的骸骨就在井里,或者请你们刁老板去做个基因鉴定,看他认不认刁家这些后代。”
    什么基因鉴定?听都没听说过。
    刁明理明显不耐烦了,他站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才对陈明启说:“别跟她谈了,法庭上见吧。”
    “你尽管去起诉,我奉陪到底!”
    之后红果又去了一趟派出所,那边已经在办手续,奶奶随时可以回家,旁边有霞姑跟着,红果便回大玉坊去了。
    红果奶奶从派出所回来顺便去接了元宝,霞姑憋了一泡尿急得不行,急冲冲跑在前面,结果不小心踢翻了曾家喂狗的食盆。
    曾奶奶在院子里盯着她大儿媳刨锅底,看到霞姑踢翻了食盆,当即老太太就炸锅了。
    “眼瞎了!”
    霞姑实在憋得太急就没管她,直接往家跑去。
    “不捡起来就走啦?赶着去投胎啊!乡巴佬!”
    关秀梅边用菜刀刨着锅底,边劝道:“妈算了,我们自己翻过来就好。”
    曾老太根本不听,她追到月洞门前继续骂,一回头,看见红果奶奶牵着孙子进来,她叫嚷开来,“崔玉,你来看看你那乡巴佬侄女把我好端端一个狗食盆子给踢翻了,也不捡起来,这是故意的吧?我怎么着你们了?这么恨我?!我不就是提醒你们带上被子吗?我一片好心喂了狗!全家没个好东西!”
    本来想走南门口子的红果奶奶听见曾老太在那边骂的热闹,原不想理会,结果又听到曾老太在诅咒她全家不是个好东西。
    忍让也是有限度的,红果奶奶拍了拍孙子,让他先回家去,然后背着手走前来,她眼神死死瞪着曾老太:“骂够了吗?动不动咒人全家,你一把年纪了不怕绝子绝孙?!”
    “你咒我?咒我绝子绝孙?!”曾老太跳起来,“我呸!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以前在院子里晒棉花,我明明晒的十斤棉花,结果收回来只剩下九斤半,那天院子里就只有你在那儿来回走,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偷了?我是看你没了老公,可怜巴巴的像狗一样,我才没揭穿你!一屋子乡巴佬!”
    红果奶奶不屑地笑了笑:“谁偷你棉花?晒棉花脱水肯定会轻啊!没文化还没点常识?还有别动不动说人乡巴佬,你自己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有什么资格说人乡巴佬?!你不止没常识没文化,还是个丑八怪!这满院子就你最丑!人丑嘴巴又臭!跟你这种人做邻居,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你才丑八怪!老八怪!丑死了!丑的你老公李儒年都跟人跑了!”曾老太长得确实不好看,但人越是丑吧,越是在乎别人的评价,这么多年院子里从来没谁说过她样貌,这回被红果奶奶戳了肺管子,气得都语无伦次了。
    关秀梅把锅搬回厨房,手都没来得及洗就赶紧出来劝架,“妈别生气,别吵了,丑怕什么,一把年纪了谁漂亮啊。”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曾老太吵架没吵赢,她指着地上的狗食,对红果奶奶说:“你给我捡起来,地上的饭一粒粒的都不能少。”
    这时霞姑已经上完厕所返回来了,她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捡我来捡。”
    结果被红果奶奶一把拉住:“不捡!看看你们这狗食盆都恨不得放在路中间了,你不挡道谁会踢到它!”
    “你们还有理了?!这院子都是我家的,我爱放哪儿放哪儿!你管得着吗?!”
    黄凤莲从外面回来,看见吵架她也没参和,只站在廊下收衣服。
    红果奶奶反问:“这是你家院子?”
    “我家门口!”
    “你这房子我家宗炎早买下来了,让你们在这儿白白住着,没听到一声感谢,你们倒是住出好脾气来了!还你家院子,你爱住不住,不住就滚!”
    曾老太突然发现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当时气焰消了一节,但一生好强,她不能就这么输了。
    “你以为我想在这里住呢?我以后是要去住楼房的!这鬼地方谁爱住谁住!”
    “行啊,嫌弃我们这儿鬼地方是吧?你立马就给我搬走!赶紧住你家楼房去,我想耳根清净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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