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安姐姐,快来不及了吧。姜亦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罪恶残余。
    也幸好,以冰山女魔头多年的修为,安寻还可以勉强维持表面镇定,她面不改色微笑着点头,轻嗯一声。
    她不知道,换来的,是姜亦恩那颗已经破碎的心,碎得更彻底。
    她不知道,那个吻,是小丫头的日思夜想。
    姜亦恩当然可以强颜欢笑,她最擅长强颜欢笑,她最擅长假装无所谓,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期待。
    她捉摸不透安寻那似有似无的爱。如果爱,为什么总是风平浪静,如果不爱,为什么又常常放肆那让人无力抵抗的温柔。
    或许,温柔待人,只是她的习惯罢了,冰冷外表下掩盖的,深入骨髓的习惯。
    不怪安姐姐,是自己要期待的,是自己尝到了一点甜头就甘之如饴的,是自己,抢着要帮她找借口的。姜亦恩,你要乖,不要逼她,不要让她为难,这样,才不会被讨厌,被抛弃。
    出了门,她们就一如寻常,仿佛是,不约而同的把刚刚的小插曲,从记忆里抹去了。
    医生阿姨!
    正逛着超市,一个小男孩突然跑上来抱住安寻,姜亦恩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上次在急诊遇见的那个吃花生米的小孩。
    她还,昧了他一包巧克力。
    哎呀,安主任吧!你们这是后头跟着那孩子的奶奶,与上次截然不同的笑脸相迎。
    我们是邻居,一起来逛逛超市!姜亦恩火速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就算是普通同事之间一起逛个超市怎么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那个小医生吧?哎呦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啊,真得谢谢你们呐,确实是花生米卡住了,还好发现得早呢!
    老人家不用谢,小朋友现在都好了吧?安寻低眉颔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嗯!我早就好了!可是,阿姨,你还答应要给我买巧克力呢,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小男孩撇撇嘴。
    巧克力?我不是让安寻一阵疑惑,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姜亦恩,欲言又止。
    姜亦恩瞬间石化,头上仿佛掉下来三根黑线,亦或是飞过一只乌鸦,有没有地缝?!有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这,这个事情吧有点复杂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一瞬间的贪心,越发无地自容。
    没羞没躁!孩子奶奶率先开了口,要不是在那小男孩脑袋瓜上呼了一手,姜亦恩还以为是在骂她呢。
    怎么能问医生阿姨要糖吃呢!不好意思啊安主任,这孩子淘气,我们赶着回家做饭,就不打扰你们了。安寻点了点头,孩子奶奶也赶紧带走了小男孩,嘴里头还碎碎叨叨他了几句。
    安寻回过头来,半阖着眼看着姜亦恩,似笑非笑。
    姜亦恩本还想狡辩一下,在这看破一切的眼神焦距下,只好全盘托出:我就是,一时间贪心所以昧下了况且那个时候!我哪知道安姐姐会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
    你呀!安寻戳了一下姜亦恩的脑门,轻笑一声:怎么孩子的糖也抢。
    姜亦恩微微低下头,低语一句:昧一次,也没关系吧。
    安寻看那眼里好似有几分落寞,笑容跟着沉下来几分。
    外婆让舅妈转交给我的好吃的好玩的,全被舅妈给了弟弟。我就昧这一次,没关系吧。姜亦恩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安寻听的,还是抚慰自己的良心。
    安寻眉梢一惊,那孩子从小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她无从知晓,只剩满眼心疼。她浅浅一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肯定道:嗯,没关系。
    接而再说道:以后也不需要这么做了,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小朋友,我买的零食,全都是你的,也不会给任何人抢走的机会。
    姜亦恩眉眼瞬间开朗了起来,睫毛下忽闪着光亮,又露出她的梨涡浅浅,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嗯!
    从云端到谷底的距离有多远?竟然就在安寻三言两语之间。她认了,如果安寻再也不会给她什么交代,那刚才这句话,就是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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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而后, 两人挑了些水果和营养品,饭点之前就赶到了陈念慈家。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啊!快进来快进来!在陈念慈这句俗透了的欢迎词伴随下,安寻领着小丫头进了门。
    老教授一辈子救人无数, 在一线时每天操心着患者, 退居学院就每天操心着学生,也算是育人无数, 可谓桃李满天下了。
    但一生至此,依旧是孤身一人,没有伴侣, 没有孩子。安寻这个干女儿, 是她的心头肉, 但也碍于安寻的个性孤冷, 除了偶尔节假日会主动登门拜访, 平日里两人见面,多也是陈念慈邀约。
    陈奶奶在做什么啊?好香哦!姜亦恩脱了鞋就开始撒欢,以至于安寻一度觉得自己是带了个孩子来给老人家拜年。
    其实, 安寻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孩子很会讨长辈欢心,很会察言观色, 院里年长一点的医生都会被她哄得很开心。
    这样的能力,说来很实用,说来也好悲凉。
    这丫头天天念叨您,每天陈奶奶长陈奶奶短的,叫得可亲了。安寻放下手上的东西, 浅浅一句。
    是嘛?那小恩跟奶奶住一阵子好了啊?奶奶可是一万个欢迎!省得在你们安主任隔壁, 天天看那张臭冰山脸!陈念慈笑哄道。
    啊姜亦恩撒腿就从厨房跑回了玄关处,躲到还在脱外衣的安寻身后。不要嘛,我要和安姐姐住一起嘛!安姐姐会给我买奶茶喝, 还会做饭给我吃,而且,安姐姐也不是冰山脸!
    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多久啊,就喜新厌旧了?厨房那头传来陈念慈爽朗的笑声。
    安寻侧脸回眸,眼神温柔依旧,却不知为何不由得皱了皱眉,好似心疼。那丫头,真的很擅长讨人欢心,可是越擅长,她就越不能坦然接受。
    诶?我们小寻都会做饭了?这一会儿功夫不见,变大厨了?陈念慈回问一句。
    教授,您就别讽刺我了,我哪里会做什么,跟着食谱一步步学样罢了。安寻回了回神,轻声应答,拖着身上那个秤砣走进厨房。
    姜亦恩全程搂着安寻的腰,下巴抵在安寻肩上不肯下来,迈着大叉跟了进去:安姐姐就是大厨嘛!
    安寻没理会姜亦恩,卷起袖子一副准备帮忙的架势:需要切什么?
    切菜用不着你!陈念慈手上剥着蒜,神神秘秘一笑,向姜亦恩招了招手:小恩啊,你来切个胡萝卜丝啊!我倒要看看你不在学校这些日子,刀功荒废了没有啊?
    好嘞!
    姜亦恩一溜烟儿过去,左手拈了跟削了皮胡萝卜,右手抓了把菜刀,一顿节奏轻快的刀法,行云流水。全然没有察觉安寻已经是一脸茫然和疑惑,她目瞪口呆,这和几天前在自己家切土豆都切不准的还是一个人吗?
    到这一刻,姜亦恩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手上顿了下来,慢慢转头看向眉间紧锁的安寻,时间骤然静止。
    那天因为音乐盒那事,看安寻心情不好,她就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时不时弄出声响引起她的注意,好让她心里头理所当然的想些别的事。此刻见了陈奶奶一兴奋,竟然全然抛之脑后了。
    安寻静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沉着脸去拿了另外两根胡萝卜削皮。
    小寻你还没见识过她的刀功吧?这孩子上学时候手不稳,控不好手术刀,我就让她每天回去练习切菜,切不同的菜,什么土豆啊、猪肉啊、萝卜啊全都试着感受一下,锻炼手部机能。她现在的刀功,可不比厨子差呢!
    陈念慈越是夸赞,姜亦恩就越觉得无地自容,心想着这不是完犊子了嘛,以后还怎么面对安姐姐啊!赶紧试图给自己的烂摊子收场:陈奶奶,我
    是啊,我确实不知道呢。安寻打断并接上了陈念慈的话,却也只是似笑非笑地应付了一句,紧接着递了一根削完的胡萝卜给姜亦恩:继续吧。
    姜亦恩打量着,看安寻语气很轻柔,面容也很平静,可是那人太擅长压抑和隐藏了,是不是在生气,她看不准。
    直到陈念慈出厨房去拿东西的功夫,她才晃了晃安寻的手臂,撒娇看看安寻的反应。不出预料,安寻冷冰冰把手抽离出来,却也意料之外,带着些醋意的轻声骂了句:
    小骗子。
    就此,姜亦恩肯定安寻没有真的在生气,傻笑道:嘿嘿,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嘛~
    安寻忍俊不禁,转而又放下手上的东西面向姜亦恩,认真道:
    以后,不需要刻意讨我欢心,知道吗?
    姜亦恩愣住了片刻,她看出来了?自己讨人欢心的把戏,明明就连外婆也看不出来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陈念慈就踏进了厨房的门,两人只好赶紧错开对视,拿回手上的工具,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太想念陈奶奶做的饭了!都好久没吃到了!干饭人今天一定要干三大碗!饭桌上,姜亦恩时常语出惊人,逗得陈念慈哈哈大笑。
    安寻也总跟着应付式一笑,眼里却常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自己做出那第一顿晚餐的时候,小丫头也如此般兴奋,她还觉得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可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这个丫头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了。
    更让她心口闷疼的是,她发现小丫头的讨好迎合比她想象中更加离谱,明明就不喜欢吃葱姜蒜,明明每道菜里都有葱姜蒜,她居然还是能吃得很香。
    真的,不委屈吗?
    自己是不是也让她委屈过,却从不曾察觉?想到这里,心里顿感疼痛,不禁眉间一凝。
    小恩嘴真甜!多吃点菜!来,小寻,你也多吃点。陈念慈给她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而后起身去拿来了提前醒好的红酒:我听苏问说你明天是下午班,又没有手术,刚好小恩也在休假,难得聚一次,咱们就喝点儿?
    教授,我开车了。安寻看了眼姜亦恩,婉拒道。
    找代驾嘛!要是太晚了,干脆就在我这睡,你看着天气也不好,指不定要下雨。陈念慈毅然决然地开了酒。
    那我陪您喝就好,亦恩她还小安寻本能似的伸手在姜亦恩面前拦了一下。
    啊?我不小了!你们都喝我也要喝!姜亦恩表示不服。
    安寻皱了皱眉,收回了自己那自作多情的手。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悦,也是吧,自己有什么资格,管她。她是陈教授的学生,自己照顾她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反客为主。
    还小啊?过完年就二十三岁了!都属于晚婚年龄了!陈念慈笑得慈祥,态度却摆得坚硬,往姜亦恩面前倒上了一杯红酒。
    顺带,插了根吸管
    呐,小朋友用吸管喝可以吧?
    安寻看着小丫头瞪大的眼,还是忍俊不禁,鼻息哼哧了一声,手背碰了碰鼻尖颔首浅笑。
    姜亦恩被陈念慈这一波操作闹得面红耳赤,再加上看见本来一脸严肃的安寻都忍不住笑出声,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坐上宇宙飞船逃离银河系。
    我不跟你们好了!你们都欺负我!环抱着双臂蹬了蹬脚,把脸偏向一边。
    陈教授,您就别逗她了,安寻笑着拿掉那支吸管,替她晃了晃酒杯:好了,你就小酌一点,喝醉了,我可不管你。
    其实,安寻也并不是讨厌酒,相反,如果不是职业限制,她应该也会在家里常备红酒。
    生在音乐世家,身上多少有一些音乐家的气质,她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听古典,喜欢在周末的午后伴着钢琴浅吟低唱。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形象管理很重要,因而她十四岁就能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上台,十五岁就会给自己打理舞台妆发。
    在她少年时的认知里,酒是艺术的灵感。在中世纪的普罗旺斯,街头任何一个烂醉如泥的流浪汉,都可能是一个游吟诗人。在十八世纪末的意大利,每一个醉意朦胧的夜里,都可能诞生一部百年不朽的浪漫主义歌剧。
    长大后,生活的琐碎总是与艺术背道而驰。在急诊,常常能看见醉酒的男人女人们争吵得面红耳赤,看见破碎的啤酒瓶粘着鲜血淋漓,她才知道,浪漫的是艺术,不是酒。
    但是,把酒言欢也好,孤影独酌也罢,微醺下,偶尔放纵自己的不清醒、不理智,于她而言,是奢侈。
    醉意,到底是迷人的。
    说晚婚那是玩笑话,不过现在也可以谈恋爱了哦!小恩,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陈念慈眯着眼笑问道。
    姜亦恩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是如坐针毡,吞吞吐吐一句:没没有吧。她不敢承认,至少,不敢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承认,她喜欢的那个人,近在咫尺。
    安寻侧脸凝望着她,满眼复杂情绪,像是庆幸,又像是遗憾。
    庆幸,你还没有喜欢上哪个混蛋。
    遗憾,你没有开口,说你喜欢我。
    那可得加点紧哦,以后工作了可难了,看看你这几个老学姐,苏问、李敏,加上你安姐姐,有一个算一个,人均寡王你可别学她们!陈念慈皱了皱鼻子,朝着安寻扬了扬下巴。
    哈哈哈哈寡王,陈奶奶你好潮哦!姜亦恩忍不住噗嗤一声,抱着碗笑出鹅叫。
    都说人大笑的时候,会不禁意间看向自己喜欢的人。的确,她和安寻,对视了。只是,安寻并没有笑意,反而半阖眼瞪着她,一脸阴沉。
    看到那冷箭一般的眸,姜亦恩马上抿嘴收了她的放肆:安姐姐才不是寡王呢!安姐姐还有我啊!我陪着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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