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凤娘的观念里,她绝不想跟叶青之间的关系闹的很僵,更不想一直跟叶青处于敌对的关系。
    所以在她的心里,要么叶青被她所用,依然如同从前那般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要么便是如了自己多年来的誓言,让叶青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现在她两样都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时间终究是无情的,岁月已经隐隐的开始攀爬上了她的眼角,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妩媚风情、明艳动人,但李凤娘却是不再像从前那般自信于自己的姿容,相信自己依然有着足够的魅力,能够让叶青依然流连于自己这具温柔乡。
    同样,与赵汝愚的合作失败,也等同于她又失去了一次,置叶青于死地的最佳机会,而且甚至从现在开始,她以后都将很难在寻到这么好的机会,能够置那个佞臣于死地。
    叶青在京兆府长安城墙下,作的那首“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时就放在她的案头。
    叶青已经借着这首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跟态度,朝廷若是敢于定罪于他,长安城万间都做了土的宫阙,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也不是不可能。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李凤娘喃喃念着这句话,以她对叶青的熟悉与了解,她不相信叶青只是在感慨百姓,她也绝不相信,叶青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但这一句话,显然还是在警告自己、圣上、朝廷,兴亡关乎百姓,既然都是苦,那么再另立一个朝廷也就无所谓了。
    “佞臣,你真的以为我想杀了你吗?”李凤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着“可我真的很想杀了你!那样的话,如果你死了,我李凤娘会不顾一切的为你平反,为你加封各种谥号,厚待你的妻子儿女,让你在九泉之下知道我李凤娘,并非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可你活着,我又恨你!我不止想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未来我还想成为大宋朝廷的皇太后,但你活着,总是一个隐患不是?”
    “皇后,信王妃求见。”竹叶儿站在李凤娘身后不远处,低声说道。
    “知道了,让她在殿里稍候。”李凤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妩媚一笑,而后准备起身时,突然蹙眉道“从今日起,呼钟情为叶夫人吧,本宫决定了,把她嫁给鲁国公叶青。”
    “是,皇后。”竹叶儿心如止水,也无从去猜测,皇后今日的转变到底是因何缘故。
    慈宁殿内,皇后李凤娘向钟情问起的白纯,此时正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有些激动的把头探出窗外,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柔顺的秀发瞬间随风乱舞,脸颊被冷冽的寒风冻的通红,但这都抑制不住,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眺望着白雪皑皑的远方,那传说中的长安城。
    绍熙元年十一月十日,白纯终于是看到了传说中的长安城,在严寒的北地跋涉多日后,她一直忐忑不安、兴奋激动的心情,此刻也就显得越发的激动。
    长长的车队依旧缓缓的向着长安城城门的方向驶去,白纯此刻却是恨不得不顾眼前的漫天风雪,一瞬间就飞到长安城内,站在自己的夫君跟前。
    长安城的城门口,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有兵士在来回巡逻,而随着他们的车队出现在城门口守军的视线后,只见城门口的数十骑,瞬间风卷残云般的激荡起空中的雪花乱舞,而后向着他们的车队冲了过来。
    “墨小宝见过夫人。”墨小宝在马车跟前停下,翻身下马行礼道。
    一直掀着车帘,探头望着长安城城门的白纯,被冻的通红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墨小宝后,才问道“叶大人人呢?”
    墨小宝看了看白纯身后的两辆马车,而后上前两步低声道“叶大人如今在衙署,正等着庆王跟崇国公。”
    白纯先是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身后庆王跟崇国公的马车,瞬间明白叶青为何不在城门口迎接的用意了,这个时候,叶青显然更想要义威并用,让庆王跟崇国公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他们彼此在长安的处境。
    白纯点点头,而后便示意墨小宝继续带路入城,此刻的她,依然还是舍不得放下车帘,她不想错过哪怕任何一个打量长安城的机会,也更想感受一下,叶青这些日子一直所在的城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座城,与当年那盛唐时的长安,可否在漫天大雪中同日而语。
    不知道何时起,庆王跟崇国公也是掀开了彼此的车帘,透过那寒风钻进来的缝隙,不顾寒冷的打量着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长安城。
    虽然自宋立国以来,不曾在长安建都,但最初也曾想过要在长安建都,只不过当是迫于形势,加上朝臣的反对,所以大宋建都的目光才会继续东移。
    但即便是如此,长安在他们这些皇室宗亲的心里,同样也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城池,与他们印象中恢弘的长安城,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处处都是低矮的房屋,处处都是狭窄的街道,大雪纷飞的视线里,自进入那破烂、狭小的城门后,眼前的所有景象,都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些地方,在他们看来,跟刚经历过一场战火摧残似的。
    冷清雪白的街道上,只有一串串的脚印跟一些歪歪扭扭的车辙印记,很难看到有行人、轿子、马车出现在大街上,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些小酒馆、客栈、酒楼、商铺等等,但都是一副残破的模样儿,与扬州、临安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荒凉而又落寞、贫瘠而又孤独。
    “庆王殿下、崇国公请。”虞允文站在衙署门口,率领着一众官员冒雪相迎,而白纯的马车,则是在墨小宝的带领下,继续缓缓向着前方驶去。
    “虞允文虞大人?”崇国公赵师淳走下马车后,随着虞允文等众官员行礼后,微微有些发愣的问道。
    当年虞允文任淮南东路安抚使时,他就已经跟虞允文认识了,只是那个时
    候大家在扬州是各司其职,所以往来并不是很多。
    但如今再见面,虞允文清瘦了很多,身上那股文雅之气也渐渐被一股凌厉的军伍之气所代替,整个人如今看起来,也更沉稳、内敛了很多,给人一种踏实、心安的感觉。
    庆王赵恺则是第一次见到虞允文,不过他对于当年因采石之战而一战成名的虞允文,也是仰慕多年。
    当初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文官,竟然能够在朝廷还未来得及拍差遣的武将过来时,以一个文官的身份率屯驻大军,打败了来势汹汹的完颜亮,使其到死都没能够渡过长江,保住了大宋朝廷的安宁。
    虽然后来在朝堂之上郁郁不得志,加上那一战虽然赢了,而且很彻底,但他虞允文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之下率领大军作战,所以后来功过相抵,虞允文也就被朝廷差遣到了大理寺后,便不再理睬。
    虞允文不论是沉稳的气度,还是那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以及那略带儒雅的风度,都让庆王赵恺深深折服,心中直呼也许只有这样的臣子,才能称得上是大宋真正的臣子。
    至于叶青,虽然他也很敬佩,但相比起虞允文来,叶青身上有时候那股狼性的残忍,却是让庆王有些忌惮,甚至是有时候会感到一丝隐隐的忐忑跟不安。
    “臣叶青见过庆王殿下、见过崇国公……。”叶青站在衙署议事厅的门口,身上披着那件多年的黑色皮裘,离老远就走了出来站在雪地里向赵恺与赵师淳行礼。
    “叶大人不必客气。”赵恺跟赵师淳两人先后于雪地里还礼,而后才跟着叶青向议事厅内走去。
    议事厅内并没有赵恺、赵师淳想象的那么冷,反而是显得很暖和,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脚上所带进来的残雪,便悄无声息的开始融化浸湿着鞋面。
    “这是炉子,铁炉子,取暖用的。至于这黑石,金人送来的。”叶青指着正当间的铁炉,这玩意儿对于赵师淳已经不陌生,但对于赵恺来说,还是有些许陌生的。
    特别是上方放着的茶壶,此时从壶嘴正冒着淡淡的白色气体,更是引得赵恺惊叹着既能烧水还能取暖两不误?
    “庆王不必惊讶,这些个玩意儿,已经在给您安排的府里都置办好了,只是因为时间仓促,所以给庆王您,还有崇国公安排的府邸,只能是差强人意。臣是这样的想的,等到明年开春后,而后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给庆王与崇国公兴建两座崭新的府邸,至于到时候府邸的风格等等,还希望庆王跟崇国公,到时候能够多给他们提些建议。毕竟,这里的都是些粗人,对于一些细节、精致的东西还把握不了。”叶青说的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但听在庆王跟崇国公的耳里,却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热情简洁的话语,没有客套之词,但每一句却是都戳在了庆王跟崇国公的心头上,让他们两人瞬间就意识到,若是想要回扬州、临安,恐怕是遥遥无期了,叶青是打算长留他们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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