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熙元年十一月四日,完颜永济跟李湘,已经在长安城停留了三天的时间,但依然是无法说服叶剥皮,哪怕是做出很小的让步来。
    而在刚才,就在他们二人,再次试图说服叶青时,带着他们正视察着整个长安城的叶青,突然是神秘一笑,道:“卫绍王若是觉得不满意,大可不必答应。其实啊并不难,毕竟,我都没有像你们的战马伸出手,你不会是想我再算计算计你们的战马吧?”
    听到叶青想要打战马的主意,李湘瞬间是打了个哆嗦,恨不得离开掉头就走,深怕这个叶剥皮真把战马的事儿给做实了。
    完颜永济跟着苦笑一声,自第一日开始谈判后,他就已经把叶青开出的条件,如实禀奏给了完颜璟,如今就是想要趁着圣旨未到时,希望能够往下压压价。
    关山一战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随着他与李湘,跟着叶青这两日一直巡视着整个长安城,也终于知道,叶青如今不光是在跟他们谈判、不!叶青不光是在剥削他们,同样,也在跟夏人秋后算账,而且比对自己还狠。
    按叶青的话说,这已经是看在他跟完颜璟师徒的情分上,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要不然的话,他提出的条件,会比这些还要苛刻。
    指着冬季萧瑟、荒芜的长安城城墙,叶青叹口气无奈道:“没办法啊,手里这么多兵要靠我自己养,宋廷自从跟你们暗地里图谋后,就没有再给北地五路一文钱,我能怎么办?这些钱宋廷不给,你们不出,夏人不出,总不能都由我出吧?毕竟我如今的困境,是你们造成的不是?你们得敢作敢为,得为不计后果的后果负责不是?何况,你看看在你们金人治下的长安城,这里哪还有当年汉唐时期一丝一毫的庄严与恢弘、繁荣与盛世的样子?整个城墙破烂烂不说了,里面你也看见了,一百零八坊?那能叫坊吗?放在临安这些地方都是菜地,没人愿意住在这里的。你们当年毁坏的时候容易,让你们的兵士杀人放火、随便打砸抢就完了,可这些烂摊子到最后不也得花钱收拾,你们一文钱不出,这合理吗?”
    完颜永济摇头苦笑,但又没办法反驳,不管是长安城还是洛阳、开封、济南等重城,金人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中原的富裕重城,会成为他们的疆域。
    何况,最初他们烧杀抢掠,只是为了城内的财富而已,并没有想着占据着这些城池,可谁能想到,宋廷会这么大方、这么光棍呢,竟然直接拍拍屁股跑路了,把这些金人眼里的摇钱树,直接扔给他们了。
    可到了金人手里后,摇钱树不再长钱了,反而是一个个变的越来越穷,这也让金人不得不开始学着,如何来管理一个个城池,开始不得不用着中原的一切制度,来治理这片江山。
    游牧民族对于掠夺财富与掠夺疆域,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落后的行政管理完全不适用于中原地域,但他们却是在这个历史时期,又被赋予了强悍到足以征服整个世界的武力,这就让人不得不头疼,让人不得不仰头问天:好玩儿吗这样子?
    “你打算重建整个长安城?”李湘刚刚往后退了几步,深怕叶青又逮住他变本加厉,但听到叶青竟然有如此魄力,要重建一座城时,又不由的往前凑了几步。
    “要不然呢?华夏民族、中原百姓的智慧与文化,都被你们糟蹋成这样了,你觉得还能用吗?你觉得这样破烂的城池,能够让百姓安心的生活吗?还不得时刻担忧着战争来临时举家逃往啊?城墙好歹得像个样子,得让老百姓有一丝安全感,如此他们才会踏实下来生活,才会专心致志的创造财富。难道还要像你们那般,只知道让牛耕地,却不给牛吃草,能行吗?”叶青抚摸着那松动的城墙砖,看着脚下没有多少死水的护城河,很难想象出,当年的盛世长安,到底是怎么样一幅景象。
    李湘这一次竟然是认真的思考着,而后认同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像这几日里的大部分时间一样,瞬间脸seyin沉、暴怒而起,大呼叶青简直就是个土匪强盗。
    而他每次如此指责叶青时,叶青总是会不屑的抛出,当年金人对宋人的种种残暴跟欺凌,而后噎的李湘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往往这个时候,完颜永济都会聪明的选择不出声,但他也知道,每次李湘的暴怒,得到的依然是叶青的变本加厉,所以李湘在今日终于是学乖了,因为最初的黄金万两、白银十万,已经变成了黄金两万两、白银十五万两了。
    “叶大人今日这番肺腑之言,想必也不会是白说的吧?”深怕叶青继续涨价
    ,完颜永济干脆主动问道。
    “你还真猜错了,这一次真是白送的。不管是金廷也好,还是宋廷也好,不管是完颜璟你们等人也好,还是我叶青也罢,要打仗要谈和都行,但老百姓是无辜的,不管是金境下的,还是宋境下的都一样。若是刚才那番话,能够让你们知道该如何让一座城创造财富,而不是一昧的只知剥削百姓的话,我觉得比什么都值。”叶青叹口气说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绍熙元年十一月五日,无论是白纯还是庆王赵恺,或者是崇国公赵师淳,都是都一次踏上了北上的疆域。
    不同于扬州,临安那依然满眼绿意盎然的精致景象,特别是心怀忐忑、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赵恺与赵师淳,既怕白纯在骗他们,也有些激动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幕景象。
    满眼荒芜的黄土地在眼前延伸到了最远处,那绵延起伏的青山无声而又巍峨的矗立在眼前,一动不动中,像是在跟他们诉说着什么叫做浩瀚,什么叫做渺小,同样,也以磅礴的苍凉,向他们投诉着,当年的大好河山,如今是一副什么样儿的落魄光景。
    远比临安、扬州要厚重的雪花渐渐在yin沉的天空中飞舞,脚下的黄土地也渐渐变的湿润了起来,开始变的渐渐发白,整个天地间,仿佛也被涂抹上了一层银se。
    当年叶青曾经“做”了半阙的词,被白纯不经意的念了出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就在赵师淳、赵恺回味着白纯念出来的半阙词时,临安城内依然是阳光明媚,虽然天气已经变的极为湿冷,但依然挡不住人们拥挤到御街之上,开始憧憬着元日的到来,或者是深陷于今日该上哪里消遣的想法。
    街道上的窈窕淑女、洒脱公子,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富有才情的笑容,马车与轿子在熙攘中来回穿梭着,商铺依旧卖力的吆喝着,赚取一个个铜钱。
    叶青从关山一路闯出来至京兆府的消息,此时才到了临安各个官员的耳里,而且这还是因为,前几日扬州城内的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北上,才让所有人知道,叶青竟然是活着从关山走了出来,如今人已经在京兆府路的长安城。
    赵汝愚的马车飞快的在和宁门处停下,慌慌张张的走下马车,也是匆匆的跟来接他的太监行礼,而后便快步跟着向宫里走去。
    李凤娘一个人坐在玉津园的长廊内,自从上次发生过意外事件后,玉津园如今时刻都有人跟随着李凤娘。
    此时的李凤娘眉头紧皱,整个人看起来有着重重的心事儿,原本漂亮风情的双眸,此时也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变的充满了忧虑跟沉重。
    身后赵汝愚的脚步声丝毫没有惊动她,哪怕是赵汝愚已经微微有些气喘的站在了她旁边行礼,李凤娘依旧是呆呆的望着前方某个地方,不言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还是此刻只是在发呆。
    “你派去京兆府的人回来了没有?”李凤娘突然出声问道。
    “回皇后,还未回来。”赵汝愚同样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回答道。
    “可曾有消息?”李凤娘终于抬头,看着赵汝愚问道。
    “不曾。”赵汝愚犹豫了下,还是据实说道。
    “那这些都是如何传到临安来的?怎么能证明叶青活着走出了那关山,进入了京兆府?怎么证明他还没有死?”李凤娘柳眉倒竖,瞬间身上涌现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来。
    “皇后息怒,此事……此事虽然还不曾查证,但……。”赵汝愚同样是极为紧张,他当然知道,若是叶青活着回来,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但你想说,如今这些流传在朝堂众臣子之间的消息都是可信的是不是?叶青活着,毫发无伤的从夏人、金人的重重包围中回到了京兆府!”李凤娘拍着桌面上的奏章怒道。
    “朝堂之上必然还有叶青之党残余,必然是他们放出来的消息。而且……若是叶青已死,那么庆王跟崇国公,又何必都不跟圣上、皇后您,以及朝廷打声招呼,就敢北上?那里可曾是金人治下的疆域,依臣对他们的了解,若不是有人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安全保证,他们是决计不敢北上一步的。所以如此看来,叶青必
    然是还活着,至于为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传来回临安的风声,想必……臣以为他也是多有忌惮,在权衡利弊吧。”此刻赵汝愚更为惶恐,在他看来,现在不是讨论真伪的时候,而是该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的紧迫时候。
    李凤娘却是无力又嫌弃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赵汝愚,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赵汝愚虽然有朝堂之上的奸诈yin险,但却是没有那个佞臣的果敢、决绝,更没有那个佞臣的狠辣手段。
    此时竟然还想着如何应对,殊不知,随着庆王跟崇国公踏出北上的第一步后,叶青就已经开始在逼迫朝廷就范了,而且人家根本不屑亲自跟你朝廷打交道,只要把庆王跟崇国公握在手里,特别是一旦庆王在京兆府的消息传遍天下时,朝廷就只能被动的接受叶青开出来的所有条件了!
    李凤娘现在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这个宗室赵汝愚,能够成为帮助自己除去叶青的人了呢?看看现在战战兢兢,后知后觉的赵汝愚,他有什么资格跟叶青斗?
    叶青已经不知不觉的占据了主动,而他到如今,连叶青到底是死是活,还要靠着揣测来做判断!
    派遣到京兆府说服虞允文的人,到现在一点儿音讯都没有,赵汝愚竟然不想办法,却是一直都这么眼巴巴的干等着,还做着梦憧憬着虞允文突然倒戈。
    眼下的形势,于她李凤娘而言,已经是十分清楚了,庆王、崇国公无缘无故的北上,赵汝愚这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赵汝愚派遣的臣子,此时要么已经被叶青当野狗似的给宰了,要么便是被人家关在牢里,哪里也去不成,就等着叶青回临安的时候,用来指证其背后干涉京兆府政务的那个幕后主使了。
    李凤娘太了解叶青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的叶青,已经不是那个还能够任由她摆布的叶青了,甚至如今,她手里已经没有半点儿筹码,能够跟叶青来谈判了。
    “可曾前往史弥远那里打探过些消息?”李凤娘愣了一会儿后,又再次转向赵汝愚问道。
    “去了,如今扬州城我们的官员都进不去了,那萧振以元日即将到来,北地灾民受水灾之患、瘟疫滋生为由,谢绝了所有人前往扬州府,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只要是前往淮南东路治所扬州的每一条路,都被封锁的死死的,完全不能够进入。”赵汝愚叹口气说道。
    而后看着沉思不语的李凤娘,赵汝愚想了下后说道:“皇后,臣以为眼下之际,唯有立刻下旨,先下手为强,定叶青为判臣贼子,让其无法回到临安,而后我们再慢慢图之,或者是我们调遣大军,直接攻叶青,到时候一旦金人响应,必然能够让叶青陷入两难之困境而无法脱身。”
    “然后呢?”李凤娘冷冷的问道,不过心里头已经开始算计着,或许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放弃赵汝愚这个蠢货了。
    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定义叶青为判臣贼子?李凤娘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她敢打赌,今日朝廷敢下令定罪于叶青为判臣,叶青明日就敢在京兆府立刻拥立庆王赵恺为大宋新帝。
    而后以那个佞臣的秉性,必然会先挑拨金人跟鞑靼人之间的关系,接下来便是他挥师南下清君侧了,到时候不光是赵汝愚这个蠢货要倒霉,自己跟着也要遭殃,皇后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住了,更别提那如今病怏怏,神经兮兮的皇帝了!
    “你先下去吧,既然如今事情还未完全清楚,我们大可以等事情都清楚了,再从长计议便是了。至于如今……一动不如一静,先静观其变吧。”李凤娘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对着赵汝愚说道。
    看着李凤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赵汝愚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则是稍稍安稳了一些,说道:“臣这就再派人打探下真伪,那派到京兆府的吏部赵延边,臣也会继续寻求他的消息,相信在短时间内,应该会有他的消息的,到时候,叶青是死还是活,我们也就一清二楚了。”
    “嗯嗯嗯,不错,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切记要小心才是。”李凤娘有些敷衍的说道,而此时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赵汝愚这个蠢货了,自己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怎么就会相信这个蠢货!
    随着赵汝愚消失在玉津园后,李凤娘的脸也顺间变的布满了寒霜,赵汝愚遭殃,她李凤娘可不想跟着遭殃。
    对着旁边的竹叶儿招了招手后,才缓缓道:“替本宫给左相韩大人传个话,就说圣上这两日龙体尚佳,有国事与之商议。记住了,你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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