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禩睡得迷迷糊糊,口中喃喃的道:嗯?雨停了?
    他挣扎着从被子里翻身坐起来,眼睛还黏在一起,根本睁不开,抓了一件外袍套在身上,胡乱的穿好,推开门道:雨停了?
    停了!小兰英一蹦一窜的笑着道:公子公子,你快看呀,雨停了,太阳,出太阳啦!兰儿很久都没看到太阳啦,又大又圆,还红红的呐!真好看!
    一轮圆日挂在半空,果然,如同小兰英所说,又大又圆,日头照下来,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和潮湿,竟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是了,已然入夏了
    小兰英笑得一口小白牙呲出来,道:公子,太阳可真好看!还暖洋洋的,好像公子一样呐!
    云禩低头看着小兰英,道:兰英,放晴了,路也好走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你的家人?
    小兰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惊喜的睁大眼睛,道:可以嘛?兰儿可以回去看看家人嘛?
    当然可以。云禩轻轻揉了揉小兰英的小脑袋。
    云禩打算送小兰英去见她的亲人,两个人整顿好,便往宅邸大门去,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四爷胤禛。
    云禩道:四哥这是往何处?
    胤禛道:随便走走,看看难民还需要甚么。
    那正好,咱们一路。
    于是三个人一起出了宅邸大门,天色放晴,雨水停了,一大清早的,便听到难民的欢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全都是喜极而泣的呼喊。
    难民们也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相拥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那是劫后重生的喜悦,也是庆幸。
    大娘!大娘!
    小兰英一眼便看到了大娘,飞快地跑过去。
    小兰英的大娘吃了一惊,没想能看到小兰英,赶紧把小兰英抱起来,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说着说着,两个人竟抱头痛哭了起来。
    云禩道:水灾已经止住了,你们无需再担心,朝廷还会派八旗兵丁过来,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兰英也可以回家去了。
    小兰英眼巴巴的看着云禩,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道:公子,我我能跟着公子么?
    跟着我?云禩道:为甚么想要跟着我?
    他说着,蹲下身来,和小兰英平齐,摸着小兰英的小脑袋,半是打趣儿的道:难道是因为公子长得好看?
    唰!
    小兰英的脸瞬间通红了起来,道:公子、公子是长得很好看!虽然、虽然公子长得很好看,但是兰儿不是因着这个,才行跟着公子哒!
    云禩挑眉道:哦?那是因着甚么?
    小兰英两只小手握拳,一脸很郑重,很严肃,很笃定的模样,道:因着公子是好人!公子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云禩一愣,他本是开顽笑的,逗逗小兰英罢了,哪知道小兰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实在的,云禩自觉是一个很冷漠,不爱管闲事儿,凡事都不上心之人。好人?云禩觉得,自己说不上是好人,但起码是一个有良知,有底线,有血性之人。
    这便足够了。
    云禩道:好罢。
    公子?小兰英惊喜的道:公子你答应啦?
    云禩点点头,道:正好儿,我身边需要一个小丫头,若是你愿意,跟着我也无妨。
    太好啦!小兰英一顿欢呼。
    其实云禩也有自己的思考,这小兰英未来可是英答应,是雍正皇帝的妃嫔,若英答应是从八爷的府里出来的,日后沾亲带故,也方便便宜一些,算是多一条路,多了一层人际关系。
    云禩与胤禛出去走了一圈儿,眼看着水利的成果,一切相安无事,御驾在此耽误的时日太长,也去不得五台山了,便准备就此打道回宫。
    启程的日子,除了御驾之外,还有一辆囚车,杨河台关押在囚车里,简直是游街示众,脖子上套上枷锁,一路从浑河边路过。
    狗官!
    贪官!
    贪官不得好死!
    百姓们看到囚车里的杨河台,往日里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杨河台本人是地头蛇,河台闸夫共通一气,想要活命,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今儿个不同了,杨河台倒台了,百姓们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很多小孩子用石子儿去丢杨河台,全都大骂着,十足解恨。
    皇上!皇上饶命啊!杨河台被枷锁锁着,只能小范围的躲闪,好多石子扔在脸上身上,他突然大叫起来,是皇上来了。
    饶命啊!皇上,罪臣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啊!杨河台落魄的大喊着,只不过康熙根本不搭理他,上了御辇,准备启程。
    启程!!
    总管太监梁九功朗声传令下去,御驾队伍缓缓发动,排成长龙的扈行马队一个挨着一个,顺着浑河之水,慢慢向前行进。
    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浑河周边的百姓纷纷涌来,他们知道今日是御驾启程的日子,因此纷纷前来送行,沿着浑河之水,百姓夹道跪在地上,犹如浪潮一般,不停的下跪,不停的山呼。
    康熙坐在御驾之中,打起车帘子来看,眼看着夹道跪拜的百姓,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梁九功。
    总管太监梁九功立刻趋步上前,小跑着跟着御驾,道:皇上,您吩咐。
    康熙道:传旨下去,从今日起,浑河改名永定河。
    是,皇上。
    浑河灾区之行,有惊无险,扈行队伍从浑河出发,一路往京城而去,很快便回了北京城。
    回去之后,康熙便召开了廷议,虽不是朝议,但廷议的级别也很大,不只是羣臣参加,就连皇子阿哥们亦会参加,除了已然成年进入朝廷共事的皇子,那些还在书房习学的贝勒,也被康熙叫来旁听廷议,可见这次廷议有多重要。
    云禩回府之后,换了一身补子官袍,这才进宫廷议。
    路上正巧遇到了四爷胤禛,毕竟两个人住在隔壁,也是顺路,赶巧就遇上了,一同往宫中而去。
    刚到乾清宫门口,还未走进去,便看到了太子像一只鹌鹑似的炸着毛,定眼一看,原是太子正在与甚么人说话。
    那人大抵二十五岁左右,身量高大,肩膀很宽,一看便是练家子,但又不会觉得肌肉纠结,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且此人面容不俗,打眼一看上,没有太子的骄纵,也不见四爷胤禛的冰冷,薄薄的唇角挂着笑意,若俊美满分是十分,此子至少可以得九分。
    五官端正,嘴唇略薄,生着微微阴狠挂相的鹰钩鼻,但并不妨碍他的俊美,反而透露出一股如刀刃一般的锐利,笑起来看似亲和很好相与,仔细一看却又觉得笑里带刀。
    不必多说,这人正是康熙的长子,大爷胤褆了。
    太子胤礽见到了大爷,加之刚刚遭遇了浑河之事,哪里能不炸毛,简直就像是一只炸毛的鹌鹑,若是没人按着他,立刻扑腾起来给你看!
    大爷胤褆高大锐利,太子胤礽仁弱傲慢,这两个人但凡站在一起,便给人一种泾渭分明之感,朝中上下也都知晓,皇长子和皇太子不对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有道理可言。
    因此路过的羣臣全都躲得远远儿的,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爷胤褆面容上带着一抹笑意,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没甚么诚意的寒暄道:太子扈行御驾,五台山景致如何?这一路,可顽尽兴了?
    太子胤礽觉得他便是明知故问,冷冷一笑,道:尽兴?大哥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真真儿是尽兴,尽兴的不得了!
    大爷笑着道:皇上与太子尽兴,咱们这些做仆臣的,也自然跟着欢心、高兴。
    太子一听,差点被他气撅过去,难道大爷听不出自己说的是反话么?难道他听不出自己的讽刺么?明知故问,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子冷声道:你自己做了甚么好事儿,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别惹急了本宫,惹急了本宫,就把你那些肮脏的手段,一件件儿的在皇阿玛面前抖落出来!哼!
    太子说的是甚么事?大爷道:仆臣倒是不知了,若不然太子说出来,给我提点提点?
    你!太子气得一手攥拳,一手压在腰间的鞭子上,这个时候唯独抽出鞭子,狠狠鞭笞大爷胤褆,才能接他心头之狠。
    云禩和银针恰巧路过,对视一眼,云禩有些无奈,太子也太过沉不住气,若是一不留神,太子在皇上面前诬告了大爷,岂不是功亏一篑?看来大爷也是早有准备,故意给太子拱火儿,便是想让太子沉不住气。
    云禩走过去,故意打岔,仿佛没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笑着道:太子,大哥,二位都在了?
    太子看到云禩,上一刻还气怒非常,恨不能化身啄木鸟去啄大爷,下一刻眉眼却都舒展开来,欢心的模样难以自已,道:八弟,你来了?
    太子说完这句,心里咯噔一声,怕是老毛病又犯了,自己最近得了一桩罕见病,那便是见到昔日里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老八,便觉得特别欢心,特别高兴,也不知这毛病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一见到老八便犯病,治也治不好,太子心里已然麻木了,索性放弃了治疗。
    大爷胤褆可不知云禩给太子贴了同盟卡,乍一看到太子这反常亲近的举动与言辞,不由皱了皱眉。
    要知道,八爷虽然一直没有站队,置身事外,但他自小养在惠妃身边儿,惠妃又是大爷胤褆的生母,所以两个人关系打小便亲厚,是兄弟们之间最亲厚的,八爷算是半个大爷党。
    太子见到云禩却如此亲厚,这能不让大爷皱眉么?
    众人正寒暄着,总管太监梁九功从乾清宫中趋步而来,打千儿笑道:各位爷都到了?皇上正等着呢,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太子这才对着大爷冷哼一声,一甩袖袍,率先进入乾清宫大殿,参加廷议去了。
    康熙坐在乾清宫的上手,众人入内跪拜,随即分班站好,各自站在自己的班位上。
    康熙这才幽幽的发话儿了,道:朕此次叫你们前来,也叫了许多还在读书习学的阿哥们旁听,便是给你们大家伙儿提个醒儿。
    提醒?
    羣臣面面相觑,不知提醒甚么。
    康熙又道:朕年纪大了,这朕心里头清楚,但朕并非是个老糊涂,还不到那个地步儿,所以那些贪赃枉法的、中饱私囊的、结党营私的,也切勿太过嚣张了一些。
    朕知道,这朝廷中素来有些不成文儿的规定,从皇子开始
    康熙的目光,开始在儿子们身上打量,从大爷胤褆,到太子胤礽,又到老三、老四,也在云禩身上扫视了一眼,依次扫视过去,慢悠悠的道:到亲王、世子、朝臣,都多有不乏,贪赃之辈!朕,不是痴儿,眼不瞎,耳也不聋!
    臣万死!
    臣诚惶诚恐!
    羣臣立刻下拜,纷纷跪了一地,齐刷刷磕头口称万死,
    康熙继续道:朕今儿个把话儿撂在这里,你们做了甚么,朕心里还是清楚的。朝廷不是给你们攀附、贪赃的地方,这是你们该鞠躬尽瘁之处。从今儿个起,但凡有发现贪赃枉法的,不要顾念情面,具实指参,若有包藏不法的,连同罪责!
    皇上英明独断!
    羣臣又跪下来,磕头称是。
    康熙先来了一场下马威,说罢了,这才道:行了,都起来罢。
    云禩跟着众人站起来,回到班位站好。
    康熙终于说起了正事儿,道:永定河闹灾,水患已经初步治理,但还有后续重建工程需要盯好老大,你出列。
    是,皇阿玛。大爷胤褆被点了名字,步伐稳健的跨出班列。
    太子胤礽侧头看了一眼大爷,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皇阿玛这个时候点名老大,是不是说明皇阿玛心里也清楚,这事儿和胤褆脱不开关系?不然方才为甚么要说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儿?
    大爷站出来,表情平静沉稳,仿佛从未做过亏心事儿的模样。
    康熙道:你负责调配一些八旗兵丁,重建永定河灾区。
    是,皇阿玛。
    太子有些失望,难道皇阿玛要说的不是贪赃赈灾银的事儿?竟只是委派大爷去重建永定河灾区。
    所以
    皇阿玛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云禩眯了眯眼睛,不只太子有此一问,其实云禩也有此疑问。
    若说康熙不知道,那为何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分明是有所指向,若是知道,康熙却没有点破,还让大爷负责永定河的修缮工程。
    果然,能做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心里要明白亦糊涂,既明白又糊涂,这一碗水,只是端平还不行,还要端出花样儿来。
    康熙没事儿人一样委派大爷公务,大爷胤褆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一板一眼的答应下来,很快廷议便结束了。
    整个廷议,都没有云禩甚么事情,云禩安安静静的随大溜儿,或跪拜,或说一些奉承的话,廷议一结束,也不停留,便准备离开乾清宫。
    云禩刚走出乾清宫大殿,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他:八弟。
    那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比太子低沉,又带着略微的笑意,没有四爷胤禛那般冰冷。
    云禩回头一看,是大爷胤褆。
    胤褆生得十足高大,不愧是目前皇子里面,上战场最多的那一个。
    大爷走过来,站在云禩面前,锐利挂相的面容带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很是亲厚的道:八弟出门一趟,怎么与大哥生分了不少?回来都与大哥说说话儿,走得这般匆忙?
    大爷虽然在笑,但是他头顶上的小表情分明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脸上平板板的,半点子笑意也没有,反而阴鸷犹如一头老鹰。
    云禩全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道:大哥开顽笑了,弟弟怎么会与大哥生分呢?只是这刚一回京,风尘仆仆的,自是要整理妥当,才好来见大哥。
    大爷笑道:还说不生分?你我兄弟,自小里一起长大的,你小时候一直追在大哥后面儿,不记得了?你甚么样子大哥没见过?还需要甚么妥当不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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