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的身上脂粉味很浓,与秦宜宁用惯了冰糖配置的那些带着淡淡茉莉香的沤子和头油不同,姚氏身上就是寻常带着一些玫瑰香味的脂粉味。
    秦宜宁闻不惯,不过幸好她现在恶心难受的症状已经缓解,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进了屋里,姚氏看着颜色雅致的喜鹊登枝屏风,蹙眉嫌弃的道:“这屏风的颜色不好,太素了,你有身孕,需要多看一些喜庆的颜色。回头我叫人给你换个好的来。”
    “多谢老夫人,这屏风我看惯了,若换个新的来反而不习惯,就这么放着吧。”秦宜宁微笑着。
    姚氏却是不满的道:“你年轻,不懂,如今有身孕,屋子里就要喜庆一些才好。”
    “是吗?”秦宜宁疑惑的眉心微蹙,道:“可是先前太医也说,屋内太跳脱的颜色夏日里会让人心神不宁,先前用的坐褥是红的,都叫给撤走了。您这么一说,我倒是不知该听谁的了。”
    逄枭道:“自己的屋子,自个儿看着顺眼住着舒心就是了。我看那屏风挺好,不用换了。”
    姚氏被秦宜宁拒绝,儿子偏又不向着她说话,她心里憋了满肚子的气,偏偏此时并不合适表露情绪。
    姚氏便将此话压下不提,亲热的挽着秦宜宁的手臂绕过屏风来到侧厅,拉着她在临窗暖榻上落座。
    看着秦宜宁捧着腹部小心翼翼坐下,逄枭还在一旁护崽儿母鸡似的伸手护着,姚氏不免心里泛酸,觉得儿子如今已经是一颗心都向着外人,心里早就没有自己整个娘了。
    “你如今身子重,走动起来也不方便,往后不方便来松鹤堂,我便常来瞧你吧。”
    秦宜宁侧身坐着,垂眸道:“老夫人随时来说,媳妇都是欢迎的。”
    “看看这小嘴甜的。”姚氏笑着向着后头的寻荷、觅荷招招手,道:“我让他们预备了一些鸡汤,老火熬的,里头加了对你身子好的东西,汤里的油也都滤出去了。你尝一尝。”
    觅荷和寻荷将提着的食盒抬了过来,垫着棉布从里头端出一个砂锅,打开了砂锅的盖子。
    秦宜宁闻着那清淡鲜香的鸡汤味,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笑了笑道:“多谢老夫人。”
    “一家子,气什么呢?”姚氏俯身伸长手臂轻轻拍了拍秦宜宁的腹部, “这里头可是我们逄家的大孙子呢。”
    秦宜宁便抚着肚子笑了笑,并不言语。
    这句话让秦宜宁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不怀孕,她就吃不起他们家一碗汤了?
    明知道姚氏不拿她当自己人,可是听到姚氏如此直白的表达出对她“嘘寒问暖”完全是因为肚子里这一胎,她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秦宜宁不知道旁人是不是也会如此,反正她是控制不住情绪。
    寻荷和觅荷去拿了小碗和汤匙来。姚氏就亲手为秦宜宁盛鸡汤。
    逄枭也拉了个交椅坐在一旁,道:“娘,给我也盛一碗,闻着怪香的,我也想吃。”
    姚氏瞪了逄枭一眼,没好气的道:“多大的人了,跟你媳妇和你儿子争吃的?你不准吃,这些都是给宜姐儿预备的,统共也没有那多少,你要吃了,你媳妇吃什么?”
    “怕什么的,宜姐儿又吃不玩。我帮她吃一点,也免得浪费。”
    说着便起身去拿姚氏盛好的汤碗。
    姚氏忙躲开了,一手打在逄枭的手背上,“一边儿去,别跟宜姐儿抢吃的。”面对秦宜宁时又和蔼的笑道:“别理他,你快趁热吃点。”
    秦宜宁笑着接过鸡汤,轻轻放在面前的方几上,道:“这会子正好是吃安胎药的时间,说是让空腹吃的。我先吃了药,正好用鸡汤改一改嘴里的味道。”
    逄枭便点头,“也好。”回身吩咐外头的人,“将王妃的安胎药端来。”
    不多时,就见冰糖端着个黑漆木托盘,上头白瓷小碗里装着大半碗黑漆漆的药汁,缓步走到了近前。
    “王妃。”
    秦宜宁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
    那黑漆漆闻着就不大好闻的药汁,姚氏闻着就觉得味道不好,现在居然就被一口解决了。
    到底不是正儿八经养在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小时候在外头染了市井气就罢了,人竟然也如此粗糙,吃个药都像吃酒一口闷了似的。
    姚氏低着头,想起曾经在逄家时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对比秦宜宁就觉得怎么都不顺眼。
    秦宜宁吃药时,冰糖就一直观察着姚氏的表情,见姚氏一副看不上秦宜宁,却又强作温和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阵暗怒。
    随后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桌上汤碗上。
    鸡汤的浓香和葱花的清香中,似乎带着一些有些熟悉的微微辛苦味。
    是什么呢?
    冰糖笑着道:“老夫人有心了,这鸡汤里放的都是好东西吧?”
    姚氏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敢当面与她说话,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家闺秀,连下人都不会管教。
    姚氏心里腹诽,便懒得打理冰糖。
    冰糖既不恼怒,也不告罪。只笑着对秦宜宁道:“王妃,您吃了药,需得静静的休息半个时辰才是,最好是什么都不吃,免得那加了药材的鸡汤与您的安胎药相冲。”
    秦宜宁听到冰糖说出她现在需要的话,心下暗赞冰糖的聪明,面上有些为难的道:“老夫人特地送来的鸡汤,还热着呢。我若不吃多可惜。”
    “是啊。”姚氏有些焦急,心里也有一些警觉,“那药怪苦的,好歹你吃一碗鸡汤,改改嘴巴的味道。”
    冰糖心下冷笑,面上微笑的道:“还是不吃的好。等一个时辰,我将鸡汤惹了给王妃用,也不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美意,只是这会儿吃的确是药性相冲。”
    “你,放肆!”姚氏被连续拒绝,信中的不满已到极限。
    一旁的逄枭见冰糖竟然竭力阻止秦宜宁吃鸡汤,心里警钟大作,便也笑着道:“罢了,娘别生气,宜姐儿如今胃口好,鸡汤就搁着待会儿热一热用也是一样的,保准不会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多大一点的事,您别与小丫头计较。”
    转而对着冰糖摆摆手,“还不下去。”
    冰糖立即机灵的屈膝应是,还顺带将那一砂锅鸡汤和盛出来的一小碗都挪到了托盘上,健步如飞的端着走了,让姚氏想阻拦都不及。
    姚氏心里不满,很想怒骂,可是姚氏发现逄枭看她时的眼神已经不大对。她若是在多言,难免会引起人的怀疑。
    姚氏便僵硬的抽了抽嘴角,挤出一个微笑来,“罢了,那就歇一歇再吃。往后你若是想吃什么,就都来与我说,想要什么的也告诉我。你如今是咱们家的功臣宝贝,可不要抹不开脸亏待了自己。”
    “多谢老夫人。”秦宜宁听着她那故作关心的话,心内毫无波动。
    姚氏又与秦宜宁说了几句话,见不论她说什么对方都淡淡的,便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起身先离开了。
    姚氏一走,逄枭就立即叫了冰糖来。
    “刚才这汤里是怎么回事?”
    起初是他想吃,姚氏拦着,后来是冰糖看过之后,几次说了药性相冲,又大胆不敬的将汤端走了。冰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又精通医术,鸡汤必定是有问题的。
    冰糖看了看秦宜宁,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似的道:“王爷,那鸡汤里头添加了药材,还用了党参,本来是很好的,只是,或许是厨房的人粗心了,将鸡汤里掺进去了红花,奴婢当时闻着就觉得不对劲,才刚端下去仔细品了品,确定里头的确是有红花。
    “您也知道,红花有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作用,若是常人用了并无问题,可是孕妇用了,一旦活了血,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冰糖见逄枭的脸色已是冷的能冻死人的模样,腿一软就跪下了。
    “王爷息怒。奴婢本不该多言,只是这件事若不解决,往后吃亏的还是王妃。奴婢这些日在府里行走,时常听松鹤堂的人说起当初老夫人被关了禁闭之事,有人说,太夫人之所以那么生气的关了老夫人,还从松鹤堂搬走了,是因为,因为……”
    说到此处,冰糖忽然后悔了。这种话她真的不该在秦宜宁的面前说引得她伤心。怀着双生态是多辛苦的事,偏这家里的人不高兴不说,还要怀疑她的贞洁。
    逄枭已经明白过来,知道冰糖是担心秦宜宁的心情才不继续说下去,叹息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冰糖便站起身,担忧的看了秦宜宁一眼,退了下去。
    秦宜宁看冰糖那样子,叹了口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汤我也没吃。何况那也不是老夫人做的,许是下人们弄错了作料。”
    其实若是个外人竟想害她的孩子,秦宜宁早就跟他不死不休了。
    可是现在秦宜宁却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逄枭的眼珠子都红了。若是她再一刺激,她都不知道逄枭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她真的不想逄枭因为她而与家里人撕破脸。毕竟还要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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