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艾怯生生的应了一声,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挨大人的责罚。
    楚天涯心中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也不声张,就先将孟德抬回了他的卧室,再安排了小喽罗去烧热水、煮醒酒汤。
    趁着一会儿的功夫,小艾已经换了行头,“变”回了自己。
    “干嘛要换呢?你穿成那样挺好看的。”楚天涯笑道。
    “楚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小艾就像是人赃俱获的小贼,早已是羞臊得无地自容。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我们一清二白的!”小艾急忙叫道。
    “哈哈,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要紧张?”楚天涯笑道,“再说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正常啊,有什么好紧张的?”
    “真、真没有……”小艾把头压得低低的。
    楚天涯微笑的点了点头,“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小艾周身都惊得弹了一弹,低着头根本不敢来看楚天涯,怔了半晌才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简单了,我撮合你们。”楚天涯笑逐颜开的道。
    “不、千万不要!”小艾当场惊了,急切的抓住楚天涯的衣袖叫道,“楚大哥,你千万别这样、更不要告诉他!”
    “呃?……”这下轮到楚天涯犯怔了,“为什么?”
    “因为……”小艾皱着眉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咬着嘴唇迟疑了半晌,最后只是一摇头,“总之,不行!”
    “好吧。”楚天涯笑了一笑,“看来个中还有隐情,我得先把它弄清楚才行。别那么焦急的看着我,放心,我不会跟他说的——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他就行了。”
    小艾如释重负,恋恋不舍的深看了沉睡的孟德几眼,悄然离去了。
    稍后喽罗们给孟德灌了醒酒汤又擦了澡,过了两个时辰已是深夜,他才醒过来。
    这时楚天涯正坐在他房中的桌边,点着一盏灯看一本《开元广记》。孟德刚翻了一个身,他便笑道:“醒了?”
    孟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惊讶道:“兄弟,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应该是谁呢?”楚天涯打趣的笑道,走上前,递给他一碗茶水。
    孟德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起身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小艾呢?”
    “深更半夜的,你还想要人家一个大姑娘在这里陪你么?”楚天涯笑道。
    “哈哈!”孟德也笑,“回去了好,这丫头!——不说她了,兄弟,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哦?”楚天涯见他有意岔开话题,也就依着他了,便道,“什么事情?”
    孟德马上精神抖擞的披衣下床与楚天涯对坐下来,说道:“日前焦文通找到我,跟我说起一事。邀我和他两头发起,让马扩做媒人,请张孝纯主婚,让你和萧郡主择日完婚。”
    “有这事,我居然不知道?”楚天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焦文通的意思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婚期就选在中秋。”孟德说道,“我却感觉,焦文通似乎别有用意,所以事先必须跟你商量一下。”
    楚天涯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焦文通还是对我口服心不服,他缺乏安全感,想要通过这一次的联姻来巩固我们跟七星寨旧部的关系。”
    “焦文通还提了一事,他说,如果你跟萧郡主尽快完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招纳许多流亡在河东、河北一带的辽国遗民,扩充我们的力量,尤其有利于壮大骑兵。”孟德说道,“他是统领啸骑的骑兵大首领,咋一听来,这似乎是合理可行。可是细细一琢磨,我左右都觉得焦文通是想和萧郡主一起发展自己的力量,要和你分庭抗礼。”
    楚天涯的眉头一紧,沉思过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危险讯号。不管是谁,我也不容许他在西山内部拉什么山头、搞什么分裂。同时,我们也不能小肚鸡肠的多疑,更不能把刀枪指向自己人。归根到底,还是目前我的威信不够、功劳太小,不足以震慑群雄、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跟我想到一处了。”孟德正色道,“毕竟,焦文通这样的人早已纵横河东绿林十几年,除了关山无人能望其项背。虽然兄弟你在最近的一年多时间里闯下了名头、打出了威风,但跟他比起来仍是根基尚浅,资历不够。除非你能达到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干出一番让他嗔目结舌的大事业,他才可能真正对你心服口服。还有太行其他八山的那些人,这次前来投奔西山,说到底也都是冲着焦文通来的。如果不能彻底的收服这些人的心,长此以往必生祸患。”
    楚天涯站了起来慢慢的踱度沉思,说道:“青云堡刚刚重建百废待兴,现在还处于磨合期,我不会轻举妄动。但是,留给我们磨合的时间也不多了。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降落之时,金兵必然再来。到那时,一场大战再所难免。”
    “兄弟,你是想用这一战来竖起你的威信?”孟德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现在的西山,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顽铁,虽然份量足够却是良莠不齐,成色也不高。要想把这十万之众真正的揉合成一个精炼的整体,就必须要经受战火的洗礼与考验,去芜存精,百炼成钢。”
    “要不说咱们就是兄弟,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一处了。”孟德有点激动的说道,“现在的西山表面看来是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但是真正有多少战斗力,可能就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乐观了。我们宋人自有这样的顽疾,一但耽于安乐就喜欢自相内斗;一但有外敌入侵,才会抛弃前嫌的抱作一团。这还真就应了兄弟你那句话,咱们西山现在缺的,就是战火的洗礼!”
    “所以我们要好好准备。”楚天涯点头微笑,“女真人野心勃勃嗜血残暴,肯定不会跟我们善罢干休。一但他们再次入侵,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而且这一次我们没有什么阴谋可用了,更多的要依靠正面的战斗来解决恩怨,这对我们是个生与死的考验。他们的军队可不是酒囊饭袋,能否渡过这一劫,就全靠我们自己了。”
    “现在已是七月中,大概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孟德轻吁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就邀好了焦文通、马扩等人,日夜加紧操练部队,能多一分斩获,就多一分!”
    “好!”
    “那你跟萧郡主的婚事?……”
    楚天涯淡然一笑,“这个问题白诩也问过了,我回答说,暂时搁置。”
    “那萧郡主和焦文通会不会心中不悦?尤其是萧郡主,她毕竟是女流,脸皮薄、心气高。”
    楚天涯仍是笑得淡然,“这件事情,必须用私事的方式来解决,不能让它影响到西山的整体和谐。我去跟萧郡主说——只有她出面劝退焦文通,这事才算圆满!”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会忍受不了被人拒婚,何况是性情刚烈的萧郡主殿下?”孟德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看你怎么说!”
    “童贯和耶律余睹这样的大枭雄我都能说死,金国十万兵我也能说败,还怕说不服一个娘们儿?”
    楚天涯笑得没心没肺嘴里也大话连篇,心里却在使劲个犯愁:妈的,这该怎么跟她说呢?!……怪不得21世纪的天朝明文规定,男人要22岁才能结婚,当兵只要16岁就够了。原来,对付一个老婆比对付千军万马,真是难多了!!
    第172章 辗转
    过了数日,闹腾了大半月的青云堡总算渐渐归于安宁,中元节算是过去了。
    这段期间楚天涯忙于各种场合的应酬,很少能抽开身来。萧玲珑仿佛就像是从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样,一连数日不见影踪。待消停下来时楚天涯去找人打听,才知道她早在多日以前就已经带着阿达、耶律崇文以及四五个夜叉女兵,进了太原城看热闹,至今未归。
    何伯历来最是操心楚天涯的婚事,听闻此事后,私下还怨怼上了,说楚天涯至从做了主公就对萧郡主有些生疏了。她人都离开了好几日,居然才发现。他劝楚天涯,说近日堡中太平无事,不妨就去太原城里把萧郡主找回来。不然,美人儿的心思向来是小器的,保不定从此就有了什么隔阂。
    楚天涯一琢磨,萧玲珑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她这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青云堡,大概也是有意避开不想谈及婚事。她一向聪颖又机敏,估计也是看出隐藏在这棕婚事当中的利害与风险,闹得不好,很有可能会让楚天涯与焦文通之间生出裂痕。
    话不说不透,理不挑不明,不如就趁此跟她明说,免得二人之间心存罅隙也好——楚天涯思量至此,决定去一趟太原城。
    当天傍晚他稍作收拾,扮成了一个殷实人家的游学仕子,带上小飞扮作书僮,再有江老三扮作了跟班小厮,一行仅三人,乔装微服进了太原城中。
    太原一战后,城池几乎全毁,百姓流离逃散。现在的太原城,已经不是当初楚天涯的那个故乡了。不仅仅是城市经历了修缮与重建,而且城中的百姓也多是其他地方聚迁而来的,原有的太原本土百姓已经不多,没几个有认识楚天涯。
    城中刚刚过完了中元节,仍有一些大节过后的余庆,人群熙攘比较热闹。楚天涯一行三人不露行藏的进了城,倒也相安无事,便到了富兴客栈准备落脚。昔日这里就是太原城中最热闹的一处所在,三教九流一应汇集,各种小道消息与花边新闻天花乱缀。当初他与萧玲珑初识之时,就曾在这里救了孟德的发妻张氏。想起来,那些事情不过是发生在一年多前,现在回想却是恍如隔世,期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今这富兴客栈的店东都已经换了人家,楚天涯一行人进去也没人认出他来。三人叫了一桌简单的饭菜坐在边角的桌上慢吃,留意着店中的情景。小飞便四下游荡去了,找那些茶饭博士和打酒座儿的伎子们,打听萧玲珑的踪迹。
    “少主人,咱们在这里能打听到她的音讯么?”出门在外,彼此都换了称呼,江老三疑惑的四下张望,低声说道,“萧郡主那么金枝玉叶的人,会来这种低贱邋遢的小客栈里投宿?”
    “说不准。”楚天涯微微一笑,拿起一杯粗梗叶茶来随意的喝了两口,说道,“萧郡主是个极其念旧之人。太原城里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不多,富兴客栈就是其中之一。”
    “那要是这里没有,她会不会去了少主的故居呢?”江老三心直口快的道。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有道理。一会儿等小飞回来了看情况。要是这里没有,就去楚家老宅看看。”
    少时过后小飞回来了,一脸的惊讶神色,说他打听消息的时候有个茶饭博士给他一封信,就是萧郡主留下的。
    “少主,她神了啊,她怎么知道你会到这里来找她?”
    “拿来我看。”楚天涯接过信拆开一看,顿时眉宇一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少主,怎么回事?”二人都惊问道。
    楚天涯慢慢将信收好,“没事。去结账,我们马上走。”
    “去哪里?”
    楚天涯没有说话,径直走出了客栈。小飞和江老三结了账急忙跟上,发现楚天涯大步流云的直朝太原大门走去,似要出城。
    “奇怪,少主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是要赶去哪里?”江老三问。
    小飞直撇嘴,“我哪儿知道——跟上呗!”
    一行三人到了太原门口的大车坪,花了两倍的价钱终于租了一辆肯半夜送他们出城远行的骡车,直望东北方向而去。
    坐在车厢里,楚天涯再次拿出那封信看,信上其实只有十个字:久等君不来,我自飘零去。
    “少主,现在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坐在车厢外的江老三忍不住了,问道。
    “太行山,七星寨。”
    “啊?”
    “别多问了,去就是!”
    听到这话,车把式却吓坏了。说是要去七星寨,那可是杀人越货的山贼老窝,车把式打死也不肯再走了,非要调头。几番劝说无用,恼得江老三拿出了当初看管牢城时的臭脾气,一脚将那车把式踢下了车,扔给他一些钱就当是买下了骡车,便与小飞驾车继续前行。
    第二天清晨之时,骡车总算驶到了太行山半山腰上,遥遥可以望见雄伟的天堑关。把守山寨的响马暗哨早就盯上了骡车,这时呼啦一下冲出十几个拖刀的壮汉来,把骡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哪条道上的朋友闯入七星宝寨的境地,速速通传姓名!”带头的小喽罗大叫。
    江老三和小飞倒是懂得分寸,没有趾高气扬的大喊大叫,而是回到车里问楚天涯,“主公,怎么办?”
    看到七星寨的喽罗行为还算收敛,没有像以往那样不分青红皂白逮着过往行人就下手行凶,楚天涯心中尚算满意。于是他道:“把我的印信拿去给他们看,获许通行即可,不许声张。别让太多人知道我来了七星寨。”
    “是!”
    片刻之后,众喽罗们诚惶诚恐的让开一条道,整齐划一的单膝拜在了道上,恭送这辆不起的眼小骡车去往天堑关。另有一骑快马前行通报,所到之处山门次递大开,城头竖起麒麟大旗。虽然没有前赴后拥的鸣锣开道伏路恭迎,但恰是这低调的张扬与无声的跋扈,让驾车的小飞和江老三都眉飞色舞神气百倍。
    骡车径直驶进了天堑关,又过了开阳宫,缓慢的辗过了大栈道,在玉衡宫停了下来。一路上,大小的头领于喽罗都装作若无其事,但个个屏气凝神如临大敌,更加无人敢于上前盘问。
    楚天涯下了骡车,看了玉衡宫一眼,形如往常,只不过此前警哨的女兵女眷换成了男丁,他们就像木偶一样呆直的目视前方,只把楚天涯当作了空气。
    “看来梁兴和傅选等人带兵还挺有一套,七星寨的喽罗们很是懂得军令如山的规矩。”楚天涯心中挺满意,脚下未作停留,直接绕道玉衡宫后山,往云海仙境而去。
    此时正当辰牌时分,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玉衡宫后山常年不散的云雾尽披彩霞,不枉仙境之名。
    江老三和小飞都很识趣的停了步,楚天涯独自一人轻提缓步不急不忙的到走了这里,看到那悬崖边上,恰是站着一个衣袂迎风宛如落凡仙子的美人儿。
    楚天涯不轻不重的吁了一口气,心中稍安:还好,我不算笨!她果然在这里。
    就是这轻轻的一吁,惊动了负手站在悬崖边的美人儿,她也没回头,长吟道:“你来干什么?”
    “找你。”
    “找我作甚?”
    “谈一谈。”楚天涯平声静气的道,面带微笑。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呢?”萧玲珑转过了身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声音也冷淡得像这秋天的深潭之水,“既然不愿娶我,又何必苦苦纠缠?”
    楚天涯心里咯噔一下,暗忖:她究竟听到了一些什么,至此性情大变?还是,她想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跟我在兵权上讨价还价?
    “哎……你还是走吧!”萧玲珑深看了楚天涯几眼,仿佛是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于是叹息了一声又转过了身去,还摇了摇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变了,变得让我十分陌生。我想,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可谈的了!”
    “看来你还在气头上,那我先走了。”楚天涯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说道,“飞狐儿,我既然能找到兴富客栈,又找到云海仙境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你非要把利益的争夺与我们之间的感情强行扯上瓜葛,那不是我想要的;相信,你也不愿意这样。我会在七星堂等你三天。这三天里你自己冷静仔细的想想清楚,我们两个到底应该怎样相处。就这样吧,我会等你。”
    说罢,楚天涯转身就走,未作片刻停留。
    萧玲珑不由得怔住了,愣了半晌她猛然转过身来,只看到楚天涯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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