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全城搜捕,日上三竿也没找着杜生两人与赵响山的人影,河船上做生意的向来只做下午和晚上,大清早被全部被衙役强行敲开了门,依旧一无所获。
    “稷苏姑娘这里没有。”稷苏与重华来河船时,正好遇到那日在府衙外试图劝退她的衙役,衙役行着礼,眼皮悄悄轻抬,打量重华,“此处正在办案,安全起见公子最好尽早离开。”
    “承蒙提醒。”重华施礼,“此地危险,家属办案,理应从旁保护。”
    “重华,你说啥?”稷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华这是在跟一个衙役宣誓主权么?重华淡定从容,目视前方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也懒得去等,“衙役大哥务必带人搜仔细些,我们先过去了。”
    “看什么呢?”方才那衙役,被拿剑的同伴,往脑门上一敲,帽子歪了半边也不扶,仍旧盯着两人的背影。“别看了,走吧,鲜花配美酒,王八配绿豆,懒蛤蟆啊吃不了天鹅肉,”
    “这小哥说的还贼顺溜。”虽已离开几米之外,但依两人的听力,想不听到都难,稷苏听到这新鲜的段子,甚觉有趣,忍不住念叨。
    “那人目的不纯。”重华无端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稷苏甚是意外。
    稷苏素来敏感细致,衙役对自己和对重华的态度截然不同自然是知晓的,但在她看来任何不会有结果的想法,即便萌生了也毫无意义。他对于她最多也就是新奇的好感,或者异性之间本能的吸引,没想到重华竟然为此还跟人较上了劲儿。
    “我没听错吧,重华师尊可是能容世间难容之事的人,怎么盯着凡人不放了?”稷苏知道重华吃味,心里美得很,嘴上却不愿放弃调侃。
    “此地不是昆仑。”
    这里不是昆仑,她不是昆仑弟子,所以重华是不是她的重华师尊,而是她两情相悦的心上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情绪跟占有欲再正常不过。
    其他船上生意做下午和晚上,响山棋社却是只做晚上的,这个点儿,别说赵响山就是船上做事的伙计也不会在这儿,但赵响山家富有不输朱家,住在城中,在衙役如此高密度的搜捕下不是下手的好地方,两人不会蠢到自己往刀口上撞。
    曼娘知道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杜生却不知道,必是单独来过被拒了,赵响山却完全不知情,稷苏原本认为,赵响山经常不在棋社,碰巧没在,没见着也很正常,但,曼娘投河归来后的感应,与死前对杜生和朱雪心的态度,明显是有人做过工作的,这个人不可能是杜生也不可能是朱雪心,更不可能是那些与她并无交情的醉乡楼姑娘丫鬟们,如此一想,赵响山没见过曼娘恐怕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阿南。”稷苏打听到阿南住的离河不远,所以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她碰着了,兴奋的连连挥手,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什么故人了呢、
    赵响山在外是个潇洒公子,从不带随从,更没有什么贴身照顾的丫头仆人,家里的下人对他的行踪了解还不如响山棋社的伙计,阿南既已做到管事,要么跟着赵响山的时间较长,要么是他特别欣赏或者相熟的人,不管哪种,肯定是了解赵响山最多的人。
    “稷苏姑娘你怎么这么早来这里了?”
    “我们来捉凶手。”稷苏指了指到处搜查的衙役,示意自己跟他们是一起的。
    “那天在船上见你问朱小姐话,感觉挺像衙役的,没想到还真是。”阿南笑着擦掉额头上因为奔跑积攒满的密汗,“那捉到了吗?”
    “尚未。”重华答道,“我们正是为线索而来。”
    “阿南,赵公子现在有危险,我问什么你一定要如实回答知道吗?”羞涩的大小伙子会操心主子店里的生意,主动拉她上船陪人下棋,想必对这位主子是崇拜关心得很的,稷苏说明眼下的情况,正是为了让他,如实相告赵响山与曼娘的事情,即使其中有些可能是赵响山特意吩咐过不能说的,但此刻,命最重要。
    “嗯,你们问吧。”
    曼娘得知杜生与朱雪心的婚事后,曾来过响山棋社找他,象山棋社不接待女客,所以被赶了出去,赵响山那时在外地,确实不知情。
    不过,曼娘营口投河未遂,回来醉乡楼后,赵响山派人去请过她出来喝茶,赴约前还特地让阿南兑换了不少现银,只是回来后又如数存到了钱庄。
    “你可还记得那间茶楼名字?”
    “记得啊,就是赵公子常去的听雨轩,那里依山旁水的,很安静,赵公子常去,所以专门包了一见包房常留着。”
    “带我们去。”听雨轩很可能就是二人选择报复赵响山的地方,事不宜迟,他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你可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有无起争执是?”赵响山特意带银钱去赴约是为何?若那银钱是让曼娘离开杜生的一则太晚,时候不对,二则曼娘拒绝之后,只会觉得被侮辱,不应该像众人看到的那样,情绪好转,判若两人。
    “赵公子不喜欢人在旁伺候,所以他会客是我们都是在外面等的。哦对了,那天刚好棋社有些事情,我进去汇报的时候,好像听他们说什么成全……同病相怜……好好生活什么的,还挺和谐的,应该不会起争执吧。”
    难道赵响山约见曼娘是为了帮她赎身并且开导她的?春草当时贴身照曼娘,不可能不知道赵响山这件事,相反赵响山策划帮助朱雪心与杜生成婚才是完全没有证据表明她知道的,只是他们的推测而已。所以,春草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不是赵响山而是杜生?
    如果是这样,熏儿、朱雪心与程夫人三条人命中,杜生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掩护其离开的理由又是什么?
    “先找到人要紧。”重华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心许多。
    “大成子,我们家赵公子今日可有过来?”阿南熟络与听雨轩打招呼,看来此处确是赵响山经常来。
    “昨日方才来过,今日怎么会又来,你还不晓得你们家公子是个大忙人哇。”
    “昨日来过?”
    朱雪心尚在病中,赵响山应是担心不及,晚上既与杜生有约,白天怎么还有心思大老远的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喝茶,又是同谁一起来的?
    “没事儿,我们赵公子的朋友这两位是。”
    “对呀,昨日早上方才来过,好像是跟绸缎庄的程夫人谈生意,”
    也就是说,两人在听雨轩谈完生意之后,就一前一后进了朱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不管是哪一种,找到春草三人都迫在眉睫。
    一路从朱府来到这里,半点线索没找到,反而连最初的推测也被推翻,但眼下晚一刻,就可能多出一条人命,稷苏有些焦躁,是平日的自己太自负了,希望离落那边能有进展。
    “这溪水从何而来?”
    稷苏顺着重华的视线看去,听雨轩外环抱青山的绿水上,几只野鸭子正自由自在的游着找食儿,其中一只身上沾着几片指头宽度的小树叶,而这周围并没有这个品种树木。
    “哦,这条溪水源自与隔壁镇上交界的一处山洞,清甜冷冽,饮之,心旷神怡。”大成子继续道,“我们茶楼的茶水便是取的此水,两位可要尝尝?”
    “不必了,谢谢。”
    “去看看。”
    上行不过数百步,突见一半人高山洞,洞口仅能容一人通过大小,洞内漆黑,不可视物体,从里流淌的水上漂浮着许多指头大小的嫩绿树叶,同野鸭身上的一模一样。
    “此水冰凉刺骨,稷苏姑娘乃女子还是少碰点得好。”
    “无碍,我就是大夫。”此水冰凉犹如冬日寒冰,她只食指轻触便以红了大截,稷苏谢过阿南的好意,又吩咐随行的衙役回去调查赵响山与程夫人的关系,决定下水。
    水上的树叶既不属于这周围,就说明山洞里必有缝隙通往别处,而且这些树叶明明还是嫩绿的,却大量飘落,部分还有人为的损坏,很可能才有人此处通过。
    “你的腿…….”重华腿上的旧疾虽已痊愈,但遇冷或者下雨前夕,仍旧避免不了会有疼痛,只是重华能忍,她也不知这疼还保留了几分,稷苏得瑟道,“你在这里生火等着我吧,我去去就回,我们神仙不怕冷。”
    重华眼睛扫过来时,稷苏飞快松开捂着的食指,毫无悬念没逃过他的眼睛,既不怕冷为何会捂着动过冷水的手指,不怕冷为何又会让人生火,这个谎说的太拙劣了。
    “你忘了我是老鼠变的,我们鼠族水性好,我快去快回。”这次她学乖了,说的合情也合理。
    “我治过水。”说话间,重华已经从容的进了小溪。
    稷苏知道在劝也没用,松开提着的裙摆,遮住露出的白皙小腿,食指朝水面一点,重华便被包裹在金色的光晕之中,她这个野神仙,仙法还没习得,就被伏羲大帝委派了下来,这一招还是她在庭花阁里的杂书上看到的,希望能帮重华保点暖。
    “我这很弱,管不了多久,咱们快当点吧。”稷苏说着,“咚”的一声跳下了水。
    “雪心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与曼娘那么相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你们都该死。”
    两人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泡在刺骨的水中,只能靠气息感应对方的存在,突然传来一声滑到的声音,紧接着两道声音从洞外传来,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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