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夫人们聚在一起,不是后院就是某个新鲜的花园子,不难猜,但朱府家宅庞大找起来并不轻松,尤其是这种普通的茶话会又不会特意布置,随便拦个下人来问,只要不是杜生夫妇近身伺候的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怎么办?”
    来过几次,守门的人大约已经知道了稷苏等人与朱家和里宰的关系有些微妙,三人进来时非但没做盘问,还平白受了一帮人的大礼。
    离落凭着美色诱惑,一连问了好几个小丫头,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小姐正在生病,没听说有聚会。
    “先去上次的院子看看,兴许能有收获。”重华答道。
    “正有此意。”似乎离落来了之后,重华师尊回答问题变得比较积极,稷苏暗想,“那就再同你们走一段呗。”
    别人不知道,杜生夫妇的近身丫鬟肯定不能不知道,要说他二人的近身丫鬟哪里最多,那自然是他们居中的地方了,反正重华离落找两口子是要去的,她正好可以和他们再一道走一段儿。
    三人衣衫两白一红,并在一起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迈入院子半天也没上次来时那般热情的小丫头上来询问,都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事情,仿若他们三人并不存在。
    “小姐姐,你看看我。”离落夺过清扫丫鬟手中的长笤帚,强迫对方看着自己,露出一个花儿一样的笑容,“我不好看吗?”
    “公子怎么如此……浪荡?”丫鬟非但没被离落的美色迷惑,还胆怯的连连后退,差点跌在花台边上。
    “你,,,,,,”
    “我是稷苏前来朱小姐,她在吗?”稷苏抢过离落的话头,直入正题。
    “小姐正午之前通常都在休息,您可以去卧房看看。”丫鬟怯生生的看了眼离落,又看了看重华,道,“姑爷出去了,不在府中,两位公子过去恐怕不妥。”
    “姐姐放心,只我一人进去。”稷苏朝丫鬟微笑施礼,转而对身旁两人道,“我去看看。”
    “小心些。”重华点头应道。
    朱家女眷办茶话会,朱雪心日晒三竿却在睡大觉,杜生也不在府里,于理不合,若这些信息都是假的,那么在卧房里等着她的很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就这样放她走啦?”离落拽着稷苏胳膊,抱怨道,“她说我浪荡,我浪荡吗,浪荡吗?”
    “不然呢?”
    临近台阶,稷苏嗅到一股浓浓猪油味,眼神扫过院子各处,除了重华正密切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外,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
    稷苏叩门三下,不见应答,食指试探着一推,门便迎刃而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皱眉,动作上却未做伸张,再次扫视院中各处。
    “血,有血!”
    方才就在卧房外擦着柱头,偷窥稷苏行动的丫鬟,不知何时到了门边,跳着挥舞手中的抹布,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诸位先不要动,请速去请朱老爷、杜公子和里宰大人过来。”
    稷苏第一次见重华走路如此之快,竟比离落和距离她最近的下人还先到她身旁,被围困在人群之中,沉着吩咐下面人行动。
    “已经没气儿了。”离落趁乱进入房间,探过朱雪心鼻息后回到门口给出结论,“一样的,毁容。”
    此言一出,下人哭乱做一团,一个个数着朱雪心生前对自己的好,生怕数少了不能体现自己忠心一般。
    “缓兵之计。”
    朱雪心这个身份死了,就表示春草已经成功换上新的身份,可以自由进出朱府,杜生拜托赵响山筹办茶话会,不是要从中挑出下一个目标,而是要给已经找到的身份一制造个光明正大出入朱府的机会。
    他们能这么轻易的进入朱府,和朱雪心居住的院子,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跟朱家混熟了,而是他们的主人交代过,之所以,要放他们进来,是怯于他们的智慧与速度,会阻碍春草逃走,特意让他们来发现朱雪心的死,将他们困于此处,稷苏冷笑,看不起就在眼前的衙役,倒挺惦记他们的。
    “撤。”重华以身体将稷苏与越来越多的人分开
    “撤不了了。”利落的脚步声,紊乱的呼吸声,应当是朱雪心她爹到了门外了,稷苏食指轻戳重华肩头,宽慰道,“撤不了就先不撤了,正好我有几个问题问问。”
    “瞧你俩那样,不就是一具尸体嘛,多大个事儿啊,你俩该问问,问完撤,哈,这里本小爷来搞定。”
    原本将房门的围的水泄不通的下人们,立马鞠躬让出条宽阔的道来,朱老爷恶狠狠瞪了眼“不知趣”仍旧留在门口的三人,径直入内。
    朱雪心坐在梳妆台前,脑袋枕着双臂,面朝屋内似在补眠,流血不多,偶尔几滴顺着桌子边缘落到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朱老爷抬起朱雪心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身上,手掌和衣裳上沾了血迹也全不在乎。
    “这猪油是怎么回事?”房内的圆桌上立着只大铁桶,铁桶内装着猪油,颜色偏黄,一看就是成年老油,面上略有融化,按照现在的天气应该不是才放进来的,它既掩盖了血腥味不让下人提前发现尸体,也暴露了尸体到房间的时间。
    “这个是小姐特意命人找来的,说是涂在脸上能让人青春永驻,而且油要越陈越好。”
    “什么时候送过来的?”稷苏继续追问。
    “今晨吧,昨夜睡时没闻到有这个气味。”
    “昨晚子时吧,我好像有闻到。”另一个小厮更正道。
    “都给我滚出去!”朱老爷一掌拍在梳妆台上,瓶瓶罐罐落了一地,朱雪心的脑袋却被稳稳的扶着靠在他身上。
    “等等。”稷苏叫道,朝朱老爷指了指最先发现血迹的丫鬟,“她可能知道凶手的去向。”
    “我不找什么凶手,我只要我的心儿。”
    稷苏在这个不可一世的老人身上,看到了对生命无助与无奈的泪水,这可能就是父爱吧,但作为一个清醒办案者,她必须不感情推理寻找线索,才能不偏颇。
    “朱雪心早就死了,在厨房大火的那天!”真相残忍,但作为朱雪心的父亲,他必须面对,“如果我说凶手是与朱老爷亲近的人,朱老爷也不想知道是谁吗?”
    “你说什么?”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和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朱老爷的声音显得孤又凄厉,看稷苏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朱老爷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你抱着的人的脖子和手背。”
    曼娘扮成春兰,熏儿扮成曼娘,朱雪心扮成熏儿都没有被发现破绽是因为她们年龄相仿,状态差不多,但让上了年纪的夫人来扮朱雪心,脸虽然被毁掉了,身材也相仿,但颈纹与手纹却无法抚平。
    “女人的年龄身上的纹路的是说不了谎的。”稷苏盯着朱老爷将朱雪心慢慢放下,又道,“朱小姐的尸体尚在停尸房,朱老爷可随时取回入土为安,但是我们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找到凶手,才能还像朱小姐一样蒙冤死去的姑娘们一个公道。”
    “我要那个畜生!”朱老爷果然老练,她只是稍加提点,便知其中必有杜生的事。
    “这不归我管,我只负责真相。”
    里宰懒政算不得好官,但却不是个没有决断的脓包,此案牵连甚广,这么多人都关心着,再加上真相他们已经查出,凶手也送到的手上,是不可能不处置的,更何况,以朱老爷与里宰的关系要处死一个该死之人并不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需找到逃出的春草便是。
    二人只是借茶话会散场出去,定时在茶话会之前就已经将尸体换好了,虽然尸体做过冷冻处理,判断不出来准备的时间,按照现实情况来推算,遇害至少应该是在天亮之前。
    “朱府昨日可有女客?”
    朱家是生意世家,来往不少,前日刚突遭大火,朱雪心身体抱恙,昨日携家眷前来探望的应该不少,要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在众多女眷中找出一位与死者特征吻合的,工程量巨大,他们继续得加快速度才行、
    “没有?”剩下的几个丫鬟小厮连连点头,稷苏更加忧心,明着进来的没有,就只能找按着进来的,朱家这么大找一个不知道的人来过的踪迹,难度比排查来宾更大。
    “老爷担心来客会影响小姐修养,将来访的拜帖都拒了回去。”
    这也就解释了,杜生为何要费尽心机来召集贵妇人们来朱府的原因,朱老爷爱女儿,反而堵了春草的退路。
    “我见梅陇女子也可经商,可以生意上的女性伙伴来过?”
    重华的话让稷苏想起一个人来——灯会那日的程夫人,她讨厌扮成春兰的春草,又与死者体态相符。
    “这……”此处的丫鬟小厮都是属于后院的,对于前厅来客自然不清楚,在场唯一清楚的只有朱老爷,他们那里敢提。
    “做绸缎布匹生意的程家,程夫人。”
    果然是她!
    春草杀程夫人除了需要一个替死鬼,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是为报复。她杀程夫人是为自己报仇,杀书生是为曼娘报仇,所以…….在她离开梅陇之前还会有最后一个仇要报——赵响山。
    “这里交给你了。”稷苏将衙役的腰牌扔给离落,挑眉道,“里宰大人过来,让他安排人去各大渡口蹲点。”
    出城口今日排查极严,杜生为人谨慎定不可能走陆路出城,另外,他们要找赵响山,走水路也是最方便的。
    “那你们去哪儿啊?”离落方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稷苏会真把他撂在这里应付当官的,接了腰牌,眼睛里的神儿都没了。
    “救人!”稷苏向朱老爷施礼告辞,“等稷苏回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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