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子,朱家家仆来寻。”
    两军势均力敌,每落一子都需深思熟虑,杜生手持黑子已有半盏茶的功夫仍未落子,此时小厮来报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不见!”杜生脸上除了不耐,似乎还有愤怒与难堪。
    稷苏虽认可杜生棋艺,但仍旧胜券在握,迟迟不下狠招,不过是看看这高傲的书生能有多少本事,此时正捧着茶杯,好奇起小厮口中的“朱家”来。
    杜生刚落下第二颗子,小厮又进来报,“朱小姐还有三百米到。”
    杜生将刚准备落下的棋子扔回棋盒,起身便走,行至门边,侧身道,“今日棋钱,我已付下,若有机会再同姑娘对弈。”
    “好。”
    紧要关头丢子离开,同战场上丢盔弃甲投降无异,这位朱小姐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能让清高的书生如此让步,杜生既觉难堪,她便不给人添堵,认真将棋子按颜色分类,归到棋盒中,只用鼻音做答。
    “姑娘可还用?”稷苏摇头,小厮便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点,一边收拾一边是摇头,“唉,糟践了杜公子。”
    “糟践?”稷苏本欲起身,听到小厮用了这么一个词来了八卦的兴致,又坐了下来。
    “是啊。”小厮可能一人久了,太孤独,见稷苏坐下,也放下手中的茶具,跟着不问自答起来,“朱家小姐除了有钱,再无其他优点可与杜公子配了。”
    除了有钱?稷苏想说,世人不都是求钱求势过一辈子的么,有钱可能就是杜公子一类的书生的毕生追求了,最终还是没忍心打击这位为了工钱在棋社做事的小厮。
    “真想不通杜公子怎么娶了这么个半点才情全无的女子。”小厮越说越气愤,直接将毛巾扔到了桌上,稷苏的点不在小厮的愤怒上而在这个“娶”字上。
    男女成亲,女子冠上男子姓氏,结为夫妇,里外皆以夫人相称,即使男子入赘,称呼之礼是一样,这二位既已成婚为何会被以“小姐”“公子”相称?
    “他们成亲了?”
    “是啊,成亲一年多了都,当然闹的满城风雨的,人人皆知。”小厮起身继续收拾桌子,聊天戛然而止,稷苏明白,他这是说到了不该说的,她虽好奇,却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懒得为难小厮。
    果然是不太......配啊。
    稷苏撩开窗帘,杜生与那位杜小姐并肩而行,男子青蓝衣衫洗到发灰,尽显朴素,女子紫色长袍拖地,金步摇插满头,尽显阔绰,两人并肩而行,似在争吵。
    稷苏在梅陇等了三日也未等到重华,实在忍不住嘴馋,终于在第三日的晚上换上男装,混入醉乡楼,试图一解酒瘾。
    伴随着委婉的古琴声,女子身披红纱,头戴流苏朱钗,手抱琵琶,自二楼缓缓落下。琴师退下,女子在层层飘荡的素色纱幔中坐下,重弹琵琶曲,曲子生动,如泣如诉,珍珠般的泪珠滚落,晶莹剔透,美中带娇更惹人怜。
    生意人做生意无不笑脸相迎,这里竟然以泪相对,醉乡楼果然与众不同,稷苏斟满自己的酒杯,冷眼扫视舞台之下迫不及待的出价的男人们。
    “各位爷知道的,我们家曼娘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老鸨一边婉拒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一边叫了十几个姑娘过来工人挑选,各个姿色眼里。
    曼娘曲罢,琵琶半遮面,碎步走出纱幔朝客人施礼致谢,再度引起骚动。突然,一书生打扮的人,冲上前去,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其身上蹭,惊吓之下,琵琶落地。
    “公子,请自重!”曼娘手腕被束缚,神色却无半点慌张,声音柔弱而坚定,一等一的容貌,一等一的才情,在这种地方卖艺不卖身恐怕是见惯了这些个骚扰之徒的。
    “自重?妓女在妓院跟我说自重,和脱了裤子说不要有什么区别!”那人面色涨红,手手青筋凸起,冷嘲道,“你再守身如玉,姓杜的还不是娶了别人!”
    长的人模狗样,穿着书生的衣裳,竟说出这等恶臭的话来,稷苏看不过意,抛出手中的筷子,那筷子便像长了眼一般跃过只朝他眉心而去。
    那人发现时筷子已在近旁,瞬间忘了神智,顾不得再要人,整个跌坐在地板上,恶狠狠望向筷子来的方向,然而那边稷苏正拿着新的筷子悠闲吃着盘中的下酒菜,迎上他的目光还给了个友好的假笑。
    “我们小姐卖艺不卖身公子天天来还不知道规矩么?”一小丫头——正是衣裳店取衣裳走神的姑娘,抱起地上的琵琶,小跑到曼娘身旁,骂完书生,又牵起曼娘的手腕查看,“都红了,小姐你没事吧,痛不痛?”
    曼娘摇头,不惧反而靠近书生,坚定道,“不劳公子费心。”
    “还小......”那人开口想来不会有什么好话,丫头正好端上烤鸭,稷苏还没来得及入口先请了这位。
    “抱歉啊。”那人嘴被整块鸭肉塞满,啥也说不了,只能瞪眼,稷苏蹲下捏了捏他被塞的满满的腮帮子,十分遗憾道,“可怜了你,刚上桌就被当成了垃圾。”
    醉乡楼是消遣的地方,不管在外面混的如何,来了这里就是大爷,哪个不是姑娘在手被伺候的乐呵呵的。书生遭此待遇,不免惹来众人非议,曼娘美人舍不得说,稷苏这位不知名的公子哥却是可以说的,醉乡楼的老鸨也是可以说的。
    老鸨刚安排客人,被人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抬手指向稷苏,眼看就要发作,稷苏突然站了起来,顺带还扯出了书生口烤鸭扔进远处的桶子。
    “拿去看大夫。”稷苏将暮山带出来的半袋子钱全数倒在书生身上,动作大气,心却再滴血,旁人以为她是有钱人家的傻儿子这么多钱让书生去看喉咙,她却知道自己是个穷酸小掌门,只有砸钱让他去看看脑子,才能让曼娘免了老鸨责骂,也断了这些登徒子的非分之想!
    “醉乡楼约不着,改日响山棋社见。”响山棋社的老板这么不爱钱,又在昂贵的船屋做生意,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用不完的钱,正好蹭着沾沾光,堵住这些人的嘴。
    这招果然管用,书生落荒而逃,其他人不再有意见,就连老鸨也一把热情的挽起她的手腕,猛夸一通,热情的要为其介绍醉乡楼最美的姑娘。
    “妈妈,我来。”演戏过头了,稷苏暗叫不好,这下出了风头,不但喝不了好酒,连脱身都难了,曼娘再来这么一出,她想用仙法逃跑的想法都有了。
    “曼娘,你......?”头牌肯卖身了,生意肯定更好,老鸨高兴还来不及,但曼娘这么一反水,不正面得罪了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假意劝说肯定是必须的。
    “曼娘的身子总是要给出去的,以后......”曼娘说到以后,似羞于启齿,欲言又止,正好平了客人们的心,转而看向稷苏,“公子可愿意让曼娘报了这个恩?”
    “小姐你......”
    “承蒙小姐抬爱。”丫鬟老鸨阻止无用,曼娘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坚定看着稷苏,她相信能有这样眼神的人,绝不可能自甘堕落,“小姐前面带路。”
    曼娘的房间装饰简单,没有刺鼻得香气,也没有堆满梳妆台的首饰与胭脂水粉,反倒一摞蓝色线定书卷整齐摆在桌上,最面上一本正是棋谱,棋社小厮欲言又止的故事在这里得到填充。
    “公子喝茶。”丫鬟呈上茶水,对稷苏似十分不待见,对曼娘却恭敬得很,“小姐今日身子不好,我特意放了些大枣枸杞。”
    “嗯,你先下去吧。”丫鬟在曼娘的吩咐下才不情不愿的离开,随手重重的关上房门宣泄情绪。
    “公子喝茶。”曼娘也不气,吹了吹面上的枸杞,再放下时,碗已见底,“我一年前将身世可怜的春兰带回醉乡楼,留在身旁服侍,说是丫鬟,我们大部分却是以姐妹相处,所以她气性是要比别的丫头大些,公子不要见怪。不过,她都是为我好。”
    看得出来,曼娘是真拿春兰当姐妹。
    “公子不想得到我吗?”曼娘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神情,像是游离到了别处,心并不在此。
    “曼娘想让我得到吗?”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只是同那些人一样以为她是个了不得的有钱人,借借她的势罢了,在妓院,只要傍上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其他人便只敢在占占嘴上的便宜,绝对不敢再动手动脚。
    “姑娘何时看出我是女儿身的?”能识破她身份的绝对不可能是眼睛,而是其他什么地方是,稷苏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破绽在哪。
    “响山棋社。”曼娘抄起面上的棋谱,随意翻开,可能因为翻动次数太多,四角已没了三角,“一般人不知道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尤其是被困中闺中的女子。”
    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难怪杜生没直接说明日再战,倒是那为老板操心的小厮间接将她的身份暴露给曼娘了。
    “失误了失误了。”稷苏丝毫不纠结自己到底去没去过,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眼前的女子,“恨他吗?”
    “谁?”曼娘没料到稷苏会有此一问,抬眸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异。
    “杜生。”稷苏死死盯着那双慌乱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她始终不信,一个坚定的人,会堕落,会不争取,“我同他下过棋。”
    “是吗?”曼娘浅笑着收起棋谱归位,“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黑五龙棋谱有缘见着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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