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嫂找我们叙旧差人只会一声便是,何须如此大阵仗?”
    乱哄哄的一阵人声瞬间安静无比,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稷苏瞅了眼中心处已经毫无仪容可言的节并鸢七,与重华并肩而行,笑眯眯朝一脸错愕的丁大嫂而去。
    “你们害死我男人,谁要跟你们叙旧!”要找的凶手就在眼前,丁大嫂突却突然没了底气,脑袋撇向一边,不敢与之对视。
    “丁大哥出事了?”稷苏葡萄眼一眨就要滴出水来,纤细的手指捂着嘴,对听到的事情似乎悲痛至极。
    “什么时候的事?家中财物可有丢失?谁做的?可有人看到?大嫂,你可要节哀啊。”稷苏想拍大嫂的肩膀安慰,被她抢先躲开,手僵在空中,半晌才悻悻收回,眼眶里噙着泪花,内疚道,“大嫂一家人这么好肯定不可能与人结怨,又未丢钱财,那便肯定是稷苏将晦气带进了大嫂家,连累了大哥。”
    “荒唐,哪有晦气杀人一说!”
    老者手拄拐杖,驼背立于喧闹的人群中,锐利的鹰自带威严,整个山洞鸦雀无声,仅能听到丁大嫂的啜泣声,由小变大成嚎啕大哭。
    “丁老爷子,您是咱们整个橘园的大家长,您一定要替我死去的男人做主啊......”丁大嫂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幸得旁边的人搀着,圆润的身子整个靠着那瘦小女人身上摇摇欲坠,悲恸中又带几分喜感。
    原来此人正是丁墨的老父,看情况怕是还全然不知自己儿子已遭毒手,稷苏颔首,既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同情,也有公正解围的感谢。
    “嫂嫂有恩于我,我又怎会做此等恶事呢,此事稷苏几人着实冤枉。”稷苏弯腰搀起已经哭的摇摇欲坠的丁大嫂,约莫她也自知瘦小女人已经支撑不起自己了,意外的没有拒绝。
    “你们别被她骗了!”一道带着女气的男声自背后传来,稷苏扭头去看,那人贼眉鼠眼放在集市上去多半也是偷鸡摸狗之辈。“我家里杀了猪,清早起来下炸,亲眼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从小树林你男人的尸体边走的。”
    丁大嫂刚站直了身子,闻言立马嫌恶的甩开稷苏的手,稷苏也不恼,折身朝男人而去。那男人个子矮小比稷苏还低半个头,跟着稷苏的频率慢慢后退,直到无处可退,身子后仰到达极限,才不得不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半尺以上距离的稷苏。
    “如此?”此人明明心虚步步后退,退无可退了却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是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瞎子吗?稷苏笑着好心将人拉起,扶正站着,道,“兄台大清早看见死人想必是吓坏了吧?”
    “那...那是自然!”那人原本以为稷苏是个厉害角色,谁知是个外强中干的问如此简单的问题,当下放松许多,回起话来腰杆挺的直直的。“我立马就去通知了丁家婆娘跟橘园其他人。”
    “哦?”稷苏食指和拇指自在的玩着指甲,说话全然一副不过脑子的样子,“想必您家锅上下炸的油还烧着呢吧?”
    “烧着。”男人明显没料到稷苏会问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答案脱口而出,又觉得哪里不对,心虚补充道,“怎么可能?我没回去,家里的人自然知道处理。”
    “哦。”稷苏似乎很失望,凝眉思索良久才叹气道,“那...只能换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不着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稷苏与重华相视一笑,重华便唤来鸢七,在其耳边小声叮嘱几句,朝众人道,“我这弟子乃一小姑娘做不了坏事,不知各位可否让她出去帮我取点东西?”
    男人心虚自然是不愿的,但丁老爷子已经态度明确的让出道来,他也只得同其他人一道侧身让出道来是。鸢七气鼓鼓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不知道从哪找到的一个似桶似盆的东西进来,径直端到那人面前,恶狠狠道,“洗洗。”
    “洗...洗什么洗?!”那人不知道眼前这几人是要做甚,手指刚触到盆边又被火灼似的缩回,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牵着。
    “刚做了饭还是洗洗得好。”鸢七刚放下盆,那人的手便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弯腰伸进了水里,他连连缩回,看向重华,正提着建议,从容整理衣袖,直觉方才的强迫只是错觉。
    稷苏看了眼吓傻了的男人,光明正大朝重华抛了个媚眼儿,惊叫道,“咦?水里面怎么没油花儿呢?
    丁老爷子凑近撇了一眼,便退开,招呼包括丁大嫂在内的其他众人查看,是谁在说谎一目了然,那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满是石子儿的地上,也不觉得痛,眼神空洞看着朝自己指指点点的众人。
    “您家于我等有恩无怨,感激不尽。”重华向丁大嫂施礼,转而看了眼地上人又道,“此人姑且算作报答您的收留之情,我等就此离去,告辞。”
    洞口春光射在稷苏脸上竟也有夏日骄阳的厉害,让人睁不开眼睛,重华的白色背影在带黄的白里显得清冷又孤独。
    “重华师尊装腔作势起来也不比我差嘛。”稷苏想抱住这样的重华,一路小跑跟上,到了近侧又觉有些矫情,一手把玩着鬓前垂下的青丝,一手在人肩头留下一个不重不轻的掌印,眯着双眼睛调笑道。
    重华停下脚步,看着稷苏,什么也不说,神情虽看不出异样,但她就是知道他是难过的,心再次柔软下来,温柔安慰道,“我们现在只能这样选择。”
    “伤害近邻,诬陷他人,该罚极型。”他们离开洞口约莫百十来步后,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地上的人只是呜咽几声,尚未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利器已然入腹,口中鲜血喷了老人一脸,双目瞪得像桐子,抽搐两下没了气息。
    稷苏庆幸丁老爷子跟丁老三一样聪慧识大局,如若没有他,她只能亲自动手,在他一人的性命与橘园所有人的性命之间,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但即便她的决定没错,她依然无法坦然面对心怀天下的重华,她相信重华也无法面对在他眼前杀人的自己。
    重华俯身轻轻抱着稷苏,目光略过手足无措的节并与鸢七,望着洞口,眼中带着上千年不曾有过的怒气与杀气。
    黄昏十分一行人到达橘园近处一小镇,镇口的大石头上歪歪斜斜写两个大字,缺了个口,依稀能辨出是“苏稽”二字。
    “得,这名字跟我还挺有缘。”稷苏就近捡了块石头将上面的“稽”字补齐,拍打手上跟身上沾上的尘土,甚是得意。
    “哼,什么有缘,没常识。”言妹十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自顾自往前走,俨然一副“别跟人说我们认识的样子”,汤圆得了保护人的命令虽然不满也只好硬着头皮追上。
    “苏稽是第一位不以飞升为目的的仙修道人,灵力功德皆来自于生活自然积累。”重华似乎对这位仙人十分欣赏,眼中泛着稷苏不曾见过的异样光彩。“说起来也确实有几分有缘。”
    稷苏原本只是看着名字相像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其事,一脸期待的等待重华的回答,重华带着她的胳膊,一边前行,一边解释道,“他爱研究各式新奇吃食,许多都有命名并流传下来,你可一试。”
    “所以我与他的缘分是他爱做我爱吃?”稷苏被这个解释弄的哭笑不得,心说,还不如不要解释呢,心底对这小这个破败的小镇有了莫名的期待。
    “节并知识浅薄竟从未听过这位仙人,不知师尊可否多讲一些他的轶事给弟子长长见识呢?”
    “其他的,不是很清楚。”重华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几分遗憾,也不知是为了解的轶事太少,还是为来此无缘面见此等人物。
    苏稽镇不大,却热闹得很,摩肩接踵都是人。买吃食的小贩同别处全然不同,半声也不是吆喝,老老实实坐着,重复手上做吃的动作,若不是到了跟前拿起货物问价能得到回应,她还真会以为他们集体得了某种怪病口不能言。
    偶尔也能碰上几个热情贫嘴的摊贩,不过,他们做的吃食口味一般,那热情劲儿又有些刻意,音量几乎是以震碎人的耳膜为调节标准一般。
    天色慢慢暗下来,节并挑了间看着相对整洁客栈问住宿,还不等稷苏吃完手中的鱼丸进去,便失落而归,原因:客栈可满。接连下来几人又在打听了三家客栈结果仍旧一样。
    “是真的客满了?”一个小镇一家客栈客满正常,家家都客满就有蹊跷了,莫不是当地的穿衣打扮有人么讲究,而他们刚好犯了忌讳?稷苏顺手摘下重华腰间的钱袋子,拿在手上颠着玩。
    “真...真满了。”掌柜看着稷苏手上颇有分量的钱袋子,两眼发直,嘴上还是死咬着不肯松口。
    稷苏将钱袋子往柜台上一丢,银钱撞击的声响成功勾起掌柜的眼中的欲望。我就不信还有银钱抵不了忌讳,稷苏一把抓起钱袋子,猛的凑近掌柜道,“满了?”
    “别为难他了,客房的确已满。”
    “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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