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答应给我们的粮,三天了都没见到!你现在说话是代表你自己,还是官府?”
    “官府说了话都不算,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个青衣小官!”
    “兄弟们,别听他的,粮仓就在几十丈外,既然不给,那我们就自己拿!”
    “对,自己拿!”
    “我们是大宋的兵,兵都饿肚子没饭吃,还打什么鸟仗,还守什么城!给谁守城啊?拿了粮食回老家去!”
    “说的对,吃饱了回家!这他娘的憋屈仗,谁爱打谁打!”
    ...........
    辛弃疾话音方落,溃兵群中爆发出了激烈的质疑之声。
    一经鼓噪,有一些原本稍稍停了一下,已经开始犹豫的溃兵重新向前挤去,望向了远处的粮仓。
    辛弃疾眉头紧锁,连忙转头问身旁的吏员:“知州大人承诺给他们的粮食,真的没有发放给他们?”
    “据小的所知,这几天确实没往城南溃兵营送粮。”吏员赶紧回复。
    “既然知州大人已经承诺,谁在从中作梗,为何没有发放给他们?”辛弃疾有几分焦急,也有几分怒气。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吏员赶紧摇头。
    辛弃疾看着吏员脸上的神色变化,片刻之后说道:“既是知州大人做出的承诺,还是让知州大人亲自来见他们,谁他们一个说法,方能安抚住他们。我在这儿盯着,你马上回州衙告知知州大人,情况万分危急,请他务必亲临!”
    “听说知州大人这几日身体不适,受不得半点风寒。”吏员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
    “一人身体不适,能有千人万人身家性命重要?孰轻孰重,知州大人当能分得清楚。速去!”辛弃疾眉头皱的更紧,左右两眉都快要接在一起。
    吏员无奈,只能叹了口气,接令而去。
    “大家都听我说!辛某已经派人去州衙请知州大人过来,之前答应给你们的粮食,今天一定能兑现!你们是为大宋流血流汗的将士,朝廷和官府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等知州大人一到,马上就给你们发粮!”
    辛弃疾跟在溃兵身后,再次声嘶力竭的向溃兵队伍喊话。
    “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停下来,调头回城南兵营!只要你们回兵营,不再靠近粮仓,以后你们在亳州城里的吃喝,官府替你们解决!”
    辛弃疾喊的够大声,但溃兵被方才一番鼓噪,哪里还会听他一个青衣小官的话。
    溃兵心里都明白,身着红衣的知州大人说话都不算话,青衣小官话说的再好听有什么用?不过是想骗他们回去等死而已。
    是以,溃兵们根本不会听辛弃疾喊了什么,完全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大家听我说,别再继续往前走了,再往前就是大宋叛兵!你们都想一想,为了一顿饭,就要成为叛兵,把之前在大宋军中的战功弃之不顾吗?你们拼命抗击金人,本该是大宋英雄,为了一顿饭,沦为大宋叛兵和罪人,值得吗?不想你们自己,也不想想你们的亲人吗?”
    辛弃疾继续劝说溃兵停止向粮仓前进,力竭声嘶。
    “我们不是叛兵!只是要找一口吃的,既然你们不给,我们自己来取。都是大宋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给谁吃,不给谁吃,凭什么你们说了算?我们辛辛苦苦打仗,三天不给饭吃,不自己来拿,要让我们饿死吗?”
    “饭不给我们吃,还说我们为大宋流血流汗的人是叛兵,我看你们当官的才是大宋叛逆,不给我们饭吃,就是为了逼死我们当兵的,你们才好带功投奔金人吧!”
    溃兵之中马上有人反驳质疑,甚至提出了匪夷所思的疑问,听的辛弃疾心中大惊,心颤不已,心下一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
    “一定会有饭吃,我辛某向你们保证,要是你们没饭吃,辛某就绝食!跟大家住在一起!辛某是督粮使,请大家相信我,只要你们马上回到城南兵营,一个时辰之内就把粮食给你们送到兵营!”
    辛弃疾仍然没有放弃,溃兵太多,一旦抢了粮仓变成叛兵,亳州就没了,亳州一乱,归德府,北伐之事,便起了大大的变数,这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没有粮食,说再多我们也不信。我们相信你们一次,马上就要饿死了,催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有粮食,粮仓就在这儿,今天我们就是要自己取!”
    溃兵根本不听,他们一路从通许县附近,冒着寒风大雪,忍饥挨饿,跑了几百里路才来到亳州城,除了一开始的稀粥供应,官府承诺的粮食根本就没见到,现在要让他们如何再信青衣小官的承诺?
    饥饿多天的溃兵们,此时眼里除了粮食,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也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死,也要吃饱了再死,做个饱死鬼。
    所以,不论辛弃疾怎么劝,溃兵队伍仍然在向前缓缓推进,人潮向粮仓所在方向拥挤。
    不知过了多久,还在跟着溃兵队伍苦苦劝说的辛弃疾,忽闻身后传来兵将奔跑之声,想来是章统制带兵来协助了,心下不喜反忧。
    等他回头一望,身后街上赶来的果然就是亳州城守军,领头统兵之人正是章统制。
    不等辛弃疾调转马头,催马上前说话,便听章统制高声下令:“封锁这条街道!驱散百姓!一刻钟内不回家的,视同叛军!”
    守军将士得令,迅速将溃兵所在的大街以拒马桩封锁,封锁处,距离溃兵队伍尾部不过十丈距离。
    片刻之后,大街封锁完成,街道被堵死。
    在拒马桩后是手握长枪的士兵,是张弓搭箭的弓弩手,显然他们做好了武力镇压溃兵的准备。
    辛弃疾眼见如此,马上调转马头,催马向守军走去。
    “章统制,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是大宋将士,不是敌人,要是出现误伤,双方混战起来,亳州就要乱了!”辛弃疾催马来到拒马桩前,翻身下马。
    “辛大人,听闻城南溃兵营里的溃兵杀伤守卫,强抢粮仓,形同叛逆,我接知州大人令,带兵前来镇压叛乱。大人还是让一让,免得误伤了大人。”
    章统制说完,马上挥手下令:“给辛大人让路!”
    谁知辛弃疾却不为所动,站在原地道:“粮仓里的粮食,本来大部分就是给北伐军准备的,他们从北边溃散回来,可他们依然是北伐军,本就该拿出粮食,送往城南军营。可中途出了些差错,他们已经断粮三天,现在他们自己来取些粮食,也无可厚非,怎么就成了叛逆?都是大宋军人,你能忍心为了点粮食,两军刀兵相见?”
    “辛大人,我接的是知州大人命令,要我带兵来镇压抢夺粮仓的叛军。大人不认为这些抢粮仓的溃兵是叛军,自可去找知州大人。我们依令行事,请大人不要干涉我们的行动!”章统制不为所动。
    说话间,士兵已经将几个拒马桩搬开,清出了一条路。
    辛弃疾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听他道:“辛某并不想干涉章统制,可他们也是为大宋流血流汗的将士,不久前还在北边跟金人打仗,好不容易回到亳州,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就被当成了叛军,章统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们是这些溃兵,当作何感受?”
    “我跟我的兄弟们绝对不会逃跑,也不可能变成溃兵,请辛大人不要拿他们跟我们相比,打起仗来,只想保命逃跑的人不配。”章统制当即反驳,不接受辛弃疾不恰当的类比。
    “仗打的怎么样,辛某无权过问。辛某只知道此时往粮仓去的这些人,不久前还在跟金人激战,他们中有很多人死在战场上,能回来的只是一部分,不管是战死的,还是回来的,在辛某看来,都是英勇的大宋将士!今日,不管是谁要以叛军来对待他们,辛某都不认同。”辛弃疾神情坚毅,眼神坚定,脚下也站的很稳,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辛大人,向我们下令的是知州大人,你不认同他们是叛军,完全可以去找知州大人,说服他,给我们再下一道命令就是,现在我们要执行命令,大人还是离开吧,一会儿误伤了大人可就不好了。”
    章统制抬手示意,手下将士马上让开一条路。
    “辛某受命处理此事,已经派人去请知州大人亲临此地,在知州大人来之前,即使要执行命令,也请耐心等待,若是知州大人改变主意,而章统制却跟他们起了冲突,要知道,一旦动手,恐怕难以收拾。”辛弃疾打定主意,知州大人没来之前,他绝对不能离开。
    “辛大人,一旦粮仓被抢,亳州城马上就乱,你能保证这些叛军抢了粮食不会制造更大的事端?纵容他们,只会给亳州招惹麻烦,到最后,恐怕我们都得搭进去。镇压叛军不是儿戏,还请大人赶紧让路,莫要让失态失去控制!”
    章统制话音刚落,守军身后忽有人喊道:“我有要事通报辛大人!”
    少息,只见一吏员来到辛弃疾身前,悄声耳语。
    而后,辛弃疾顿时脸色大变。
    “何事?”章统制马上询问。
    “知州大人,跑了。”辛弃疾轻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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