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真做作,不爱看就算了。”窈窈啧了一声,“那你帮我分辨,哪位是吴王殿下?”
    两人正挤在窗子上,正好平视二楼雅间。玉阶彤庭,帘幕深深,其后人影晃动,看不清贵客面容。
    要在这种条件下,凭剪影认吴王,确实有些为难人。
    林慎却毫不犹豫道:“北面最中间那一厢。”
    步窈窈奇道:“为何?”
    “让你多读点书,”林慎的折扇敲了窈窈一记,“吴王殿下何等人物,那肯定得占上上席,谁还能压王爷一头?”
    窈窈恍然大悟:“哦,哦哦哦。”
    林慎突然睁大了眼睛:“——”
    窈窈奇道:“又怎么了?”
    林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刚刚,好像看见,相国大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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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将山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薄相国是权力巅峰的典型代表,这种男人,既不贪恋钱财,也不喜好美色——在最辉煌的权力面前,这俩东西都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的俗物,还真不值得薄相国多看一眼。
    林慎在心里评价道:这种就是比较魔怔的事业批。
    ——为什么薄将山会到云裳楼来?
    林慎可不是步窈窈。窈窈根骨绝佳,心性奇崛,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小小年纪就敢接薄将山的刀——然而老天爷也是公平的,赐给了窈窈不凡的身手,也拿走了窈窈的脑子。
    眼下窈窈单纯地气成了一个葫芦:“岂有此理,我这狗爹,竟敢背着我娘偷腥!”
    林慎则在心里寻思道:
    莫非这云裳楼,要发生什么了?
    还没等林慎说话,窈窈便纵身一跃,女孩一身红衣,这起落间便好似翩飞的蝴蝶!
    窈窈心想:我定要找爹爹要个说法去!
    林慎瞪眼:“……”
    姥姥!!!
    步令公生性沉稳,而脾气暴烈,但窈窈显然只继承了娘亲的暴躁,前边那“沉稳”是连三点水都不沾!
    林慎心急如焚,起身去追,但林小公子又不会武,当即从高窗上栽了下来,摔了个屁股蹲。
    有艺伎吓了一跳,随即娇声笑道:“是谁家的小公子哟,这么心急?”
    林慎欲哭无泪,只想去死:“我不是来逛……”
    “哟,还是个脸皮薄的!”艺伎伸出削葱根似的手指,柔柔地在林慎脸上捏了一把,“姐姐知道,知道。小公子说说,想要怎样的姐姐?”
    林慎:“……”
    林慎面红耳赤,急于分辨,突然听见大厅处一阵躁动。
    啪——!
    一道锃亮的银光骤闪疾逝,活像是天公劈下的雷;几道健壮的人影横摔出去,哎哟哀声,应该是云裳楼的护院。
    林慎睁大了眼睛,只见步家侍卫夹道排开,一道窈窕身形缓步走来,红衣黑裳,烫金织锦,一派肃杀雍容,好似饮着人血怒放的黑色牡丹。
    老鸨身形摇晃,脸色发白,骤然跪倒:“令……令公……”
    步练师负手而立,面如寒霜。酣歌恒舞的烟花之地,被她冷冰冰的霸气一镇,硬是安静得好似坟场一般:
    “——九殿下,跟我回去。”
    ·
    ·
    【注】
    *1:“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出自杜牧《阿房宫赋》。
    第61章 连环扣   周瑾黑化
    “……令公怎地这般火气?”
    帘幕后渡来一道男声, 微醺慵懒,温醇低磁,挠在人耳朵上时, 莫名地叫人心快了几分。
    步窈窈差点以为这是她爹在说话。
    ——这可着实冤枉了薄将山。薄将山如今乃是朝廷一品大员,叱咤则风云兴起,鼓动则嵩华倒拔。这种一句话便能决定万民生灭的男人, 呼吸间都是无尚的威严和冷肃,哪容得下这等颓唐风流。
    可惜薄将山不是什么正常人。尤其是在步练师面前,薄将山的精神状况更加不稳定,张口好薇容, 闭口坏令公——救命,救命,直听得人连夜快马加急离开这个世界:步窈窈觉得百病纲得单独为薄将山开一道病名,叫作“中年油炸鸳鸯症”。
    眼下开口的是周瑾。
    周瑾已经是个保质保量的王/八/犊/子了。只见这如烟似雾的轻薄帘幕, 向两旁徐徐撩开, 其上的雀金刺绣随着帘幕翩然移动, 像是百余只明灿夺目的金蝴蝶,往左右两侧飞散而开去。
    美丽得像是一场灾祸。
    步练师眉头不悦地蹙了蹙, 雀金刺绣不知要耗瞎多少绣娘的眼睛,这种民脂民膏, 恕她着实欣赏不来。
    一道人影就从这场如梦似幻的灾祸里走来。乱发披拂,深衣鹤氅, 明明是从骨子里透来的昏聩风流, 被男人的好身段这么一束,反而呈出文人墨客的写意潇洒。
    彩凤肃来仪,玄鹤纷成列。
    周瑾这一露面,云裳楼这八百烟娇, 花林粉阵,相形之下都是红尘里的俗物。吴王殿下似乎是醉得很了,东倒西歪地往大红阑干上一靠,手里捏着杯白玉双耳樽,玉质金相,霞姿月韵,风雅得好似文豪一气喝就的诗篇。
    步练师见他如此不成体统,面色愈来愈沉,冷声沉喝道:
    “——下来!”
    周瑾醉醺醺地一扬眉毛,这一下可谓是风流尽显,旁侧的舞姬都看得愣在那里:
    “……好,好,都听令公的。”
    周瑾倒也听话,步练师让他下来,他便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走。一群楚腰卫鬓搀扶着周瑾,莺啼燕语,柔声娇笑,步练师看不得这等黏黏腻腻,冷着脸转开眼睛去。
    唉……
    步练师心里叹息:
    瑾哥儿怎地会变成这般模样?
    当年那个朗润清和的九殿下,怎会变成在酒色里打熬的浪子?
    她要怎么……她要怎么跟阿英交代?
    ·
    ·
    先前那位爽朗欢快的九殿下,似乎随同戚英死在了那个深秋黄昏。
    朔风呜咽,冷星低垂。从内殿踉跄走出的周瑾,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大红喜服,如今看来像是挂在身上的一抔人血。
    周瑾疲惫地撩起眼皮,看向候在殿外的乌弥雅。
    小公主满脸是泪,惊惶无措,嗫嚅道:“殿、殿下……”
    周瑾淡淡地觑着她,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病态,笑得欢畅;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浑身发抖。
    他想明白了,他反应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戚英是替他死的!
    按照大朔礼法,新人进殿之后,高堂要照例向新妇出题,刁难进门媳妇几句;新妇回答之后,新郎新娘同饮一杯酒,其寓意为“举案齐眉”。
    只是戚英心喜乌弥雅,又念在她是胡人,不适应这中原礼俗,故而大方地免了;所以那杯本该由周瑾和乌弥雅一同喝下的酒,反而进了戚英的口里。
    ——是以,本该死的,是周瑾和乌弥雅。
    乌弥雅肯定不是凶手。杀了他周瑾,对北狄没有好处,反而会招来灾祸。
    是另一批人想杀了他周瑾,但这阴差阳错间,母亲为他挡下了这一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瑾笑得弯下了腰去:
    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
    我母亲做错了什么,要遭此……
    周瑾想到了什么,心神陡地一震。
    ·
    ·
    ……
    这是神机营的信号,“火树银花”!
    ——这个信号一旦升空,就代表着神机营,将会对这片地区进行炮击!
    他们怎么敢?!
    “秦王殿下也在战场!”白有苏惊道,“来援将领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皇嗣……”
    薄将山阴沉道:“就是因为周琛也在战场。”
    不用猜了,来援的将领,肯定是姓戚。
    ——如今太子身死,能和周瑾争夺王位的,也只有秦王周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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