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子待要开口,萧宁先问:“阁下家中藏书,世代相传,能不藏私否?”
    想给萧宁扣上高帽的人,或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道德绑架的人,想想他们自己家里的事,好意思在萧宁面前说三道四,指手划脚?
    “自然是不能的。”美男子毫不犹豫地拒绝。
    萧宁轻轻一笑,“我能,我萧氏能。不仅是萧氏,我自各州所得的书文典籍,可供天下览,阁下若想说我小气,不舍得将天授之诗词为天下传,比起阁下的一毛不拔,只思争他人之利,我和阁下相比,孰优孰劣?”
    直接将美男子或是在场的所有人想说出口,尚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话,尽都堵上了。
    若说萧宁小气,她能以天下书供天下人览,一座一座的书楼在各州各地建起;她有的书,不吝啬于任何人看,更愿意收集更多的书,传阅天下。
    这样的人在传播文化上面,是小气的人?
    想攻击萧宁,或就萧宁方才一番话让萧宁再次陷入舆论中的人,想想他们谁曾做到萧宁的万分之一?
    美郎君真是想多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全都叫萧宁堵了!
    “殿下好辞令。”最终,美郎君只能如此感慨一声,万万想不到会碰上萧宁这样的人。
    “比起好听的话,我更愿意做事。”萧宁不过说几句实话而已,比起说得再多,她更乐意去做,干得漂亮。
    不像有些人,什么事都不做,只会对旁人做的事指手划脚,活似他才是这世上的真理。
    萧宁一步不让,这嘴皮子利落得,再一次让人见识她的厉害。
    自打那位美郎君靠近开始,已然有无数人站在那儿看着,听萧宁一字一句,不曾缓和地反驳,其实颇是让他们感叹。
    一个公主厉害到这般地步,以后能嫁得出去吗?
    “郎君还有他事?”萧宁说完了话,结果发现人站在她的面前不动了,这就让她奇怪了。
    奇怪归奇怪,萧宁不打算跟人一起扛着,该哪儿去,人且自去,她这里可是要见的人不少。
    美郎君面上一僵,乍青乍红,万万想不到有这样的一天,他站在人前,竟然会被人嫌弃?
    “告辞!”脸色不好的人最终还是不曾失了礼数,拱手离去。
    “甚是可怜。”等人一走,一旁的顾承发出一声感叹,余下众人倒是都不觉得萧宁有何不妥。
    “鼠目寸光之辈,自以为有才,实则不过是一个笑话。胸襟气度,无能及殿下,这样的人,就算让他站在朝堂之上,他也不过如此。”瑶娘眼中的不屑不加掩饰。
    顾承对瑶娘闻名久矣,却是第一次正式交往,不想竟然是这样犀利的女侯。
    “你还小,天下的男儿啊,不管好与不好,你都要懂得爱惜自己,绝不能为了一个男人作践自个儿。”萧颖这一语双关,不止是说给顾承听,也是萧宁。
    萧宁甚是同意,那连连点头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究竟经历多少事了,竟然能得萧颖一样的感慨。
    顾承跟了萧宁一些日子,是亲眼看着萧宁怎么应对下臣,眼下这模样,老气横秋的,引得顾承侧目。
    “你要记下,女人的话女人要听,断不会吃亏。”被顾承看着,萧宁完全没有压力,跟着一道附和。
    ......众人都是一样的表情看向她:说这种教导人的话,你倒是好意思?
    萧宁当然好意思了,她又不是没见过。
    “殿下。”这时候,孔鸿领着自家夫人一道过来。
    值得一说的是,孔鸿的夫人出身胡人。异族的美人,这些年嫁给孔鸿,若是忽略她那不同于九州百姓的白析皮肤,高挺的鼻子,听她口音,必以为她是九州人。
    “阿舅,舅母。”萧宁笑容可掬地问候,孔鸿与夫人皆与其他人各打了招呼,相互客气后,孔鸿开门见山地问:“殿下有多少年没有摸琴了?”
    啊!萧宁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当口被孔鸿问起这个问题,至于那么着急?
    “嗯?”孔鸿似若不见萧宁的诧异,反而更肯定地告诉萧宁,没听错,他就想知道这个问题,萧宁是有什么不能答的吗?
    “近日都摸了。”萧宁并不是说谎。琴嘛,被亲爹和孔鸿教导出来的人,她怎能忘记,得闲要是心烦了,那也要摸摸。
    “弹一曲。”孔鸿既是当人舅舅的,更是萧宁三师之一,他怎么提要求,萧宁都不能推脱。
    萧宁挑起眉头,带着几分不确定,这个时候?
    对啊,在这会儿提起这事的人,就是要萧宁于此时弹曲。
    孔鸿的心思确实不少,天下皆知萧宁打下了大半的江山,治国亦有道。
    文采吧,能熟读百家,能得天授以诗,放出去份量也是够的。
    但孔鸿明了,世间之人对于女子,总以为难两全。他便要让他们看看,有没有那么难。
    萧宁亦明孔鸿的用意,可是不太好吧?至于要这么张扬外露?
    “阿舅。”萧宁还是希望孔鸿能改一改主意,不至于要跟一群人争所谓的高下,他们又不用争这气儿。
    “若是弹得不好,回去每日练习一个时辰,什么时候弹好,什么时候才不用弹。”孔鸿是打定了主意,没转寰的余地。
    一个时辰的练习,萧宁都能做多少事了?
    陶冶情操,养养气质弹琴是可以,若让她每日练,她早就过了这关不是吗?
    当初某位师傅教人的时候,亲口说过她已经出师,现在再让她回炉重造,绝不可能!
    “我弹。”两害相较取其轻。萧宁这会儿不敢有半点犹豫。
    想想当年她学琴的时候是如何刻苦,孔鸿在教人这桩事上,从来不打折扣,她今天要是表现不好,且看孔鸿敢不敢天天盯着她弹琴。
    算了,不就是出出风头吗?
    再出风头的事她都干过了,还会在乎这一回?
    “琴已备下。”萧颖作为主人家,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她都备齐了,保证都能供应任何人的要求。
    萧宁......
    这是我队友吗?什么时候成了我舅队友了?
    萧颖浑然不觉,只是朝萧宁道:“正好,我素来没见你摸过琴,借左仆射的光,今天得以听你弹一曲。”
    好嘛好嘛,都盼着萧宁出风头,最好能震惊天下,叫世人都赞她一声文武双全,难能可贵最好!
    “殿下擅琴,在下斗胆,请与殿下一比。”这番话,旁边听闻的人不在少数,这会儿有人出列提议,相貌只能是中等的人,神色间尽是淡然,再道:“若是在下不才,赢了殿下,殿下赠某一首天授之诗如何?”
    第160章 崔伋何许人
    得,这一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宁看着对方亮闪闪的眼睛,那是对诗词的心之向往。
    哪怕都是为了萧宁所谓的天授之诗,对人的态度和初衷,总也是不一样的。
    方才那位就算长得比眼前的青年俊美许多,单论气质,两者都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却不修内德,自内而外,浑身上下都透着野望。
    有的人,哪怕相貌不算出众,自内而外,皆让人如沐春风。
    “在下闻殿下天授之诗,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自知无能,作不出比这些大家更好的诗。若殿下能再赐几首,在下感激不尽。可惜在下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为免殿下为言,又落得失信之名,在下不自量力,与殿下打一个赌。请殿下给在下一个机会,也好让在下能有一个理由安抚自己。”
    这一位青年眉眼中都是热切,那是对诗词的心之向往,盼能得名家大作,单纯的是文人之心,绝无他意。
    为此,他纵然知道或许无多少胜的机会,但争一争,已然对得起自己,足矣。
    萧宁对待某位想借她扬名天下,未必有多少真正求学之心的人,没有太多好话;眼前的这一位姿态谦虚,不亢不卑,萧宁很难拒绝。
    “好!”
    一个好字,落在旁人的耳中,尤其在青年的耳中,青年喜上眉梢。
    “孙鸣,谢公主殿下。”
    青年这个名字,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请长公主借琴一用。”知礼之人,得萧宁答应,亦不忘朝主人家借琴来。孙鸣同萧颖作一揖,萧颖含笑答道:“借,岂能不借。”
    对萧宁脑子里究竟还藏了多少东西,萧颖亦是好奇。
    这一局,不过是打着比试的各有目的,孙鸣也不算是真正来砸场子的人,待这样的人,实在凶不起来!
    “请。”萧颖一声吩咐下,自有人各取了琴来,便放在一旁的凉亭处,萧宁与孙鸣相请,萧宁这番姿态,与方才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看见,谁都难以相信。
    “殿下请。”孙鸣岂敢生受之,亦朝萧宁相请之,两人各自入坐,净手焚香,香气飘远,众人观之这一男一女皆是姿态优美,甚是赏心悦目,皆嘴角含笑而望之。
    “敢问孙郎君弹奏何曲?”萧宁在琴上轻轻地抚过,琴是好琴,他们萧家的琴并不少,萧颖处,多年来必也藏了不少私。
    “殿下随意,某与殿下同弹,且看最后谁能弹完一曲。”
    比输赢的办法,倒也直接了当,各弹各的琴,最终谁无法弹下去就算输,萧宁自无异议,“请!”
    一个请字,两人皆专心致致的弹奏起来。
    孔鸿让萧宁弹琴,本意是想让萧宁出头,他教的人,琴艺如何他自是心中有数,也正是因为如此,所谓的比试,不管是输或是赢,萧宁的琴艺为人所知,往后,谁也不会再拿她当了只懂得武刀弄剑,只会上阵杀敌的公主。
    萧宁弹的是一首轻快的曲子,一听之,人群中有人道出了曲名-《阳春白雪》。
    不错,萧宁弹的是《阳春白雪》,于这初冬时分弹出这样的一曲,落在人的耳中,似是天地间的雪都融化了,轻快之曲听来,尤其令人沉浸其中。
    孙鸣以乱萧宁的节奏为目的,一曲一调都想左右萧宁。
    他弹的一曲不能说不好听,但目标过于明确,以至于如那冬日初雪融化的声音中,生生被一道尖锐的惨叫声打破,叫人不由地拧紧眉头,甚为不喜。
    可是,弹着弹着,萧宁的声调依然轻快,在被孙鸣有意打乱节奏的情况下,反而是孙鸣的节奏慢慢不受控制的被萧宁影响,一时间竟然跟着萧宁弹起了《阳春白雪》!
    这一回,两人一道合奏,皆是琴艺上佳,且心性通透之人,一曲听来,尤其令人心情愉悦,最后琴声毕,众人都不吝啬地鼓掌叫好。
    萧宁双手置于琴弦上,朝孙鸣道:“孙郎君承让了,看来你我这一局难分胜负。”
    “殿下不必为在下遮掩,是某输了。某欲乱公主琴音弹不成,反而受公主影响,殿下琴艺高超,心性坚韧,非某所能比。”人贵自知,孙鸣在受到萧宁影响的情况下,不是没有想过再弹原本的曲调,只是萧宁似是洞察他的所有心思,他的曲调但有异,萧宁便会再次影响他。
    孙鸣想不服都不行。
    面对萧宁手下留情,为他遮掩一二,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何必畏于不敢认。
    萧宁听着孙鸣坦率之言,面上流露出了笑容,“孙郎君可有意入朝。”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假,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正是因为如此,愿意承认失败的人,萧宁难免高看一眼。
    “某的心性并不适合朝廷,此生愿意走遍天下,亲自去感受殿下诗词中的每一处,看每一处的风景,感受四季的变化,往后,或许能做出一样的绝妙好句。”孙鸣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朝廷上勾心斗角,哪里是他这样不喜于规矩的人呆的地方。
    与其混入其后,乱了心志,或许还无所成就,倒不如外出游历,感受他所喜欢的风景。
    “孙郎君有此心,甚好,那我便不强求了。”有才之人,心性亦是上佳,萧宁自有意纳为朝廷所用,可惜对方无此心,萧宁亦不能强求。
    “殿下许某放肆一回,多谢殿下。”孙鸣败了,败得亦觉光荣,朝萧宁再作一揖,谢萧宁许他一番放纵。萧宁本大可直接拒绝,先前萧宁怎么拒绝人的,不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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