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颐心急地唤道:“阿娘。”
    可惜卢氏根本听不进她这一唤,“你该知道我从不玩笑。你也知道,若你敢乱来,犯了忌讳,你虽是丧夫,若想再打着萧家女的名声在外,有些事,你就得乖乖的受着。”
    权利和责任,从来不是单向,若萧颐一味以为她听话乖巧,一切便可如她所愿,当娘的不介意用现实提醒她。
    她纵然是长公主,上有父母兄长俱在,一国之君,让她成为长公主的人也在,由不得她胡来。
    萧颐面对威严的卢氏,话至于此,卢氏已经把底线亮出来,不信邪,凡事非要闹的人,大可瞧瞧卢氏能做到什么地步。
    卢氏见萧颐不再作声,看起来像是老实了,“五娘正休息,用不着你守着,回去吧。”
    “阿娘。”萧颐唤一声,她来了,连萧宁的面都没看到就回去,传扬出去,她如何见人。
    “你是我女儿,我会害你?在我这儿,你做错了事,我提点你,不管你改是不改,事情都算过了。五娘何许人也,就你这精明外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样儿,一到她跟前,你瞒得过她?”卢氏都想骂人了。
    家里一个个都似极了萧钤吗?脑子长不齐全也就算了,萧钤的好处一个都学不来?
    但凡能像萧钤一样听进劝,用不着卢氏说太多,卢氏都能轻松些。
    萧颐小声地道:“我总是长辈!她难道真像外面说的那样,仗着自己立下赫赫战功便目中无人了?”
    “不该吗?”卢氏一听气极了,外人外人,外面的人说的话,萧颐倒是听得进去,记得在心上,怎么她一个母亲说的话,萧颐一句都听不进?
    “你若能如她一般,打下这天下,收得人才,守得边境安宁,你像现在这样,样样都想管,我都遂你。”卢氏不留情面地怼人,萧颐......
    她哪有这本事,万万不敢有此念想。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萧颐低下头,半天不敢吱声。
    “你也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卢氏原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的,现在看来是不说都不行。
    “既然有自知之明,那你为何偏还要多管闲事。你做不到的事,五娘做成了,甚至做得相当的漂亮,你以为这是偶然?
    “你自小觉得自己聪明,不错,比起你大哥他们来,你是聪明。但比起大娘,七郎,你不知你与他们的差距?”
    卢氏更要让萧颐认清现实。
    萧颐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却依然忍不住地道:“那五娘不是还小,我们当长辈的为她合计合计,难道不应该吗?”
    “她需要你帮她合计?你在她这年纪的时候,只懂得用小聪明,让你的父兄为你备几件衣裳,几盒首饰。
    “五娘谋的是一州一城,一国一天下。换你如今你都做不到,更没胆子迈出这一步。谁给你的胆子说出为她谋划合计的话!厚颜无.耻。”
    卢氏自问教导孩子从来不曾松懈半分,该教的从来没少教。
    原本以为她把孩子教得都不错,纵然不能个个像萧谌一样,能改变这个天下,但至少拎得清。
    早年卢氏看着女儿也是觉得十分不错的,不像是蠢人。结果惨被打脸。
    萧颐想打萧宁的主意,要亲上加亲。若是从前,卢氏是乐意配合的,可现在不一样了,萧颐只怕连萧宁要走什么样的路,都闹不明白,只当是尚一个公主,他们家可得便宜。
    要不然,也是觉得萧宁太过锋铓毕露,未必没有要劝萧宁退于内院,安分的意思。
    无论是哪一样,卢氏都是不认可萧颐。
    毕竟早些年卢氏便已经透露过,若是连萧谌都不能做萧宁的主儿,萧宁的婚事不由外人插手。连他们祖父祖母的都不能多管,那便让萧谌挑着不错的人,小心地养着,以待来日。
    其实,卢氏手里也养了几个人。
    “阿娘。我,我没有什么坏心思,我就是觉得五娘好,就是因为觉得她好,这才觉得应该护她一辈子。”萧颐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她,她这也不算是坏心思吧。
    不想卢氏听着嗤笑,“御敌于外,于千军万马中行走的人,需要你护她?”
    萧颐完全被噎住了。
    卢氏围着萧颐打转,“我说了半日,你一句都听不进,非要一意孤行?”
    对,卢氏算是看明白了,有人啊,就算卢氏再怎么劝告,人就是听不进去。这要不是亲女儿,卢氏连看都不待看一眼,且由着她撞到萧宁手里,看萧宁如何收拾她。
    不错,卢氏一直不认为萧宁是温顺的人,谁要是想在她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前提是你得有理。
    拿了一通老说法想在萧宁的跟前颐指气使,不怕萧宁气死你试试。
    “不是,阿娘,我没有不听你话的意思。”萧颐的眼中闪过懊恼,急忙向卢氏解释。
    “知道比蠢人更让人厌恶的是什么人吗?”卢氏恢复了平静。说既然是说不听,她也就不费这口舌。
    出嫁的女儿,丈夫虽然不在了,也轮不到卢氏管。
    萧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急忙地道:“阿娘。”
    “自作聪明的人。以为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她吧,就该叫天下人捧在手里。”卢氏将话说开,萧颐哪里不知这话,早些年卢氏便告诫过她,只是她总是听不进去,便到了现在。
    卢氏言尽于此,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归家,并无不可,但你是出嫁女,想到萧家指手画脚,断无可能。好自为之。”卢氏流露出了不满,拂袖而去,不愿意再跟萧颐多说一句。
    萧颐面露惊讶,反应过来想拉住亲娘,哪里还能拉得住,人都走远了。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被亲娘骂得狗血淋头。
    孔柔在屋里听见了动静,虽卢氏教训女儿的时候并不算避着人,孔柔亦无打听之意。
    且卢氏如此大发雷霆,更是吓得人噤若寒蝉,谁也没那胆子去打听消息。
    为了避免萧宁听见,孔柔命人将窗户关上,低头看着萧宁略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透着心疼。
    谁的孩子谁心疼,萧宁在外已然不易,不承想才刚回来,竟然就要遭人算计吗?
    孔柔微拧了眉头,思量该如何才是。
    这些事,长辈们自解决就好,根本不会有人告诉萧宁。
    萧宁睡了大半天,浑身无力地起来,这一回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生病的难受。
    不过,萧宁吃饱了并不打算一直躺着,起来活动,出出力,吹吹风,可不是能好得更快一些。
    “不成。”没等萧宁穿好鞋袜,孔柔把人按下,不让她乱来。
    “阿娘,我出去走走,躺了一天了,身子乏力得紧。”萧宁被按下,打算跟孔柔讲讲理的,可不能让她一直躺着吧。
    孔柔道:“太医说了,让你好好地歇着,不许乱动。”
    萧宁又不是真以为,躺着不动病就能好得更快,早上醒来那会儿没力气,萧宁睡得昏天黑地,现在都睡得差不多了,浑身乏力得她更坚定得动一动,动了才能好得更快。
    “太医肯定只说让我好好歇着,没有说不许我乱动。阿娘,我有分寸,要不然你跟我过几招也成。”萧宁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甚是以为,好些年没能跟孔柔过过招了,要是孔柔现在愿意陪她来几招,她自是求之不得。
    “你要是想我把你捆起来,你再继续乱动。”可惜了,孔柔完全没有想跟她过招的意思,反而想把人捆着让人乖乖的躺着才是。
    萧宁可怜巴巴瞅着孔柔,看得孔柔实在心软。
    “莫闹,等你好了,你想怎么都行。现在,你好好地养着身体,不许再乱来。”孔柔轻声地同萧宁劝着,萧宁道:“躺太久了,小身板酸得很。”
    孔柔挑了挑眉头,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萧宁的身上,怎么都觉得萧宁是在装可怜。
    “阿娘。”萧宁伸手拉着孔柔的衣角,轻轻地一晃,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孔柔,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就出去外头坐坐?”孔柔最终松了口,实在是扛不住萧宁那么瞅着她看,太可怜了点。
    萧宁马上来精神了,重重地点头,“好,就出去外头坐坐。”
    眼珠子一转。出去了,坐坐,走走,再动一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只是没等她们出去,外头传来一阵声音唤了太后,萧宁瞬间萎了。
    太后,卢氏来了,她再想出去,出得去才怪!
    内心哭嘤嘤,萧宁还得跟孔柔一块,露出笑容地迎着卢氏进来。
    “阿家,阿婆。”母女各福身以对,卢氏瞧了一眼萧宁,脸色倒是好看些了,“既是病了,不必闷坐在屋里,出去外头透透气,动一动,好得更快。”
    本以为出去成奢望,不想卢氏是来解救她的。喜得萧宁连忙道:“阿婆说得对。”
    惹得孔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与卢氏告状道:“不瞒阿家,阿宁正闹着出去,我给拦下了。”
    “你是心疼她,我们都懂。她要是留下出不去,能闹得你头疼。索性把她放出去,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懂得照顾自己。”卢氏知孔柔待萧宁好,从不疑心。
    “我寻了两个不错的人,出去外头,正好让她们看看五娘。”卢氏此来也不是白来的,明摆着另有准备。
    经她一提,孔柔和萧宁也注意到,在卢氏的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女郎,身上穿的并不是家中侍女的服饰,倒像是他们家中部曲的女郎。
    “走吧。”卢氏并未急于介绍,走上来拉过萧宁的手,把人拖出去。
    萧宁反应过来,倒是乖乖的跟着一并出去。
    萧宁的院子简单素雅,萧谌称帝,萧宁在院里住的时间也没几天,家里的摆设,她人没回来,也没人敢帮她私自更改。
    院子搭了一个青藤绕起的小花园,上面挂了一个秋千,这还是萧宁小时候玩的,不过就算现在长大了,萧宁也没打算拆。
    留着挺好的,谁规定长大了就不能玩秋千。
    她一个心理年龄早是怪阿姨的人,就喜欢在秋千上想事情。
    一旁有一个石桌,再之后,不过是些寻常的草木,绿意葱葱,却不见花朵,倒是与萧宁的风格甚是符合。
    “坐下。”卢氏拉人出来,只管让人坐下,让两位女郎上前,为萧宁号脉。
    萧宁这回是知道这两位有何用处了,两位女郎乖巧地应一声,只是其中一个年纪小,活泼些的,突然撞开另一位显得沉着的女郎,站在萧宁的面前,“奴为公主号脉。”
    正好因为角度的关系,萧宁看得分明这一幕,显得有些意外,对方说话,萧宁不动声色,“好。”
    配合地伸出手,由活泼的女郎为她号脉。同时一眼扫过另一位,被撞的那一位面上不见半点波动,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就这沉稳气度,引得萧宁眼中的笑意加深了。
    活泼女郎只怕是尚未意识到,萧宁一笑的深意,从样貌上说,萧宁从小是个美萝莉,长到现在是个美.少.女。她若是没有亮出剑前,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甚为可爱又易亲近的人。
    活泼女郎就是这么认为的,一号脉后道:“公主身体康健,既是退了热,再服几帖药就是了,多用些补品,强身健体。”
    多用补品吗?孔柔表示记在心上,肯定要办好。
    萧宁闻之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你来。”萧宁颔首,意示另一个不作声的女郎上前,活泼女郎本以为她这样说,萧宁应该不会再让其他人号脉了吧,不想萧宁不按牌理出牌。
    有些惊愣地抬起头望向萧宁,活泼女郎一时不动弹,还是萧宁身边的侍女阿金相请道:“请。”
    这一回活泼女郎终于是回过神了,连忙退之,另一位沉着的女郎也才不紧不慢的上前,蹲在萧宁的面前,为萧宁号脉。
    “你们是姐妹?”女郎近身,萧宁便闻到了一阵药香,女郎应一声,萧宁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郎不亢不卑地答道:“奴在家中行二,这是奴的三妹。”
    介绍时不忘把自己的妹妹带上,倒是十分的难得。
    萧宁颔首表示听进去了,卢氏解释道:“这是我们家的部曲,世代追随萧家,精通医术,是部曲中的佼佼者,姓朱。”
    一句话透露的信息:人可靠,医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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