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曹军城池接连有失,虽然曹军因为我军损失惨重,可依曹根的兵力,不该让我们如此轻易攻夺城池,城破得如此轻易,正常?”
    问到此,欧阳齐马上道:“诱敌深入,亦或是另有盘算。”
    这样的两个都有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欧阳齐更不愿意,萧宁在这个时候选择倾尽全力救民于难。
    不过,现在看来,所谓的倾尽全力,其实萧宁一直没有松懈对曹军方面的提防。
    在萧宁心里,她比谁都要清楚,曹军是敌人,在他们顾念百姓的时候,不见得所有人都会顾念百姓,放下两朝旧怨,共助百姓度过难关。
    “是以,我领军前往水灾之县村,烦劳欧阳先生坐镇后方,若有任何消息,立刻提醒顾先生。”萧宁想到这一层,是以将后方交由欧阳齐提防,各方齐心,方可共度难关。
    “公主放心。”欧阳齐能得到萧宁的信任,将大事托付于他,萧宁有所吩咐,更是这等关系重大之事,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萧宁立刻领兵出发,有明鉴弄来的图,萧宁有目的性的前往,在看到四处水流不止,房屋倒塌,而其中更夹杂不少的哭声。那是带着绝望,无助,痛苦的哭声。
    “立刻准备沙包,调集船支。”萧宁心下一沉,知这一回的洪灾没有半分虚假,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让她忧心不矣。
    回头看向程永宜,萧宁再吩咐道:“只一路兵马想救治百姓难,我们必须得兵分数路,将这份图拓印,你领兵往另一边去。”
    萧宁将图交到程永宜的手中,程永宜正色道:“唯。”
    自小流落街头的人,最是明白绝望无助时,多希望有人能救一救他们。
    曾经,无人救他,如今,有萧宁的带领,他可以救别的人。
    “救人,救命,你们也得护住自己。”萧宁补充叮嘱一句,百姓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萧宁并不希望给将士们的感觉,她看重百姓的命更甚于将士。
    将士同样出自于百姓,她要守卫百姓的命,亦不能忘却随她出生入死的将士。
    “唯。”程永宜抬眼不由多看了萧宁几眼,到现在,他一直都觉得看不透萧宁,不能明白,像萧宁这样的人,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上阵杀敌时,萧宁一往无前,从不迟疑;与人相争时,萧宁一步不退;然面对百姓,萧宁似乎倾注她所有的温柔,面对这滔天洪水,萧宁不退反进,一心要救百姓。
    这些百姓,尚不是她的子民,这些人,更是曹根的子民。
    有这样的想法,程永宜垂下了眼眸,忍住不将话说出口。
    萧宁已然领人准备麻袋,命人寻来泥沙,想堵住决堤口,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东西,就得准备沙包。
    “救命,救命啊!”萧宁领人在前,一点一点的搬走障碍物,以保证可以畅行时,不远处的洪水中传来一阵阵呼救声,声音不大,还是在萧宁旁边的侍女唤一声公主,指向远方,萧宁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人。
    只见两个女郎死死地捉住一根木头,洪水宣泄,将她们冲下来,萧宁立刻吩咐道:“快,救人。”
    她这一唤,面对四周无物,萧宁提醒地道:“手拉手,搭成人桥,快。”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一双女郎已经往下游冲去。
    黑衣玄甲第一次上手救援之事,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萧宁的吩咐,本能反应过来。手拉手,每一个都不迟疑,一道往洪水中跑去,一个捉住一个人的手,在那一双女郎冲走之前,将两人救下,扶上了岸。
    死里逃生的女郎不断的咳嗽,更是不忘连声地感谢,“多谢,多谢。”
    黑衣玄甲们都不吱声,看着萧宁行来,在她身后的侍女手中拿着衣裳,盖在她们的身上。
    这一对女郎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身着粗布麻衣,浑身都已湿透,叫人披上了衣裳,抬头看向上方,入眼的便是萧宁。
    “无事了,准备些姜汤,人你们照看,我们继续。”萧宁轻声吩咐,该做什么得捉紧,可不是救了两个人事情就完了。
    一众人应下一声是,留下两个女兵,其余人继续该挖渠,该搬东西的都开始搬。
    两位死里逃生的女郎,这时候尚未完全回过神,发现原本围着她们的人瞬间散去,看起来是那一位最小的女郎的命令。
    “你们是什么人?”观黑衣玄甲们的衣着,这是士兵,可是,从来士兵对百姓都只有欺压,何时起,有这样一支军队救人于危难?
    “雍州萧家军。”女兵乍然被问到来历,虽然他们一直都是黑衣玄甲,军队的名字,好像一直没有取。
    他们陛下和公主姓萧,称萧家军,没错!
    女郎怔怔地望着萧宁率领黑衣玄甲离去的方向,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小娘子,才会在洪水决堤,众皆逃窜的情况下,带人深入?
    这个疑惑,显然暂时无人告诉她。
    萧宁带人疏通洪水,救民于难,所奔向的皆是已经被洪水淹没之地,也是被曹根的官员们弃之之地。
    杨眉本以为天降水灾,萧宁定然会乘虚而入,不想竟不是,听闻萧宁的军队并未再有攻城之举,反而安顿难民,萧宁更是领兵入洪水泛滥之地,救民于难,颇是惊讶。
    “丞相,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反击?”激动的人得知这则消息后,马上想捉住机会,大败萧军才是。
    不想杨眉却摇了摇头,“若在此时进军攻打萧军,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那一位催促杨眉出兵的人诚实地摇头,显然并不知道。
    “突发水灾,我等既无力救民于难,萧军出动,不畏艰难,救民于灾,我们救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伤民,你可曾想过,我们至此民心尽失?往后,兖州无我等立足之地。”杨眉确实是个聪明人,瞬间想到这其中的得害。
    民心,如今他们吴朝唯一有的只有民心,若是连民心都失了,天下再无他们立足之地。
    杨眉眼中闪过低落,萧家,萧家啊,真真是面面俱到。世族,庶士,贫民,他们样样都顾忌周全,也样样得尽人心。他们吴朝败于这样的敌人之手,不丢脸。
    “可是,咱们要是不趁此良机动手,来日哪里还能与他们抗衡?”杨眉说得不错,可是考虑吴朝的未来,若不能捉住机会,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将来拿什么跟大昌抗衡。
    “你以为我们现在出兵就能赢?既失民心,又无法将他们完败,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杨眉不相信,这个时候时势大利于她的萧宁选择救民于难,便不会再防备他们。
    两军交战,不仅比的是明刀明枪,更是人心。
    都以为正面交战打赢就赢了?萧宁在接连告捷的情况选择救民,既有一颗爱民如子之心,同样也是本着曹军若出兵趁机攻击,必令曹军民心尽失的打算。
    杨眉一声轻唤,不怕人用阴谋,就怕人用阳谋,光明正大得纵然你明知他的打算,却不得不按他的设想走下去。
    纵然杨眉不想服输,面对这样的敌人,不能不服!
    “那丞相,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听来听去,终于是听明白一点,不能趁火打劫,那他们现在怎么应对?
    “尽所能安排百姓撤离,保障百姓安全。”现成的榜样在前,要是再不知道怎么做,岂不是太蠢了点!
    现在吴朝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民心!
    既然如此,萧宁在想方设法收拢人心,他们更应该学着点,万万不能让原本在他们这一边的民心,尽都归于他人。
    “啊?”谁也没有想到杨眉会下达这样的命令,皆目瞪口呆。
    “传我令,兖州洪灾,令各县官吏倾尽所有,安顿百姓,绝不能让百姓无家可归。”杨眉面对他们的诧异,根本不当回事,仅是再次下令。
    满腹诧异之际,再闻杨眉之言,一人再道:“丞相,如此以来,我们哪来的余力对抗来势汹汹的萧军?”
    “正是,丞相顾念百姓,不愿趁虚而入,萧军未必。”这则猜测不假,兖州闹水灾,又不是他们雍州,就算萧宁带兵去救人,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杨眉想起曹根,这个时候的曹根在哪儿呢?
    纵然眼下他们不宜出兵对付进入兖州的萧军,不代表他们毫无准备。
    “我自有分寸,你们只需按我的吩咐去办。”杨眉不可能让人的知道曹根去向。如此一句话,透着不容置喙。
    萧宁将后方交给他人,各司其职,她只管在前面,救民开流。
    好在明鉴在青州这些日子,和秋渠打过不少交道,聪明人也是一通百通的,修渠引水之事,纵然现在比不上秋渠,明鉴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人家在给萧宁出主意的时候,每每恰到好处,解决萧宁不少难事。
    不过,杨眉的动向,萧宁也知道了。
    “曹根虽是草根,不得不说,于大是大非前,比许多世族可靠。”明鉴由衷称赞一句,颇是许同曹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
    “现如今支撑他们吴朝的唯有民心,若连民心都失了,他们吴朝必将灰飞烟灭,再无痕迹。”萧宁同样赞许。吴朝明了其中的利害,未必没有趁此机会表现一番,为自己争取的心思。
    然,他能如此应对,并不算太出乎意料。萧宁咬了一口干粮,喝了一口水,这才将干粮咽下,道:“命程将军进军京城。”
    萧宁这不带一丁点犹豫的下令。明鉴马上悟了。
    他们手里并不缺兵马,救民于危难也并不耽误他们进军。
    救人要救,既察觉曹军兵马有异,若不验证,拖下去对大昌百害无利。
    马上有人将命令传达下去,明鉴轻声问:“是不是为公主另备膳食?”
    显然明鉴将萧宁刚刚艰难咽食的动作看在眼里。
    萧宁拿起手中干粮,“虽说难吃了些,能饱腹,不习惯,慢慢就习惯了。”
    说实话,萧宁吃过苦的,但像这回一样事发突然,打得众人皆是措手不及,连粮食都供应不上,真真切切是第一回 。
    洪水无情,淹没无数村落,多少人死于其中,又有多少人家园被毁,多少人饿得连站都站不起,能得这些干粮供给,已然不错。萧宁很清楚,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吃得精细,极是不易。
    “粮草若是不够,与各世族借,告诉他们,今日借粮让我们度过难关,来日这份情,我萧氏一族必结草衔环,以报大恩。”萧宁冲在最前面,也明了这个时候想度过难关,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雍州的粮草,各州的粮草就算有余有剩,想调集过来并不容易,交通不便,再加上消息不灵通,现在唯一可以借之一二的唯有世族。
    明鉴此番来,也正是与萧宁提及粮食一事。
    只是看着萧宁小小年纪,和一群黑衣玄甲一般冲在洪水最前线,救人引洪,咽着干粮,明鉴不禁哽咽。一时间才忍不住想为萧宁特意准备一番。
    “唯。”明鉴从前一直惊心于萧宁的心智手段,而今时,看到自小养尊处优的人,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罪,一往无前。更是心生敬佩,发自内心的敬佩。
    “另外,命人小心预防,大灾后必有大患,所有人禁食生水,以艾草烟熏身,再有其他的,便是多寻几个大夫,都得有真本事的大夫,该用药用药。当然,于此时,若敢就地起价,高价售粮或是药材者,捉一个杀一个。”
    发国难财的人,萧宁一个都容不下,这则命令一丢下来,明鉴不得不说,萧宁就算忙得不可开交,天天脚不沾地,照样胸有丘壑。
    “某与顾公商议,已然在兖州所得城池境内发布公文。”明鉴和顾义都是丞相,下达这样的公文,他们有权利的。
    “只是我们的公文委婉了些,只道严惩。”权利,明鉴和顾义自然是比不过萧宁的,萧宁能下达碰一个杀一个的命令,那是萧谌在她出兵之时,予她的大权。
    萧宁闻之笑了,“是啊,你与顾先生都是办实事的人,倒是我.操心太多。”
    这样的一句话,引得明鉴低头一笑,“后方事宜,某与顾公定安定,请公主放心。”
    “好。”这话落下,大雨倾盆而落,萧宁和明鉴本在营帐内,乍然听到声音,微微一顿,萧宁掀起帘子一看,雨落不停,豆大豆大的雨珠打在地上,瞬间让人看不清远方。
    萧宁甚是忧心,“雨势一起,只怕这水灾还得蔓延。闻曹军亦出动了,望他们的动作能再快一些。越快越好。”
    如此一声希望,萧宁是发自内心之言。
    可是,大雨一落,本以为相对平静的水灾再一次爆发,萧宁本来已经命人准备船支,见势不对,立刻让军队以及百姓转移到船上。
    也幸亏萧宁反应得快,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让所有人撤,当看到迎面而来的水瞬间席卷一片房屋,若不是他们走得快,必然会被洪水淹没。
    “公主。”饶是上阵杀敌,从来不退却的黑衣玄甲,看到眼前的一切,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半响才喃唤一句。现在只有站在最前面的萧宁,才让他们有一些安全感。
    “无事,你们一部分人护送百姓撤离,我会带一部分人继续进入,查看有没有百姓。”四周已然被水淹没,这个时候若其中还有人未曾逃离,萧宁都不敢想像。
    “公主,洪水越发来势汹汹,还是先撤离为妥。”萧宁是他们的公主,也正是因为是他们的公主,更不能身处于险境。若是有个万一,他们如何交待。
    萧宁摇了摇头,若说他们之间的差距,大概也只有萧宁的身高,论真实年龄,萧宁并不比他们小;面对洪水,在座的人未必碰过,可论理论知识,萧宁定是数一数二的。
    若是连萧宁都不能带着人去面对洪水,一味将事情丢给别人去办,若是一切顺利还罢了,但凡有意外,她这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你们撤,将百姓安顿妥当。我已经让青州和扬州水军前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萧宁亦知避之短,扬之长。
    水军方面,萧宁并不精通,这个时候就得请专业人士来。
    不仅仅是水军,还有秋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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