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穆风听完明德将军所述战报,猛然转向耶律赤祁,冷冷道:“大哥自己捅下的篓子,还请自行对父王禀告。”
    说完便对摄政王行了一礼,带着小公主离席。
    原来,耶律赤祁在柳泉斋被小太后臊下脸面后,一直耿耿于怀,他想到如今两国军马对峙于黑土关,若是趁着休战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南朝军马的粮草烧之一空,岂不能在谈判盟约时更有底气。
    届时,说不定还能提出条件折辱那位色厉内荏的小太后。
    只是没想到摄政王手下的黑鳞军如此骁勇,仅凭着一个师的力量愣是抗倒援军到来,反而让他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禁折损了自己的猛将,还被摄政王拿捏住把柄。
    耶律赤祁咬牙切齿,骠骑将军被杀,大不了他放弃盟约中的条款,乖乖用等量的良驹换取南朝精棉。
    只是,这安插在南朝十余年的暗探是如何被摄政王察觉并斩草除根的,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若被父王知晓,定会震怒不已。
    “凤殊影,算你棋胜一筹,今日之耻,小王算是记下了!”耶律赤祁撂下狠话,带着身边侍从灰溜溜地退下。
    直到耶律赤祁一行人离去,殿内群臣还未从眼前跌宕起伏的一幕幕中缓过神来。
    石中钰坐在摄政王身后,望向他挺拔孤傲的背影,不由自嘲一笑。
    原以为自己舍去脸皮抢先饮下美人盏可以顾全大局,没想到摄政王却早已把耶律赤祁算计得明明白白,就等请君入瓮。
    倒显得她喧宾夺主了。
    深夜,朝凤殿。
    “母后,朕出去解手的功夫,殿中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为何百官离去的这般仓促,连最后的元宵都顾不上吃?”
    朱昱端着一碗圆滚滚的黑芝麻元宵,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母后。
    在刚刚的宫宴中,朱昱出了一趟恭,正好错过两颗人头在鎏金青砖上乱滚的血腥场面,只觉得在他回来后殿下群臣个个都似吃了哑药,再无了之前的欢腾,就连精彩绝伦的戏法和舞狮都不能调动众人的热情。
    好好的花灯佳节,过得跟死了人一般寂静无声。最后离去时,更似身后有鬼差索命一般,连御膳房煮好的元宵都顾不上吃,脚下抹油匆匆离席。
    朱昱不明所以,身边的奴才嘴巴又紧得很,他憋着一肚子疑问,在回到朝凤殿后忍不住发问。
    石中钰没有作声,垂头咬开勺中的元宵,原是山楂馅的,红艳艳的流沙馅流淌出来,仿若一颗带血的头颅,恶心的她立刻把勺子扔进碗里。
    她擦擦嘴角,淡淡道:“也没什么新鲜事,就是摄政王给群臣变了个戏法....”
    至于凭空变出个什么物件,她并没有说。
    朱昱一脸好奇,还欲再问,却被母后打断。
    “时辰不早,皇上也该回宫歇息了,明日虽无早朝,但元先生已结束休沐,明早还要考察皇上的功课。”
    听完母后所言,朱昱这才想起新岁的假日已过,他明日便要去上书房报道,可元先生布置的功课却还差大半,想到先生手中厚厚的戒尺,他顾不上心中的好奇,匆匆同母后告别,决定今晚要头悬梁,锥刺股个通宵达旦。
    “太后殿下,热水已放好,可要现在去沐浴。”
    星蝉见太后神情恹恹,上前为她拆下发鬓上精致又沉重的凤冠,轻轻为其推拿额角。
    石中钰点点头,移至盥室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她更换上逶迤的白梅蝉翼纱裙,缓缓步入寝室,却发现本应守候在此的寒露不见踪影。
    她隔着屏风喊了连声,却不见寒露回应,于是好奇地绕过锦绣屏风迈进暖阁。
    待看清黄花梨圆桌边对影自酌的身影,石中钰微微一怔,随即缓缓走到他身边。
    “这么晚了,爱卿前来可有要事?”
    待离得近了,她发现摄政王也是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木皂角味,他穿了一件金丝织锦长袍,肩上披着黑裘大氅,顺滑的毛领上还挂着细细水渍。
    可是下雪了?她转头看向窗轩,可不,鹅毛大雪正纷纷落下。
    暖阁内,却是热得人脸红心跳。
    凤殊影放下手中的酒盏,抬眸看向眼前香娇玉嫩的小太后,目光顺着她妩媚的眸子缓缓下移,越过她滑腻的雪腮,饱满的朱唇,最终落在她莹白的锁骨上。
    “殿下方才在宫宴上抢了微臣的美酒,就不心怀内疚吗?”
    原是如此,小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脸上的红晕骤然淡去几分,一板一眼道:
    “被爱卿一提醒,哀家方才察觉自己竟是这般不解风情,居然还要劳动爱卿冒雪前来要人,爱卿稍安勿躁,哀家这就让卫公公把纯儿姑娘送至垂拱殿,再赐上御酒三坛,定让爱卿品尽美人身上的每一寸香窝窝。”
    说完,石中钰绕过摄政王,张嘴便要喊卫礼。
    谁知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就被摄政王展臂一捞,下一刻,便被他搂在怀中。
    凤殊影勾起薄唇,漆色眸中映出紧绷着脸的小太后。
    “殿下的美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向来是个挑嘴的,寻常美人盏难以下咽,唯有太后馨体,才值得微臣细品。”
    话落,他搂在小太后香肩上的手臂一弯,另一只手提起桌上的酒壶,醇香佳酿立即顺着壶嘴,缓缓落入小太后莹白深邃的锁骨间,很快,便蓄满一汪清池。
    石中钰觉得肩下一凉,想要推开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却被他的铁臂锢得更紧,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火热的薄唇敷上。
    她惊讶的睁大眼,鼻尖尽是乱臣贼子霸道的气息,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也随着锁骨间的醇酒,尽被那人饮入腹中。
    凤殊影垂眸看向怀中乖巧的小太后,轻轻一笑:“方才殿下让微臣品尽美人身上的每一寸香窝窝的话,可还作数?”
    石中钰涨红着脸靠在摄政王肩头,心中郁气却是不减。
    前世她只在一旁观看,没曾想今世被当作美人盏亲身体会一遭,方才知晓当年纯儿的感受。
    真当是气得她肝火旺盛,连带看向眼前凤眼微挑的男子,都甚是堵心。
    凤殊影见怀中原本温顺的小太后突然绷直了身子,横眉冷目地对他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哀家不似纯姑娘般浑身上下都是香窝窝。爱卿若是喝过瘾了,便尽早回殿安歇。”
    石中钰本以为性情孤傲的摄政王听到她不留情面的拒绝后,定会重新拾起一身傲骨,愤然离去,没想到他却畅然大笑,深邃的凤眸中满是欣喜,腰间的手臂把她搂的更紧,仿若要把自己嵌入他的骨血里。
    “殿下,可是醋了?”
    摄政王笑完后,突然垂下头,高挺的鼻梁一下下蹭起小太后饱满的额头,低声问道。
    她醋了吗?
    石中钰微蹙黛眉,一面思忖一面用纤纤玉指扣弄起摄政王衣襟上的墨翠盘扣。
    只是还未思虑透彻,手指已被那人滚烫的大掌握住。她抬起头,对上摄政王好看的眸子。
    “外面雪大,微臣的大氅湿了,今晚想留宿在殿下宫中。”
    石中钰瞥了一眼摄政王身上已经干干爽爽的大氅,心中腹诽凤卿今夜的脸皮仿若秋后的葫芦,厚得紧实。
    但嘴上还是要再挣扎一下:“哀家宫里有凤辇。”
    听到小太后甚是抗拒的回应,摄政王倒是假装思忖了片刻,颇为为她着想道:“夜色已深,若是被人知晓微臣这么晚了从太后宫里出来,怕是有毁殿下清誉。”
    石中钰轻叹一声,很想说一句:爱卿明早从哀家殿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也不会为哀家的清誉锦上添花。
    凤殊影见小太后的神色有所动摇,立刻趁热打铁问:“殿下平日里是睡里侧还是外侧。”
    见小太后又紧闭着嘴不答话,他倒是很有耐心地蛊惑道:“半月未见,微臣这段期间睡得都不大塌实,现下困得紧,只想拥着日思夜想的殿下好好睡一觉。”
    石中钰疑惑的抬起头,看向摄政王好看的俊脸,心想此刻拥着她的人,可真是上一世说一不二,霸道专断的男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好看的下巴上细细扣摸,看看可是有人假冒了摄政王在她面前装神弄鬼。
    被小太后的柔荑摸得心头窜火,凤殊影起身抱起她向凤塌走去:“殿下可是在故意撩拨微臣?”
    石中钰赶忙收回造次的爪子,讪讪道:“爱卿说笑了,哀家只是好奇爱卿今夜带了几张脸皮出门。”
    第48章 夜谈   倒是委屈冰清玉洁的摄政王了!……
    夜深, 寝室内只燃着一根蜡烛,蜡油顺着凤纹浮雕的纹路缓缓落入赤金底荷叶托上,又慢慢凝结成层层蜡块。
    石中钰毫无睡意, 静静地望向那截越燃越短的红烛。
    终于,烛芯没入塌陷的油蜡中, 摇摇摆摆挣扎了几许, 缓缓熄灭。
    寝室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以往此时,星蝉或寒露应会悄声走进屋内,为她更换被窝里的足炉, 再点上新蜡。
    但今夜...
    明亮的月光落在在皑皑白雪上,透过窗轩间的明瓦,映入屋内,待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石中钰垂眸看向箍在腰间的铁臂,悄悄地卷起冰凉的玉足,轻轻叹了口气。
    她最终还是没能拒绝摄政王的自荐枕席,不过在她的再三坚持下,二人最终分被而眠。
    “殿下在想什么?”
    石中钰惊讶地转过身, 发现摄政王深幽的眸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爱卿也没睡?”
    他倒是想睡, 只是玉体香肌近在咫尺,属于小太后独有的馨香一股脑地萦绕在鼻尖上, 倒是比提神香还令人精神振奋。
    隔着锦被, 都能感到手掌下的腰肢有多么柔软。
    察觉出腰间逐渐上移的大掌,石中钰连忙抛出个严肃的话题。
    “除了辽国骠骑将军,另一颗头颅是谁的?哀家怎觉得两位王子见到此头颅的反应, 比见到骠骑将军大得多?而且观其五官,好像是中原人?”
    凤殊影自然知晓小太后是故意在找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只不过没想到让其他女眷瞥了一眼便频频干呕的血腥头颅,她居然还心细如发地观察出异状。
    “此人是辽国在南朝培养出的影子,专做窃取邻国政事机密一行,这条影子已在京城潜伏了数十年。”
    “这么久!”石中钰不由惊叹,想到在上一世,她和凤殊影都知道影子在京城中的存在,却苦苦找寻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爱卿是从何发现这位...影子的踪迹?”
    听到这个问题,凤殊影慢慢拧起眉心,眸光也骤然转冷。
    石中钰心中一沉,思忖她这个问题的确逾矩了,此条线索定是皇城司费尽心机才得到的,怎能轻易告知自己。正欲扯出明日早膳用什么的话头让摄政王放下戒心,却突然听他开口道:
    “耶律穆风在对殿下袒露爱慕的信笺中,指出了你们二人初次相会的地点,微臣...反复看了几遍,对二王子出现在深巷一事有所疑心。”
    凤殊影说到这里,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小太后,见她听闻耶律穆风的名字时并无异常,闪亮的大眸子倒满是好奇,不由心气稍顺。
    “爱卿为何疑虑?”
    石中钰见摄政王话说到紧要关头,却戛然而止,反而对自己上下打量起来,忍不住催促。
    “耶律穆风的祖父母家在城西,他自幼在辽国生长,对花灯节并无兴趣,为何在那夜出现在城东深巷。于是微臣翻阅卷宗,查出当年拐子死尸被发现的位置,顺着这条线索,揪出辽国影子暗藏在城东的老窝。”
    在听摄政王解释完来龙去脉后,石中钰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不愧为南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单单从耶律穆风送给她的一封情书中就寻到蛛丝马迹,在拈酸惹醋之余,就为南朝铲除暗藏了十余年的危机。
    再瞧瞧自己,也只能做出插言抢酒这等上不了台面之举,真是相形见绌!
    她又看向摄政王俊美的侧脸,遥想前一世,端王犹在寿州虎视眈眈,辽国使团一行人来势汹汹,面对苛刻的休战盟约和空虚的国库,饶是凤殊影这般不可一世的男子汉,为了顾全大局,也要舍下脸面,做些勾栏瓦舍之举来麻痹辽国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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