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听闻,蚕室的小太监告诉李东阳,刀割偏了。
    这几日,他一直没敢去蚕室。
    李东阳倒下后,弘治皇帝深感力有不逮,许多疏奏需要批阅,他从早到晚也忙不过来,好几日没去坤宁宫就寝了。
    “开春讲,李师傅不在,缺了一位讲官啊。”
    刘健和谢迁深有感触。
    这几日,分在他们头上的疏奏多了三十多本。
    李东阳平日票拟的疏奏分到他们头上,再加上一天三次朝会,占去一两个时辰。
    把疏奏带回家,两人也阅不完。
    李东阳本来是经筵的主讲官,他倒下后,不仅缺了一位主讲官。
    连刘健和谢迁,都没空去讲了。
    刘健思索片刻,道:“让翰苑再挑几位讲官,充入经筵吧?”
    谢迁点头,如今已经是弘治十五年,开朝的那批老臣,致士的致士,病逝的病逝,只剩马文升几个寥寥开朝老臣。
    弘治皇帝觉得可行:“朕看王守仁不错,还将他充入经筵吧,还有伦文叙、杨康乐两人。”
    王守仁是翰林出身,又是大儒王师傅的弟子,屡次建立战功后,弘治皇帝对他有很好的印象。
    还没考上进士时,王华就常带王守仁来谢府串门,谢迁对王守仁的才学,也颇为赏识。
    “臣以为可,三人是十二年的进士,出类拔萃,堪当此重任。”
    弘治皇帝点头道:“传朕的旨意,明日开今年第一讲。”
    经筵分为春讲和秋讲。
    按照前朝的惯例,每月讲三场。
    但弘治皇帝是个勤劳的人,所以,每月排期满满。
    严成锦心中微动,朱厚照知道王守仁给他当老师,怕是要炸毛。
    史上,王守仁并未讲过经筵。
    联名弹劾刘瑾失败后,就开始逃亡生涯,往后的人生,大多在京城之外度过。
    倒是有他的弟子,在京城当了大官,传播心学,广收门生。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严卿家,春讲就由你来主持,莫让太子生事。”
    严成锦微微躬身:“臣遵旨。”
    陛下的意思是,让他看场子,别让朱厚照捣乱。
    这活通常是由内阁三人来干。
    有刘健、李东阳和谢迁在席上,朱厚照会少问一些问题。
    但如今,内阁忙不过来,便将这活派给了他。
    次日一早,
    严成锦换上麒麟服,前往文华殿,他是不想靠朱厚照太近的,所以坐得很远。
    但朱厚照这厮,命人将御案搬到严成锦旁边。
    “老高,今日的讲官是谁?”
    “张元帧。”
    严成锦特意查了一下。
    张元祯原是南京翰林院学士,近日,才调回京城,升为翰林院学士。
    王守仁来了,坐在后头不远处。
    正在这时,穿着四品绯袍的张元帧,站上讲台。
    “殿下,臣今日要讲的是,大学之正心修身,格物致知。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
    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张元祯开讲没多久,严成锦的尿点就来了。
    悄悄起身,对着一旁的朱厚照道:“臣内急,出个小小恭。”
    朱厚照看着满满的茶杯,羡慕地看着严成锦站起来。
    老高这狗官,一口茶没喝,分明是去偷懒。
    可他身为太子,是不能中途离席的。
    严成锦走出文华殿,准备找个偏殿撒尿去,看见李清娥提着锦盒,带着胖丫鬟前往蚕室。
    “严大人。”
    “去给李大人送吃食?”严成锦看了眼锦盒,叮嘱道:“汪大夫可有叮嘱过,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身上有伤口,饮食不当,或会引身体发炎。
    不知李东阳是不是炎症体质。
    “小女谢过大人。”
    李清娥臻首感激,又不敢多耽误严成锦,也怕招来宫中绯议。
    严成锦沿着御阶往下走,寻到了一座偏殿,方才解开裤头。
    却听身后,文官冲冲忙忙跑来道:“严大人,文华殿打起来了!”
    经筵开了十几年,也没打过架,谁这般不给面子?
    严成锦连忙抄起裤头,嗖地一声,跑到了文华殿。
    还以为是单挑,谁知道是群欧!
    他连忙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喊了一声:“伯安,快来保护为兄。”
    王守仁抱着王华,似乎在拉架,没空管他。
    朱厚照拍着手,笑嘻嘻地走过来道:“老高,可要本宫护着你呀?”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本宫睡醒他们就打在一起了。”
    严成锦看见,杨廷和和王华气急败坏,手端着书似乎在争辩。
    东暖阁,
    弘治皇帝正看着疏奏,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慌张道:“陛下,张文祯大人,被人打瘸了。”
    “打瘸……瘸了?”弘治皇帝微微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宫中发生这样的事:“张卿家不是在文华殿讲经筵吗,怎么会被人打瘸了,谁打的?”
    刘健和谢迁两人,皆面露震惊之色。
    却见,小太监瑟瑟发抖:“不知道。”
    弘治皇帝怒拍御案:“严成锦和翰苑的百官都在,这么多人,怎么会不知道?!”
    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辩驳。
    打张元祯的官员有好几个,他哪儿知道瘸了的那一脚,是谁踢的?
    “奴婢听闻,几位大人是在争辩《大学》的格物,随后,便打起来了……”
    弘治皇帝低声道:“严成锦在做什么?”
    “严大人躲起来了……”
    弘治皇帝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没喘过来,“朕早该想到了,摆驾,去文华殿。”
    片刻之后,文华殿。
    严成锦对着张元祯嘘寒问暖:张大人这里疼不疼,张大人那里还能不能动,张大人你快吱个声……
    张元祯躺在地上,眼角露出晶莹光亮,感动得微微啜泣。
    “张大人不必多言,本官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严成锦正色道。
    前段时间,王守仁在松江府讲学时,张元祯偶然路过,听了半个月后,对王守仁的理学见解,极为推崇。
    今日在经筵上,重新用心学,解读了《大学》中的格物致知。
    讲到知行合一才能得到“理”时,被大臣们驳斥。
    张元祯不服气,便争辩了起来。
    年轻的文官就是容易冲动……
    严成锦感受到气氛凝滞,回过头看,弘治皇帝来了。
    “臣参见陛下!”
    弘治皇帝直勾勾盯着他,蹙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人让杨大人等人,用眼光,把这米看熟,杨大人等觉得受到了侮辱,便发生了争执……”严成锦指着书案上的一碗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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