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知道天子的意思是她一人留下, 可她却故意提到了魏王。
    “想来王爷和陛下手足情深,应当也不会急着回渭宁。”
    秦淮瑾听得这话的瞬间, 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扭曲。
    “你非要如此吗?”
    非要时刻提醒他,眼下她已经是魏王妃的事实?
    阿月没说话。
    “你在朕跟前一再提起他, 就不怕朕下旨要了他的命?”
    阿月当然不怕。
    “王爷和陛下乃手足同胞,他并未违律,陛下如何下旨?且先前库高国来犯,是王爷力挽狂澜将库高击溃, 如今不过几月,陛下便要斩功臣,是要让朝臣宗亲心寒,要损了您的威信吗?”
    只要秦淮瑾不想在后世留下个昏庸暴虐的名声,他便不会下旨要了魏王的命。
    而阿月敢单独入宫,独自面对对方,便是知道,在眼下的这种情况,天子不会真的强抢臣妻。
    他只会一直说服她,让她自己主动留在宫中。
    但阿月根本不愿意再次入宫。
    秦淮瑾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可他心中那些郁气一直无法散去,反而越发积累。
    他的双目于是紧紧锁在阿月身上,接着沉沉说了句。
    “若朕果真不在意朝臣宗亲,也不在意后世名声,非要杀了魏王呢?”
    “……那我和他一起死。”
    阿月声音坚定,面上的神情也丝毫不似玩笑。
    显然,她能说到做到。
    而她这样的反应,让天子整个人都是一怔,接着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就这么爱他?”
    爱到愿意和他同生共死的地步??
    阿月却只是徐徐道:“夫妻原本就应当如此。”
    生同衾,死同穴。
    秦淮瑾忽然就想到这句话。
    可原本,这是属于他的!
    如今却都被魏王夺走了。
    在重新见到自己的皇后前,秦淮瑾想了无数种可能。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皇后会怨怼他很长时间的准备,也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准备。
    可他万没料到,再见到对方时,她已经成了魏王妃。
    且原本那双含着深情的眼中已经没了任何对他的爱意。
    唯余下平静和冷淡。
    此时他才感受到,富有四海又如何?
    他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再拥有。
    但他不会就这样轻易妥协。
    只要能将她先留在京城,即便是和魏王一起,秦淮瑾也不在乎。
    总比让她回了渭宁,日后山长水远再难相见的好。
    沉沉呼吸之后,天子最终唤了一声,将在外候着的张彦叫了进来。
    “传膳。”
    阿月这回没再开口。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陪着对方用完这顿膳,她定然是出不了宫的。
    与其在此多费精力,倒不如就顺着对方。
    横竖只是一顿膳的时间。
    在这紫宸殿中,她也不担心对方会做什么。
    用膳期间,天子摒退了所有人,自己亲自替阿月布膳。
    他将那些阿月以前喜欢的都放在了最靠近阿月的地方,自己都几乎没动,反而一直替阿月夹着。
    阿月看得出来这顿膳食对方是真的用了心的。
    因为在如此冷的天,竟还有荔枝冻这样夏天的甜点。
    尽管只有一小碟,但是很难得了。
    阿月吃的很少,且全程没怎么开口,那些原本她很喜欢的菜肴,几乎都没有去动,反而吃了些她以前不怎么吃的东西。
    而当见了那荔枝冻后,她的视线便在上面落了很久。
    秦淮瑾见了还以为她喜欢,便道:“朕知晓你爱吃这个,特意吩咐了尚食局的人做,眼下是冬日,也只得这些了。”
    说着便要替她将那荔枝冻拿了放在跟前。
    可阿月却忽然抬手,接着微微一挡。
    “多谢陛下好意。”她道,“只是如今我不爱吃这荔枝冻了。”
    天子闻言一顿。
    旁的便也罢了,可这荔枝冻是她素来便爱吃的,往岁每到夏日,便会叫小厨房的人做了来,只是因着她有些体寒,不能多吃,因此每回用的时候,秦淮瑾都会特意提醒一句,让她莫要贪多。
    他不信,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一个人真的就能改变这样多的喜好。
    “那回去行宫的路上,你见了这荔枝冻分明还是很喜欢的,如今……”
    “是。”阿月打断他的话,抬头看向对方,声音罕见地变得有些冷然,“那时的我确实很喜欢,因为我以为,那是陛下心中有我的表现,所以你会让人做好了,然后再叫我去您的车驾用这荔枝冻。”
    “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身为皇后的我,只配自己去你那里吃,而那时还只是个才人的敏昭仪,却有人专程做好端了送去她的车马中……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想吃这荔枝冻了。”
    “因为它让我感觉到,身为国母的我,只是个笑话。”
    这是阿月很少见地,表达出了当初自己的心情。
    而秦淮瑾听后,指尖狠狠一滞。
    “你……”他看着对方,“你当时看见了?”
    那时的他确实让人送了一碟荔枝冻到敏昭仪的车马上,因为那时的他觉得,对方身子刚痊愈,不适宜频繁走动。
    那会儿的秦淮瑾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如今听了阿月的话后,他才明白过来。
    对于一国之母来说,他当时的行为有多伤人。
    “梓童,你听朕说,朕并非有意……”
    他想解释,可却不知如何开口,而此时的阿月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了。
    “陛下,我是阿月。”
    她再次纠正了对方的称呼,最终看着一桌子的肴馔。
    “我吃饱了。”
    显然,她不想再和对方说什么。
    而此时的天子,也不知该如何再次开口。
    他转过头,看了一整桌几乎都没动过的菜肴,最终道:“你不想吃,就不吃了。”
    他原是想借着荔枝冻让阿月想起当初两人相处的场景,可想是想起来了,却是他根本不愿看见的结果。
    让人将那些菜肴撤下去后,秦淮瑾正打算再和阿月说其他的时,却听见张彦来回话,说魏王在紫宸殿外求见。
    秦淮瑾眼底的神色霎时沉了下来。
    “让他回去,不见……”
    如今的他可谓是厌极了魏王,根本不想看见对方,可话刚说出口,一旁的阿月便直接道。
    “王爷想必是来找我的,陛下若是不想见,我离开便是,届时王爷定然会和我一起离宫,倒也不会惹得陛下心烦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天子便更抑郁。
    他沉着眼色看了阿月半晌,最终几乎是从牙间挤出一句话。
    “张彦,宣魏王入殿!”
    .
    阿月回到紫宸殿时,魏王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眼见她从偏殿入内,原本心中一直在担忧的魏王便忙走了上去。
    “阿月!”他甚至都顾不得对方身后的天子,反而直接拉过阿月,接着仔细瞧着她,在确定她没什么事后,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阿月见他这紧张的模样,不由地有些好笑,正要开口,便听后身后天子沉郁的声音响起。
    “魏王怕是多虑了,阿月在朕这里,怎会有事?”
    眼下面对着魏王,天子倒也愿意叫阿月的名字了。
    因为他知道,阿月不愿再回到过去,可他又不想称呼对方为魏王妃,因此才如此称呼。
    可他这么一叫,魏王却不愿意。
    “臣弟见过皇兄。”他先是见礼,而后认真道,“皇兄,阿月乃臣弟妻子,皇兄该称她为魏王妃,抑或弟媳。”
    天子闻言却笑了一声,不带什么情绪。
    “但朕觉着,阿月这个称呼比魏王妃和弟媳都来的顺耳。”
    知道他是有意如此,魏王下意识便要再次开口,却被阿月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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