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还抱希望时,才会失望。
    当你已经彻底不会再相信对方,把对方当做陌生人时,才会异常平静。
    因为对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了。
    秦淮瑾深知这一点。
    可偏偏因为他太过清楚,所以才会在对方平静如水的眼神中顿时变得溃不成军。
    “你……”他沉沉喘息几下,声音听上去暗哑深沉,“你一定要如此,连丝毫机会都不给朕吗?”
    “我如今和陛下已然没了任何关系,何谈机会?”
    “难道你我夫妻十年,你连一丝留恋都没有?曾经你说的心中只有朕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不成?!”
    秦淮瑾是真的不明白。
    他和对方明明十年夫妻,曾经举案齐眉。他还记得他的皇后每每在看向他时,眼底的那深切的爱意和娇羞。
    更记得她曾说过,此生的心愿便是能和他白头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她分明,如此真切地倾心于他,这样的感情,怎能说没就没?
    眼瞧着对方眼底又隐约有猩红浮现,阿月慢慢道:“陛下您说错了。”
    “我曾经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出自真心。”
    “夫妻十年,您于曾经的我而言,便是天,是不能失去的存在。所以我才会那样在意敏昭仪,因为她身为嫔妃,分去了我夫君的爱,甚至逐渐在取代我在您身边的位置。”
    “她只是个意外!”听到了她主动提及敏昭仪的天子,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梓童,你才是朕的妻,也唯有你,以后能和朕葬在一处,旁人都只是多余的。只要……只要你愿意回来,那些女人朕都可以不在意的,只要你……”
    “您会遣散后宫吗?”阿月打断他的话,忽然问了句。
    天子闻言一怔。
    “什么?”
    “您后宫的那些嫔妃们,您舍得放弃吗?”阿月道,“如果留下我的代价,是遣散整个后宫,您愿意吗?”
    天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整个人顿了顿,半晌才开口道:“她们……那些嫔妃们都不重要的,你若是不喜欢,朕以后不去看她们便是。再不然,以后的采选,朕都可以取消,后宫之中就不会再有新的嫔妃入宫了。待你诞下皇子,朕第一时间立他为太子,朕……”
    他一连说了许多,却绝口不提遣散后宫的事。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
    大恒百年基业,也没有哪个皇帝为了一个女子而将整个后宫遣散的。
    他可以不再去碰那些嫔妃,也可以不再采选,可要他遣散后宫,他确实很难做到。
    阿月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的目的,根本也不是让对方答应她遣散后宫。
    “陛下,我问您这句,只是为了告诉您,我确实不会再回到后宫之中了。”
    她说。
    “离开后宫,我才知道,原来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真的存在的。您做不到,是因为祖宗规矩,可王爷他不需要听规矩的,他的身边只有我一人。”
    “你……你就因为他只娶了你一人,便选择了他?”秦淮瑾觉得这简直太荒谬了,“你这样对朕公平吗?”
    他是天子,他注定后宫之中会有这么多的嫔妃。
    而魏王只是亲王,他的母妃也早早便离世了,若是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不成亲,不留后。
    如果阿月只是因为魏王不会有其他女人而选择了对方,那换了任何一个人,其实都可以。
    但阿月其实根本不是简单地因为这个原因。
    “不。”她看着天子,“我选择王爷,是因为我喜欢他,就是这样简单。”
    当然,还有一个触动阿月的原因,便是魏王为了她甘愿喝了那毒药。
    但这点,她不打算再告诉眼前的人。
    因为没必要。
    原本她就不是为了让天子知道魏王都能为了她做到哪一步才说这些话的。
    她只是想告诉对方。
    离了宫的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到那深宫之中。
    也绝不会再回到天子身边。
    纵然对方身边是位置,是整个大恒的女子都梦寐以求的。
    可她不想要。
    秦淮瑾在听了她说“喜欢”后,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中带着不敢置信和自嘲。
    “你说……你喜欢他。”他看着眼前的人,剧烈喘息着,“那我们之间夫妻十年,对你来说算什么?”
    她怎能如此轻易地……就将原本给他的爱给了另一个人?
    “朕对你而言,又算什么?”
    比起先前她的冷漠,眼下秦淮瑾更不能接受的,是她告诉自己,她爱上了别人。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便能够将两人之间十年的夫妻感情尽数忘掉,而欢喜地嫁给别人了?
    看着对方隐隐泛着红色的双目,阿月徐徐道。
    “夫妻十年,于我而言,是曾经。陛下您于我而言,是过去。”
    “但唯独……不是未来。”
    此时的阿月也不是特意要说什么话让对方难堪,而只是在陈述自己的心中所想。
    “在我的未来,只有王爷。”
    “没有您。”
    “孟霜晚——!”此时的天子再也忍不下去,他低吼出声,竟直接叫了对方的名字,下颚紧绷成一条直线,额间因为盛怒,而有根根青筋绽出。
    可他这副模样,却丝毫没有吓到阿月。
    她反而还有心思纠正对方的称呼。
    “陛下,我叫阿月,是魏王的妻室。”
    秦淮瑾觉得自己整个身子由心口之处,似乎有一把尖刀,在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割着,那刀子每割一下,便有摧心折骨般的疼痛逐渐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连站立着都有些困难。而每呼吸一下,便牵扯到全身筋肉,让他愈发疼得难以喘息。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那个温婉端庄的皇后,真正心狠起来,就仿佛最无情的刽子手。
    每说一句话,都在往他心口上扎刀子。
    完全……不会手软。
    他也才意识到,原来当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心中不再有他时,他竟会因此痛到难以喘息的地步。
    如今的她,甚至都不愿和自己有丝毫的牵扯。
    她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身边。
    可他……
    放不了手了。
    “……你陪朕用膳。”不知过了多久,秦淮瑾才终于调整过来,他沉沉喘息,吐出几口浊气,接着双目死死锁在对方面上,“你陪朕用完这一回膳,朕便让你出宫。”
    他只说让阿月出宫,没再许诺其他。
    阿月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她没有马上答应,反而提了个要求。
    “我要见若月。”在看了那封信后,阿月还是想要亲眼看见若月,确认对方确实没任何问题。
    但天子却没有答应她,反而道。
    “你留在宫中,朕便让你见她。”
    意思便是,阿月若坚持离开,就见不到若月。
    阿月闻言看向对方。
    “陛下好算计。”
    第六十八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九)……
    阿月自然不可答应对方留在宫中。
    “陛下坐拥四海, 何时需要以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胁迫人了?”
    她的面上,神情正常,可言语之间却带着一丝讥讽。
    天子自然听出来了。
    “有时用些手段, 也只是为了达成目的罢了。”
    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可在阿月看来,这个曾经被自己放在心间的男人, 眼下已然有些走火入魔了。
    分明是大恒之君,却选择用如此手段, 只为了将她留下来。
    细想都让人觉着有些可笑。
    而眼见她完全不愿留在宫中, 秦淮瑾也没急着马上让她同意, 反而自己退了一步。
    “朕知道你担心若月和孟氏一族, 朕可以不动他们。”他看着跟前的人, “但这一切建立在你留在京城的前提上。”
    也就是说,阿月可以不入宫, 但她必须留在京城。
    及至此时,阿月还是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执着于将她留下来。
    甚至宁愿让她在京城待着, 也不让她回渭宁。
    在她看来,这种举动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只要陛下不在意朝臣的折子, 王爷与我在京城留多久都没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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