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嫁给陛下后她当了十余年的贤妻。
    世人都说她贤良端淑,乃天下女子之典范。
    她的夫君也这样认为。
    日子长了,孟霜晚自己也觉得她应该就是这样的。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
    明明最开始,她不是这样的。
    闭上眼时,一滴清泪从眼尾处缓缓沁出。
    第十三章 多情因甚相辜负(五)……
    孟霜晚已经在寝殿里待了很久了。
    不同于前几回,她这回并非只是坐着出神。
    罗汉床上炕几上的东西她已经叫人全都挪走了,唯有一张她亲手所绘的战局图摊开在上面。
    她单手靠在炕几上,另一只手执笔。
    此时的战局图上已经被她画了许多方向。
    每一个布局出来后,她都会认真去想,若是她是黔垅,会如何破局。
    接着又站在成宗这边去想要如何推进。
    战局图被她反复修改,这张画满了就换新的。
    她就在这样不停地推翻重建中,思考了两日。
    这两日嫔妃来晨省昏定,她都只是草草见了众人,待众人散了后便回到自己的寝殿,重新思考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想出来的战术已经很接近当年成宗进攻的布局了。
    照着这样的思路下去,完全能够大胜。
    可因着她从未听外祖父说过成宗的战术,而此时又在行宫,无法翻看当初她入宫时带着的那些兵书,因此她只能不停地推翻自己的布局,然后再次重来。
    若月来的时候,她又一次推翻了半个时辰前写下的战术。
    “殿下。”
    “怎么了?”孟霜晚头也没抬,纤细的指尖握着笔,按照记忆中的战局图开始重新描绘。
    “御前来人了,陛下半个时辰后便到。”
    孟霜晚握着笔的指尖一顿。
    “他来做什么?”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了眼因着她的话有些错愕的若月,孟霜晚放下笔,揉了揉有些泛疼的眉心。
    “本宫知道了。”
    转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已经日薄西山,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你叫人去尚食局,告诉他们陛下过会儿来观风殿,再吩咐宫人做好迎驾准备。”孟霜晚边说边动手将炕几上和罗汉床边一堆的纸张同笔都整理起来。
    若月见了也忙上前收拾。
    “备水,本宫洗漱更衣。”
    这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往日国母的模样,只是在看着那被收起的纸张时,她的眼中浮现了些许惆怅。
    心里忽然就冒出个念头。
    若是陛下不来便好了。
    这样的想法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分明以前,她最期待着陛下来看她的。
    可方才乍一听得若月的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陛下怎么忽然来了?
    毕竟前两日因着季美人的事,她才被陛下当众落了面子。
    许是她那一句问的太不像她,所以若月才会满脸惊愕。
    闭了闭眼,孟霜晚将一切思绪压下,准备去更衣迎驾。
    可也不知是在寝殿内坐的时间长了,还是这两日过于集中精力思考战术的原因,她起身的瞬间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也身形不稳往旁边栽去。
    “殿下!”
    好在若月眼疾手快,连忙将手中的纸张丢下往前一步扶住了她。
    待她再次在罗汉床上落坐休息了一会儿后,若月才忙着开口,“您的脸色很不好。”
    的确如若月所言,孟霜晚这会子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
    双颊苍白,唇间无色,眉心不自觉地蹙起,瞧着便是不适的模样。
    孟霜晚也是这下才忽然感觉到了不舒服。
    先前因着过于全神贯注,以至于她下意识忽略了身体的不适。
    原还在想为何会如此。
    直到若月视线往她方才坐过的地方一扫,才终于明白。
    潮纹团花库缎垫上,一抹鲜红清晰可见。
    孟霜晚顺着若月的眼神看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先前小腹似乎确实在隐隐作痛。
    距离上回信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她自打小产过一次后,信期一直紊乱,有时提前有时推后,因此她早已不费心去记这事了。
    “若月,你亲自去一趟徽猷殿吧。”这会儿孟霜晚也没什么接驾的心思了。
    若月眼见如此,不由地着急。
    “殿下,您何必……”
    她想说何必这时就去。
    前两日的事情过后,她还以为陛下很长时间不会再来见自家主子了,还担心着,谁知今日便来了。
    若是换了旁的嫔妃,只怕早被陛下忘诸脑后,眼下陛下愿意来,是再好不过的。
    便是殿下信期,总也要等陛下来了观风殿再说。
    若不然两人便见不着了。
    “去吧。”孟霜晚却不想再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她定然无法侍寝,与其等陛下来了再说,不如她自己提前派人去告知。
    她总归是皇后,是他的妻。
    她不想……成为那样摇尾乞怜,每日祈祷着丈夫来看她一面的女人。
    若月见劝不了她,只得应诺,接着退出寝殿往徽猷殿去。
    之后的事果然如她先前所料想的。
    天子在听了她的回话后,便改了原本要来观风殿的旨意,只吩咐了若月回来后好好伺候皇后。
    她离开前,听见上首的天子对身边的张彦说了句。
    “过会去甘露殿。”
    深吸口气,若月从徽猷殿出来,接着抬头看了看澄碧的天空,指尖狠狠攥起。
    她真为殿下不值!
    .
    信期的日子并不好过,孟霜晚月月都要受罪。
    尤其是前几日。
    好在来行宫前若月准备充足,她倒也和在宫中时没什么分别。
    只是想再同先前一样整日都想着战局图却是不能了。
    但越是不能,孟霜晚便越是手痒。
    这日她稍好些了,便赶紧将这几日她在脑中勾画了无数遍的战术再次画了出来。
    在经过无数次的推翻之后,她终于得到了个自己相对满意的布阵。
    原想着等身子彻底好了再去一趟湖边的,可后来静下来一想。
    那湖边的战局图也不知是何人所画。
    上回她贸然出手改动并不很合适,毕竟身份所限。
    若是这回再去恰好和那人撞见,总归不好。
    可她又非常想知道自己的布置究竟对不对,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叫了个原本一直在行宫伺候的宫娥,名唤紫苑。
    “你带着纸笔。”将湖边的大致方位告诉紫苑后,孟霜晚吩咐道,接着又指着自己画的战局图道,“若是瞧见了和这上面相似的内容,便画下来带回来。”
    虽然不知道上回那人还会不会再去湖边,也不知湖边的战局图还在不在,但总要试一试。
    紫苑虽不知皇后为何叫她去做这事,但她也没敢多问,应了声后便匆匆退出,接着照着皇后的话往湖边去。
    她毕竟是常年在行宫伺候的,因此对行宫很是熟悉,到了湖边后不过找了一会儿,竟真的找到了皇后所说的画。
    尽管她看不懂是什么。
    紫苑倒也谨慎,在瞧见那地上的图后,她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在一旁躲着观望半晌,确定没人后才小心地走过去。
    接着蹲下来,从怀中拿出纸笔开始临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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