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妃。”年素鸢道,“本宫自当告诫二哥,理当时时感沐圣恩,切勿有违圣意。”
    “贵妃聪慧,当是天家之福,亦是八阿哥之福。”怡王妃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说道:“皇上说,八阿哥与我家弘晓一向玩闹得来,颇有昔日他和我家王爷的折腾劲儿呢……”
    慢着。
    年素鸢瞬间僵直了脊背。
    弘晀和……弘晓?早年的胤禛和胤祥?
    怡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
    恐怕胤禛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坚定地要立弘历为储了。他在想尽一切办法,培养和试探他的儿子们。先是弘昼,再是弘晀……指不定某一天,他会给他们其中的一个改玉牒、换嗣母,然后……
    年素鸢心里打了个突。
    难怪胤禛会刻意捧杀她!
    因为她姓年!
    “臣妾言尽于此。”怡王妃知道年素鸢已经猜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就此告辞。
    年素鸢没有挽留。
    如玉这才走上前来,轻轻唤了一声:“主子?”
    “啊……”年素鸢猛地一震,想起自己让她去西二所探听消息,便问道:“如何了?”
    如玉说道:“红锦对奴婢说,四阿哥醒来时,双目无神,极是悲愤,不吃、不喝、不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似乎是魔怔了。
    红锦劝了好多次,四阿哥只打听了钮钴禄氏的去处,便不再言语。
    又过了半日,皇上来了。四阿哥跪在皇上面前整整一刻钟,才下了决心说道:‘子臣自请开府建牙,即刻出宫!’
    皇上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皇上走后,四阿哥又……白日宣淫了。”
    如玉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继续说道,“如此一直到午间,四阿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又是……咳。奴婢觉得,四阿哥近日愈发好|色了。”
    年素鸢“唔”了一声,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忍。
    红锦又道:“奴婢回宫时,瞧见宗人府的宗令亲王被苏公公引着去见皇上,似乎是要虢夺履郡王的爵位,降为贝子。又听说是降为镇国公,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年素鸢一惊,心道:终于来了!
    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胤禛腾出手来之后,就开始大肆折腾政敌。先是下头的小官员小虾米,再是六部、宗亲,然后是郡王、亲王。直到四年之后,才真正拾掇干净,空出了半个朝堂。
    履郡王允裪,正好就是那第一个被开刀的皇族。
    她定了定神,道:“不要理他。还有么?”
    “再有就是,奴婢瞧见理郡王进宫给皇上请安。奴婢觉得好生奇怪。”
    理郡王?
    弘皙?
    前废太子嫡长子、先帝康熙爷的嫡长孙,弘皙?
    “想不到,他也要掺上一脚……”年素鸢有些出神。
    “奴婢驽钝。”
    “他也是有资格……争上一争的……”
    “争什么?”如玉不解。
    年素鸢摇摇头,道:“什么也没争。好了,去把九阿哥抱过来,本宫想看看他。”
    福沛被抱了过来。
    他还不会说话,两只小手握成拳头,咿咿呀呀地叫着。年素鸢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襁褓,原本稍稍有些软下的心又硬了起来。
    无论是为了折腾明椒,还是为了八阿哥、九阿哥,她都要把弘历变成一个废人,一个比弘昼还要荒唐、一个无比堕|落的废人……
    她的确有过扶弘晀上位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她知道弘晀还小,可胤禛也不老。弘皙、弘皙……或许她可以设个计谋,让他们自相残杀……
    年素鸢怔怔地想着,又开始出神。
    “主子?”
    年素鸢回过神来,发现如玉颇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
    “何事?”
    “主子,大太太命人传了信来,二老爷已从西北赶回家中,许是要过除夕呢。大太太问您,年后能不能回一趟府,一家子好久不曾聚过了。”
    年素鸢苦笑:“这事儿哪能轮到我说话?”宫规还好好地摆着呢。
    “主子不妨听奴婢一句劝,您无论如何,也该见见二老爷。奴婢听说,二老爷得罪了不少人,只怕……”
    “只怕遭人弹劾么?”年素鸢笑得愈发苦涩,“本宫没资格干预朝政——等等,二老爷要回来?过两天?”
    “是、是的。”如玉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快?
    难道西北真的出事儿了?又或是……胤禛想提前动手?……没理由啊……
    慢着。
    上一世,胤禛早在四个月前,便早早立了储君,将圣旨安放在正大光明匾后,但如今却根本没有透出立储的消息。也正是因为这个,现如今弘皙也开始蠢蠢欲动。而胤禛的政敌们也未必不能……
    变数,是弘皙?!
    萧墙祸(三)
    转眼便是除夕。
    柔嘉回了宫,兴高采烈,一个劲儿地跟年素鸢炫耀,自己在府里又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年素鸢含笑听了片刻,问道:“你可见着你大哥哥了?”
    “大哥哥?弘昌哥哥么?”柔嘉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哥哥整日整夜地呆在西院里不出来,姨娘哭得跟什么似的,直怨额……十三婶子心狠。”她噘嘴,嘟哝道,“好生奇怪。”
    年素鸢轻轻点点她的脑门儿,嗔道:“鬼精灵的。”
    柔嘉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又小声嘟哝道:“你们都不同我说,什么都不同我说,哼!”
    年素鸢被逗乐了,揉揉她的脑袋,笑斥道:“小鬼头。”
    这种事情,怎么好同她说?她还小呢。
    不一会儿,又是一场大宴。熹妃的席位已经由宁妃顶上。好奇的人不少,可胆敢询问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大年初一,大朝大拜,真真要把人给累惨了。
    大年初二,本该是媳妇儿回娘家的日子。可深宫之中,又有哪个敢回去?恰好年羹尧赶在这几天进宫朝贺、拜年,胤禛便让他们兄妹俩隔着珠帘,见了一面。两人礼节性地说了些吉祥话儿,道个平安,便也就此揭过去了。
    大年初三,礼数少了些,年素鸢总算抽出空儿来,去看了看明椒。明椒倒是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精神头儿也还足。看样子,她过得倒很不错。
    年素鸢很想把明椒暴打一顿,但是她不能。
    若是在明椒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明椒肯定会顺势发作,到时候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对付明椒,比对付寻常人要难得多了。
    傍晚时分,弘历来了。
    “子臣给贵妃请安。”弘历给年素鸢打了个千儿,看上去精神很差,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年素鸢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道:“起喀罢。”
    弘历犹豫片刻,却是不起:“子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贵妃答允。”
    年素鸢略一思忖,已经明白他的来意:“你是为钮钴禄氏而来?”
    这可有些不好做了。
    论理,弘历要见明椒,她是没理由阻拦的。可若是明椒对弘历说了些什么,怕是不好收拾……
    “贵妃明鉴。”弘历的声音极低,“子臣不想见她。”
    怎么?
    年素鸢微感诧异,注视着他,等待下文。
    “子臣想着,在她的屋子外头磕个头,以全了母子之义。从此……再无瓜葛!”
    年素鸢着实被吓着了。
    她没想到,弘历竟然比她想像的还要……绝情。也对,有这么个母亲,谁心里不难受呢。
    她轻轻“唔”了一声:“本宫准了。”
    弘历又行一礼:“谢贵妃成全。”说完,就要走。
    年素鸢叫住了他:“慢着。”
    弘历回过身来,询问道:“贵妃有何吩咐?”
    “本宫想着,她终究是你的妃母。你生气,自然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万万不能说出‘从此母子断绝’的话来,懂么?”年素鸢语重心长——不,未雨绸缪的劝道。
    倘若被别人知道,四阿哥来了一趟翊坤宫,就和钮钴禄氏断绝了关系,只怕那些碎嘴的家伙,又要在后头编排些什么“年贵妃挑唆四阿哥与钮钴禄氏,断绝人伦,大逆不道”了。她可冒不起这个险。
    弘历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来:“谢贵妃提点。”
    弘历去了关明椒的小黑屋外,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然后,年素鸢听说他出宫了,带着红锦、红缎两姐妹一起。
    ——难道造作府里的匠人手脚这么快,没两天就把四阿哥府给建好了?真是奇哉怪也……
    又过了两天,年素鸢听说,她二哥年羹尧被指派到了古北口,到冰天雪地里去练兵,据说是为了对付北面的俄罗斯国。至于西北战场,已经由更听话、更能打的岳钟琪接手了。胤禛很满意。
    据说,年羹尧走得很急,还没等过完上元节,就要离京。
    她忍不住去求胤禛,要去送年羹尧。
    胤禛准了。
    寒风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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