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他这个人吧,实在是排外,暗阁门徒以外的人不理,暗阁以外的事也不理,反正抛开暗阁,他大抵也是六根清净……想来若不是我是金珂的女儿,他大概才不会和我说上几句话。你可知就我告诉你的那些过往,邱明山一开始还没打算告诉我的意思,也算我对自己身世怀疑得很,又急切想知晓,正好逮到了他人,威逼利诱之下他才肯告诉我了这些……其实我也明白他,好歹他总为了暗阁和金珂着想……”余莫卿耸了耸肩,她对邱明山确实又敬又厌,邱明山本人性子到底如何,她没兴趣知道,只知道邱明山实在忠心,不仅是对金珂,更是对暗阁。毕竟在他眼里,暗阁就是一切,暗阁的荣辱更是他的荣辱。
    “只不过……暗阁门徒倒是令我大为失望……”余莫卿无奈摇了摇头,断断续续捡了些事情给傅子文说,想起接任那日暗阁门徒一开始的不配合,她就已经看出金珂过后,暗阁已经堕落成了什么模样。这一盘散沙不禁丝毫没有聚合的意思,还用排除异己的口号自我蒙蔽。可想而知金珂走后,邱明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将暗阁留下,即便暗阁门徒心口不一,又懒散至极,但好歹军心尚在,所以她上任之时才慷慨激昂,以情动人,才勉强安抚了这群涣散门徒的心思。
    “那你以后就都要待在暗阁那边处理事务?”傅子文又问。
    “不一定……我接任过后也只是稍微熟悉了下暗阁的工作,自金珂走后,暗阁除却必要的打理之外,也就没什么事情要做,所以大家才日渐颓靡。若说我现在接任,也不过是替圣武帝看养一群丧家犬……”余莫卿抿了抿唇,“对了,你也知道,我还得为三皇子做事呢,除非大势已定,否则我应该会来回奔波吧……谁知道圣武帝要不要哪天不高兴了,又将我给撤了?”
    余莫卿也说不准何去何从,毕竟现在局势相当之复杂,大昭皇室内忧外患,一旦局势崩盘,最受苦的还是大昭百姓,这样一来,她的奔波岂不是白费?所以还是暂且先稳定一处是一处了。
    “说到底,大昭现在局势堪忧,我们这些人也只不过是长河里的蜉蝣细物,微不足道,还是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吧……”余莫卿得出了个结论,反正前路还没有完全探清,还是先摸索出脚下的路该怎么走为好。
    傅子文隐隐看出余莫卿对局势的估量,但他也没有细问,毕竟当下他们连库房都还没有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余莫卿也不知摸到了哪一面墙壁上了,原本清冷的表情终于一亮:“我找到了!”
    只见余莫卿抽出蛇锁,顺着那墙面向下划动,直到地面上出现了凹陷的痕迹,她才收回了蛇锁,抬头看向傅子文:“从这里滑下去就行,咱们走吧。”
    说着余莫卿又在凹陷的地方一旁抠了抠,将那块地面抠动过后,果然出现了一个同样下方的通道。
    傅子文也停下了继续往前走的步子,跟着余莫卿就进入了这个下去的通道。
    通往下方的通道并不曲折,可是当他二人往下滑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一条狭窄的通道并不光滑,可是却异常倾斜,两人滑下的速度都是飞快,背后的衣服瞬间被不断摩擦,蹭得划破了几处。而最痛苦的是傅子文,他身上原本就有伤口,再加上这样的折磨,当下就连连抽气,脸色相当难看。
    直到通道下方再没有阻拦,余莫卿也已经落地了。
    刚一落地,余莫卿倒没什么事,不过是扭了扭脖子,便听到傅子文抱怨:“这金珂也太贼了,怎么设计成这样的通道?”
    “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余莫卿挑眉。
    “怎么没有?你不是照样喊他死老头?”傅子文冷哼,他可是记着听到余莫卿这么称呼金珂。
    “切,他还不是叫我臭丫头?我又没招惹他……”余莫卿耸肩,一脸嫌弃。
    “不过,你真的见到他了?”傅子文突然话锋一转。
    “他在你印象中如何?”余莫卿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太多印象了……”傅子文的语气变得有些轻柔,眼神也有一丝松动,“我仅有的记忆停留在两三岁的时候,好像父亲和母亲时常带着我去外面转悠,玩山玩水,过后父亲就越来越忙了,好像大多数时候我就陪着母亲,看书写字,或者练武。至于父亲的音容,我只记得他很高大,很魁梧,模样很英俊,可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而后我在家中大火之时又受了伤,就更记不得了,时间太久,我实在想不起来……”傅子文说着脸上又多了一股对父亲的怀念。
    “你也不用想,就是我这个样子的。”余莫卿随口回道。
    “什么?”傅子文没有听明白。
    “你也知道昆仑玉的事是吧?就是在那之前我替三皇子前去,结果遇到了金珂和邱明山两个人,都在和我抢昆仑玉。后来我们被马匪绑架,金珂大概对我有些怀疑吧,而后他临走前便告诉了我他是谁,还给我看了眼容貌……”余莫卿至今回想起那个场景,总觉得历历在目,毕竟她平身第一次不得不相信基因这个东西是多么的强大,她轻轻吁了口气,“金珂的模样和我男装的模样无二,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他更加沧桑硬气,声音也很沙哑,想来他在狱里过得也不好……”
    “和你一模一样?”傅子文还是有点不相信。
    “这话倒是想说的,咱俩不也很像?”余莫卿反问。
    “得了吧,谁和你像了?瞧你以往那黑不溜秋的模样,我都不惜的看……”傅子文勾了勾嘴角,眼神带着一丝嘲讽。
    “哟,你白净,你不黑不溜秋……”余莫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啊,你以为我愿意从小丑到大?你该问问那个死老头,为了掩饰我的容貌,为没必要给我吃下那么大剂量的塑黑丸啊,害得我一黑到底,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为你好,你能怪谁?”傅子文面色不改,又问道,“所以,你觉得金珂是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人嘛……”余莫卿抿了抿唇,“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不知道了?你现在才是唯一见过他的人,连我对他都没印象了……”傅子文上下打量起余莫卿。
    “确实不好判断呀……我才见了他一面,能知道什么?”余莫卿耸耸肩,已经迈着步子在找出口。
    “至少也说了几句话呀……至少不像我俩一样见面也不能好好说话?”傅子文好像对金珂也有些好奇,很想了解他是何模样。
    “呵,”余莫卿给了他一个略有深意的意思,“还真是……”
    傅子文顿了一下:“你就骗我吧……”
    “没办法,有其父必有其子……”余莫卿还不忘嘲讽一番,想来她大抵是天生与傅子文磁场不符,说不过三句两人就要顶嘴,同样,在她印象中和金珂见面也没什么好话要说,还被他吓得不轻。
    “金珂若听到你这么说,大抵要好好收拾你。”傅子文冷哼了一声,免得余莫卿分不清现状,毕竟金珂也有做父亲的自尊。
    “那也得看他能不能收拾得了……”余莫卿轻笑,“他将我送进余府时候渡了自身六成内力在我身上,我可没那么容易被人收拾哟。”
    “他渡了这么多内力?那他如何应对往后的……”傅子文面色一冷。
    “你别瞎操心,金珂内力之深可非你我所能想象……”余莫卿挑了挑眉,“你可知当年屠杀反党暗阁用了多少人?”
    “不是派了门徒前去吗?”傅子文想了想。
    “只有金珂一个人。”余莫卿凤眸一冷,“圣武帝到底是老谋深算,他只派了金珂一人前去屠杀反党,一夜之间鲜血满门,哀嚎一片。为使金珂成为众矢之的,圣武帝将暗阁屠杀反党一事放出,让暗阁门徒统统背负骂名……”
    “那门徒岂不是恨透了金珂?”傅子文可以想象一个头领让整个组织背负骂名,这是一件如何令人不齿的事。
    “这只是其一。暗阁门徒原先是很恨金珂,只不过后来圣武帝为了让暗阁坐实罪名,先后派去了东卫阁的死士引诱暗阁门徒突袭各大反叛圣武之人,尤其是朝中重臣,几乎满门不留,所以暗阁门徒几乎人人都手沾鲜血,无一人能幸免其责。只不过后来……”余莫卿神色凝重,“其实我刚才只和月舒说了一部分事实……金珂从未想过要退位,也从未想过离开国都,更不想离开家人,他心怀抱负,立志远大,以天下为己任,才答应助圣武帝登基。可是正是因为相信圣武帝,金珂才反被利用其为国之忠,手染鲜血,背负骂名……圣武帝登基五年已经足够稳定,至少大势所趋。可是自古哪个继位者会留下自己的领头将?金珂被逼为圣武做尽坏事,到头来圣武帝愈渐怀疑金珂对自己的威胁,所以才故意想要逼退金珂,甚至想过暗杀阿娘和你。只是金珂早已识破圣武歹意,索性说着其意干脆提出退位……可是圣武帝怎会罢休?他那么老谋深算的人,自然要坐实自己老好人的身份。金珂一旦退位,那就既没有人为暗阁背锅,也没有人为圣武帝残忍的暴行背后担责。这样一来,圣武帝还要虚伪的请求金珂,勒令他万不得退位或离开国都。这也是,之所以会发生了后面的一切的真正原因……”
    听完余莫卿说的话,傅子文剑眉一皱:“圣上……果真……”
    “所以,傅子文,不管金珂是怎样的人,或者脾气暴躁,或者温柔,我都无所谓……可是圣武帝陷害金珂和暗阁的确不假,而我现在又接任了暗主之位,我必须要对暗阁负责。我必定为金珂和暗阁讨回公道……”余莫卿又想起出去后要做的事,就隐隐有些激动,因为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肩膀上是有所背负的,她想要得到什么,那么她就要付出多少对等的精力,即便她最后或许达不到所期许的模样,但她现在至少在为之努力。
    傅子文并没有说什么,但眼里却充满了对余莫卿的肯定。他仿佛想起那年猎场之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身陷太子的阴谋之中,可是偌大皇朝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她不过是个笑话一样的存在,而自己早对她充满了厌恶。直到现在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他又想,或许这就是她的妹妹,骨子里就有金珂那股无法妥协的韧劲。
    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好,但愿你能完成金珂的意愿。”
    “不,”余莫卿嘴角一勾,眼神中充满自信,“这是我的意愿,并非金珂。”
    傅子文尚未意识到余莫卿话语背后的意思,但他也点了点头,表示对余莫卿的认可。
    难得看到傅子文没有嘲嘲讽自己,余莫卿心情有些轻快,才意识到他们在这里耽搁得自己够久了:“行了,咱们都到了这一层,应该受不到太多机关控制了,快点出去吧!”说着余莫卿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可以通往外面的暗道。
    “好,走吧。”傅子文点着头,已经跟了过去。
    两人终于穿过了另一个有些狭窄的甬道,终于重见了光明。
    余莫卿刚一看到光线,便伸手挡了挡眼前,不一会儿她就认了出来,这里是祠堂的北苑,因为长期没有打理,已经很是破旧,就好似余莫卿来祠堂这边住的那一次,模样很是破落。
    余莫卿暗想以永夜追击月舒的速度,两人应该早就出了库房,如果月舒反击,两人也应该正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打斗吧?
    这样一想,余莫卿立马往祠堂的大厅赶去,想去看看情况,即便她相信永夜,但也保不准月舒又出什么狠招。能从余莫卿手下逃脱,月舒的能力定是不容小觑的。
    余莫卿跑着,倒没有注意到身后蹒跚跟着的傅子文,一边喊着:“喂!余莫卿,这里到底是哪里呀!你好歹带我出去呀!”毕竟他又不清楚祠堂里的环境,被余莫卿撇下后,脸色微怒,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而这边余莫卿快步赶向大厅那边,手上的蛇锁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以防月舒逃脱时做什么手脚。
    还未到大厅,余莫卿突然被不远处的白色身影所吸引,忍不住唤了一声:“阿夜!”
    白色身影果然停了步子,回头看来,眼神一亮:“卿儿。”
    余莫卿赶忙跑了过去:“月舒呢?”
    “她跟着魏承德已久,暗阁的诡异身法学得七七八八,速度实在之快。”除却见到余莫卿的喜悦,永夜的脸色并不好。
    “祠堂四周应该已经到了我们的人,她应该不会那么快逃出去……”余莫卿抿了抿唇,“我想她应该是去人多的地方了,他们都在大厅,如果要引起慌乱,那里是不二之选。”
    “嗯,那咱们快去!”永夜不由分说,已经拉着余莫卿往那边走去,边走还不忘问,“对了,子文呢?”
    “已经没事了,我急着月舒便先过来了,他还在后面跟着。”余莫卿长话短说。
    “那就好。”永夜才放心,脚下不禁加快了步子,带着余莫卿过去,毕竟今日若再抓不到月舒,那往后就更麻烦。一旦她逃脱,后果将是不可言喻的。
    很快要到大厅了,余莫卿却已经听到一阵慌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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