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宫中离开得急,随身的衣裳只有文广准备的这一套。正好今日空闲,棠钰去城中添置了些路上必备的物品,很早歇下。
    回平南的行程有了着落,棠钰心中仿佛也慢慢安定下来。
    这一晚睡得比前一晚好。
    ***
    “侯爷!”陈枫来了屋中。
    “说。”陈倏看了眼陈枫,知晓他带的是棠钰的消息,心中微动。
    陈枫拱手道,“棠钰姑娘没有直接去平南,而是去了冠城的卢家镖局,想同卢家镖局的镖车一道去平南,路上好有庇护。但冠城去平南附近的镖少,很可能会中转几处地方,时间是会长些,但也比棠钰姑娘自己去平南安稳。毕竟近来不太平,也怕路上有兵变流寇之类,卢家镖局声名在外,旁人轻易不会截,所以棠钰姑娘要真同卢家镖局一路,路上倒是稳妥得多。”
    陈倏轻“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陈枫又道,“还有,棠钰姑娘请卢总镖头帮忙寻个贴身护卫……”
    陈倏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稍许,才又低头翻着书,慢条斯理道,“找人去卢家镖局下趟从冠城到平南的镖,后日走,省得她麻烦了。”
    陈枫眼前一亮,他早前怎么没想的!
    是啊,直接下趟镖就好了啊!
    陈倏顿了顿,又改口,“不从冠城了,改成宜城走,两处离得不远,痕迹也不会那么明显。”
    陈枫反应过来,遂又问,“侯爷,那属下还要继续跟着棠钰姑娘吗?”
    “跟啊,为什么不跟?”陈倏抬眸看他,“不是说要寻个贴身护卫吗?”
    陈倏打量他。
    陈枫嘴角抽了抽。
    ***
    翌日,镖局管事来寻棠钰。
    棠钰惊喜,“您是说,刚好有一趟从宜城到平南的镖?”
    镖局管事笑道,“正是,也凑巧了,今日刚好有一批急货,要从宜城押送到平南,明日就要上路。棠公子眼下出发,黄昏前后能到宜城,明日便可赶上随这趟镖一道走。”
    棠钰喜出望外,眸间涌起一抹清亮,只觉得运气太好了些!
    若这趟镖刚好从冠城出发,她许是还会生疑,但宜城却恰好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
    “哦,对了,还有棠公子早前问起的贴身护卫。”镖局管事言罢,目光看向身后四人,“棠公子,这些都是镖局记录在案的护卫,棠公子看看可有合适的?”
    马上就要出发去宜城,只能从这几人中选。
    棠钰逐一看去。
    但其实乍一眼看,似是并不难挑——因为除了中间双手环臂,右臂中插了一把剑的陈枫站得笔直修长之外,另外几人,一个矮矮胖胖,仿佛走路都会喘气;另一个高高瘦瘦,像根竹竿一样,风吹都能倒;还有一个……虽然身着男装,但是,脸上似是扑了香粉……
    陈枫笔直端正站在其中,只要眼前的人不瞎……
    在陈枫的自信中,棠钰目光果然落在他身上,却是同管事道,“他先不用了,另外三人我看看。”
    陈枫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第004章 香粉   她喜欢脸上摸香粉的……
    棠钰的想法很简单。
    能出现在卢家镖局的护卫名册上的,都是经卢家镖局金字认可的护卫,至少不会差太远。
    最重要的,在宫中呆久了,总习惯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显山不露水的,往往才是厉害角色。
    一眼看上去太过招摇显眼的,往往都活不过开头……
    宜城到平南至少一月半的路程,她身边若是跟着这样一个打眼的侍卫,反倒张扬瞩目,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如带上看起来平庸一些的护卫。
    她想要安稳到平南,她也好,身边的护卫也好,自然都是越不起眼越好。
    棠钰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剩下的三人身上。
    “诶……那个……喂喂喂……”一眼望去“就很乍眼”的某人顿时傻眼儿,他差这三个歪瓜裂枣哪儿了?!
    用下巴看也该知道他才是高手啊!
    镖局管事赶紧让另外三人上前,三人说话的时候,棠钰在一侧仔细打量着。
    矮一些的护卫嗓门很大,说话时容易引人围观。
    高高瘦瘦的护卫,她每次都需要仰首看他,也容易引人注目。
    在其中,最不起眼的,反而是那个脸上擦了香粉的侍卫,而且,话少,也不怎么开口,很低调……
    “就他吧。”棠钰定下来。
    镖局管事应好。
    “喂!~这!唉,我说……”陈枫连同高高瘦瘦和矮矮胖胖一并被请了出去。
    冠城去往宜城还要大半日,时间很紧,人选定下来后,管事让车夫送棠钰去宜城。
    车马是事前备好的,几乎没有耽误。押镖的人最讲究信誉和时效,棠钰这趟算深有体会。
    马车离开前,棠钰请镖局管事代她同卢总镖头说道谢,今日卢总镖头有事外出,她来不及当面致谢,日后,应当也不会再来冠城了,只能请管事代为转达。
    镖局管事应好。
    马车缓缓驶离冠城,往宜城去。
    马车中,棠钰心中长舒了口气。
    —— 回平南的时间总算定了下来。
    棠钰靠在马车一侧,目光空望着窗外,想起早前收到隔壁林婶的信。
    林婶信上说,说祖母身子不怎么好,舅舅过世后,祖母的眼睛又越发看不清了,也时常在林婶跟前念着,盼着她能早些出宫回来。
    她怕来不及见祖母,才会去争太后寿辰恩典的离宫名额。
    宫中这些恩典,但凡是主动去争的,往往都没有好结果。
    她若再等三年,是水到渠成,但她怕祖母等不了这么久……
    凡事皆有因果,她自己种的因,自己要咽得下果……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着,离冠城越来越远,也离京中越来越远。
    官道两侧的树木虽然未及葳蕤,却也都在渐渐复苏重,又是一年新的开始。
    棠钰忽然想,等到平南的时候,就是初夏了。
    棠钰已经有些想念家中的鸣蝉声,早前觉得聒噪的鸣蝉声,眼下却份外怀念着。
    还有祖母的桂花糕……
    棠钰嘴角轻轻扬了扬,蜷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
    黄昏前后,马车抵达宜城。
    同镖局的人照面后,棠钰寻了城中客栈投宿。
    同镖局一道上路,便要依着镖局的行程来,不一定时间那么自由。
    方才同镖局的人约好了明晨出发,棠钰清点行李的时候,目光又落在手腕上的那对银镯子上。
    这是祖母给她的那对银镯子,她在宫中一直带着,但眼下,男装出行,若是手腕上带着镯子会穿帮。
    棠钰将这对银镯子取下收好,同旁的首饰放在一处。
    她在宫中多年,一直稳妥周全,得的赏赐也好,积攒下来的积蓄也好,都够她回平南安顿祖母,安顿自己。
    她不一定,非要嫁人……
    她能照顾好祖母,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棠钰俯身系上包袱,忽得,脑海中似是想起什么来一般,眸间微微滞住,她的簪子呢?
    棠钰愣住。
    重新将系好的两个包袱全都解开。
    但翻遍了两个包袱都没有见到早前的簪子!
    棠钰恍惚间想起出宫前,整理行李的时候,仿佛就没见到那枚簪子。
    那枚簪子是……
    棠钰蓦地指尖冰冷。
    她当时被皇后扣在鸾凤殿,晨间被直接送去了驿馆,她虽然换了驿馆侍女的衣裳,但头上那枚簪子并没有取下来。
    簪子落在驿馆了……
    棠钰面如死灰。
    簪子上刻了她的名字,极小的“棠钰”两个字。
    棠钰忽觉呼吸有些发紧,脚下亦有些发软。
    想起那日晨间,对方问起过她叫什么名字。
    她搪塞了过去。
    他当时并未追问,但指尖却再次抚上她的腰肢,拥着她在被衾里再度挥汗如雨。
    她不敢出声,因为试婚不应该……
    但对方是敬平侯,她的性命在对方眼中不过蝼蚁。
    甚至有一刻,她意识到对方没有要她离开的心思。
    他的呼吸起伏里藏了缱绻,她如履薄冰……
    待他尽兴,她才仓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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