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的姓名和籍贯会记录在册,她当年入宫是为了避祸,所以匆忙用了本名。
    她在宫中多年,又未冲撞过哪位贵人的名讳,所以在宫中她并未改过名字,她一直叫棠钰。
    棠钰一颗心好似坠入深渊冰窖里。
    她当时着急离开驿馆,没留意到簪子!
    但若是让人误以为簪子是她有意留下的……
    棠钰面色都似凝固,脸色苍白,不敢去想后果。
    良久之后,棠钰才回过神来,脸上仍旧一丝血色都没有。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她既没有旁的法子,也于事无补,若是一路上都能安稳,等抵达平南,她就带祖母一起离开;若是有事,她未必能如愿回平南。
    棠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
    她也想,簪子落在驿馆,若是侥幸,许是不了了之?
    ***
    驿馆中,陈倏看着面前的陈枫,指尖轻敲着桌沿。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倏心平气和。
    陈枫喉间轻轻咽了咽,恼火应道,“棠钰姑娘她……她挑了别的护卫一道……”
    陈倏淡淡垂眸,平静问道,“我不是让你想万全之策吗?”
    陈枫嘴角抽了抽,艰难道,“原本是再万全不过了……我特意找了三个歪瓜裂枣,只要眼睛不瞎……但谁知道棠钰姑娘她……”
    陈倏看他。
    他不好说棠钰姑娘眼瞎,只能再度艰难开口,“棠钰姑娘她……好像喜欢脸上摸香粉的……”
    陈倏愣住。
    第005章 晋王   你早前答应过她,要……
    稍许,陈倏才似反应过来。
    而后缓缓抬眸看陈枫,清冷道,“不用再打探她消息了,让暗卫跟着就是,近来不要再频繁出入京中,也不要落人耳目。先将京中的事情办了,旁的延后再说。”
    闻言,陈枫仿佛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两日往返京中与冠城,他险些都忘了这趟入京的正事。
    “去吧。”陈倏淡声。
    陈枫拱手退了出去。
    ……
    京中驿馆,又有人借着月色入了苑中。
    少年露出一张阳光俊逸的脸,乌黑的眸间藏着惊喜,朝着陈倏唤道,“三哥!”
    陈倏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书卷,温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冕诚凑上前,担心道,“二哥说你憋了一肚子气,让我来看看你。”
    陈倏发笑,“我何时憋了一肚子气?”
    陆冕诚有些拿不准,环顾四周,悄声道,“听说,宫中给你安排了试婚宫女……”
    陈倏握住书卷的指尖微微滞了滞,而后轻“嗯”了一声,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应旁的,继续看着手中书册。
    见他默认,陆冕诚语气中藏不住怒意,“分明是天家想拉拢你们敬平侯府,眼下都到了这时候,还做这档子恶心人的事,实在欺人太甚!”
    陈倏目光顿了顿,轻声道,“隔墙有耳。”
    陆冕诚连忙捂嘴噤声。
    实则,却凑得离陈倏更近了些,又道,“三哥,你有没有同那宫女……”
    陈倏看他,轻声道,“你当真是闲的。”
    见他模棱两可,陆冕诚叹道,“二哥同我打赌,说天家若是真让试婚宫女来这里恶心三哥,依照三哥的性子,肯定……”
    话音未落,陈倏放下卷轴,轻描淡写道,“见明(陆冕诚字),此事翻篇了。”
    陆冕诚瞪圆了眼。
    陈倏起身,陆冕诚也跟着起身,追问,“三哥,你这趟入京,当真要尚公主?”
    “嗯。”陈倏立在一侧的书架面前,漫不经心应声。
    陆冕诚着急,“可天家早前怎么对陈伯伯和你的,还有你们敬平侯府的!三哥,天家眼下只是想利用敬平侯府,你若遂了他们的意……”
    陈倏伸手至唇边,温声问,“我方才说什么?”
    陆冕诚懊恼,“隔墙有耳……”
    陈倏笑,“那你还问?”
    陆冕诚知晓说不过他。
    陈倏又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陆冕诚思忖一番,还是开口道,“三哥,我和二哥都觉得……”
    只是话音未落,又对上陈倏的一双眼睛,陆冕诚泄气,“三哥,你真要做天家女婿?”
    陈倏没有应声。
    陆冕诚遂有些懊恼,“那你做你的天家女婿去罢!”
    言罢,陆冕诚置气出了苑中。
    陈倏看着陆冕诚怒气匆匆的背影,又想起方才他欢欢喜喜来见他的场景,不由低眉叹了叹,还是沉不住气……
    早年叶家,盛家,陈家和陆家,四家父辈交好,再加上几家家中的孩子都不多,便放在一起排辈。
    陆冕诚是陆叔叔的儿子,在几人中年纪最小,所以一直唤他一声三哥。
    陆冕诚性子直爽,同陆叔叔如出一辙。
    陆叔叔的死同天家有关,陆冕诚对天家有怒气在。
    陆家如今除了陆冕诚,只有陆老夫人在。
    陆家虽在京中,却无子弟入仕。
    陆家老夫人心中雪亮,所以能庇陆家太平。
    陆冕诚还是太年轻,一幅喜怒都写在脸上,沉不住气。
    陆家眼下倚仗的,还是陆家老夫人……
    陈倏起身,立在窗前良久。
    燕韩国中皇室衰微,各方势力渐成气候;外又有西秦,巴尔,苍月等国虎狼环伺。
    燕韩早已衰落,不复百年前鼎盛,皇室内部腐朽不堪,忠良之后却不得善终。
    祖父和父亲竭尽一生,辅佐皇室,最后却落得遭皇室算计,死于非命。
    他若不是因为当时年幼,又有周妈妈护着,侥幸逃至平南,留了性命,敬平侯府早就无人了。
    他的祖父,父亲皆死在天家算计中。
    后来各地皆生反逆,天家无暇顾及,再加上他年幼,天家才想着留他安抚万州百姓。
    天家对他并不上心,这才任由万州发展鼎盛到了今日。
    眼下,天家又老谋深算,想借同万州联姻,拉拢万州,制衡国中各方势力。
    陈倏淡淡阖眸。
    天家同他有灭门之仇,他怎么会尚公主?
    如今的燕韩,已经不是先祖在时的燕韩。
    腐朽由内而起,若不剔除腐肉,连根拔起,燕韩就是下一个北舆——百姓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民……
    窗外,夜色无边,群星黯淡,破晓前的黑暗仿若泥泽一般,却不会太长。
    ***
    翌日早朝,陈倏乘马车入宫。
    到中宫门盘查后,方可步行至内宫门处等候早朝。
    朝中都晓敬平侯此次入京目的是尚公主,先不说天家有意拉拢敬平侯,光是万州的富庶强盛,敬平侯在国中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
    一路上,都有朝中官员上前招呼,“敬平侯!”
    陈倏颔首致意。
    “长允。”陈倏身后有人唤他。
    长允是他的字。
    这声音也再熟悉不过,陈倏闻言转身,眸间都是笑意,“二哥。”
    叶家盛家陈家陆家这四家里,盛连旭同陈倏年纪最近,盛连旭稍长他两月,陈倏和陆冕诚都唤盛连旭一声“二哥”。
    “下了朝有安排吗?”盛连旭邀请,“一道去西郊马场吧。”
    陈倏知晓是二哥邀他是因为陆冕诚的事。
    昨日陆冕诚跑来驿馆见他,结果同他置了一场气。
    应当是回去之后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颜面再来他这里,怕他说他,所以才让二哥出面。
    陈倏也不戳穿,笑道,“好啊,我不介意带见明(陆冕诚字)一起!”
    盛连旭忍不住笑,“你啊你!”
    难怪太奶奶说他聪明,他什么都知晓。
    他也一直是几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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