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向问讯室走去,刚靠近屋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地打斗与叫骂声,紧接着是一声“哐当”巨响。
    文一沾和宦达同时一惊,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离屋门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
    两人刚停下脚步,门开了,杜韫玉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宦达反应极快,赶忙上前一步作搀扶状,“杜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宦达的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杜韫玉的两小臂,杜韫玉挣脱不得,一张口便骂道,“兀那撮鸟!放开我!”
    旁边的文一沾看了一眼,杜韫玉的十根手指又红又肿,已经透出青紫来了,但是除此之外,周身也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
    就在这时,姚世祉从后面的屋中冲了出来,他的头发都散了开来,脸上有一块明显的抓痕,他从后面一把抱住杜韫玉,对宦达和文一沾喊道,“快去喊司狱来!”
    杜韫玉听到这句话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似地跳了起来,再也不复先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好个没脸的直娘贼!”
    “以为跟了个绝了户的老忘八就能作威作福了?!”
    “竟连同一群狗厮鸟的来作践我!”
    “那贼杀才的以为领着右威卫就能搬着大引着小,黄猫儿黑尾了?!”
    “娘希匹!那老忘八射天殴地,迟早有雷来劈!”
    宦达从头到尾都牢牢地抓着杜韫玉的小臂不敢松开,被杜韫玉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也还是温声道,“那茶是不小心煮过了头,杜大人别恼,我替他们给您赔个不是。”
    杜韫玉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下没认出宦达是谁,便把目标转向了在一旁的文一沾,“连个杀千刀的竖儒都作了没廉耻的老狗骨头!”
    “小妇养的贼囚根子!身上的粪臭还没去呢,就忙不迭地去学作那嘬人鸟儿的脏活了!”
    文一沾听见那句“小妇养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姚世祉刚才显然是吃了杜韫玉的亏,一抱住他就不敢松手,此刻看宦达腾不开手,便把目标变得更明确些,“文大人,快去……”
    文一沾立刻打断了姚世祉的话,他自顾自地绕过这里纠缠不休的三个人,直接往后面的问讯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葛大人呢?”
    他兀自进了问讯室,只见桌翻椅倒,墨泼了一地,葛执均趴在地上,后脑勺似乎挨了一下重的,已经不省人事。
    卷宗笔录也散落了一地,文一沾嘴里一边嚷着,“葛大人,您怎么了?”,一边小心地翻查地上的纸张。
    终于,他看到其中一张纸上记着一段新录的口供,“……当日到达上邶州,于礼拜寺前,偶见有一妇二童口中喊冤……宴饮之时,又闻喊冤声……却因威边军驻地突发火情……未及时查问秉上……”
    文一沾一刻也没犹豫地把这张纸扔进了洒在地上的那一摊墨里。
    他见那张纸瞬间浸化在了墨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高声嚷道,“葛大人厥过去了!”
    接着,手上一刻不停地再把散乱在地上的一沓卷宗全按进了墨里。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他们这四个人的动静不小,但至今却无人来查看一二,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想轻易揽责。
    文一沾一出门就道,“葛大人的情形不好,还是扶去外边找大夫看看罢。”
    宦达转头看向文一沾道,“怎么个不好?”
    就在此时,杜韫玉觑准这个空档,一低头就张口狠狠地咬在了宦达的手腕上。
    宦达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杜韫玉的双臂。
    杜韫玉回手又是一个后肘击,身后的姚世祉没防备,竟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文一沾上前作势拦他,被杜韫玉一拳打在腹中央,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杜韫玉一个箭步窜了出去,直冲制勘院的院门而去。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十几秒,文一沾也没料到杜韫玉会有这等反应,一时怔在原地没回过神。
    姚世祉摔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来喊嗳呦,看到这场面,一边嘶嘶地吃着疼,一边冷笑道,“我看他如何出得去!”
    话音刚落,就见宦达一摸腰间,咋舌道,“坏了!那杜大人把我的‘穿宫牌’拿走了!”
    姚世祉陡然变了脸色,立刻不顾浑身疼痛,爬起身就追了出去。
    问讯室的门前,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宦达先开口道,“看来这御史台的茶当真不好喝。”
    文一沾道,“陈茶的潮气儿最难去了,用茶焙烘了也还是有股子霉味儿。”他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把杜大人都喝急了。”
    宦达向问讯室的里面一使眼色,“我得回茶房嘱咐那小吏一句,让他下回得多烘些时候。”
    文一沾点头,心照不宣道,“我与宦常侍同去,得教教他看火候的功夫。”
    两人又出了屋子,却不往茶房去,而是往院中的方向走。
    到了院中,宦达才笑道,“好一出‘调虎离山’戏!”
    文一沾微微眯起了双眼,“这出分明是‘金蝉脱壳’,宦常侍怎么说是‘调虎离山’?”
    宦达扬起了嘴角,“我不爱看戏,平常在内宫走动,连戏本子都不曾摸一摸。今儿偶然见了这一出好戏,便看错戏本了,文大人可别笑我。”
    文一沾目光炯炯地看着宦达,“宦常侍看错了戏本倒无妨,但宦常侍素日里伺候圣上时,可别拿错了戏本。”文一沾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圣上看错了戏本,这罪过可就大了。”
    宦达收起了笑容,“文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文一沾故作出惶恐状,“宦常侍误会我了。”他顿了顿,又变了笑脸,“宦常侍作为此案监勘官,随身不带监勘官奉使印,却带着‘穿宫牌’来往,足可见宦常侍伺候圣上的忠心。”
    “如此忠心,圣上必定看在眼里,就是偶尔拿错了戏本,想来也无妨罢。”
    宦达听了这话,似笑非笑道,“文大人放心,圣上往常看的都是排演好的宫戏。外头那起下九流的勾当,是万万入不了圣上的眼的。”
    文一沾抿了抿唇,微笑道,“是啊,有宦常侍伺候着圣上,哪里轮得着我来操这份儿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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