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就要说到至治三年了。当时d庭湖上有一个无名渡口,据说是个古渡,至治年间,渡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当时的人们经常可以在岸边看到一个打赤膊的盲眼喇嘛,昼夜念佛,向往来商乞食。没人知道喇嘛的来历,也没人能够同他正常地交流。后来,喇嘛被一个在渡口混吃的泼皮寻衅殴死。那个泼皮遍寻喇嘛全身也没有找到财物,只搜到一封破旧度牒,牒上并无官府的例行公文,却盖有一方‘搭琅接引’的印章,在本该是批文的地方,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大字:‘门东草,三人田’。几天后,d庭湖开始下起大雾,有人发现,泼皮的尸体漂在水中,在大雾里若隐若现。寻常的河漂,都是背朝上,脸朝下,这泼皮的尸体却是古怪:它是脚朝下,头朝上,立在了水里,头和两肩都露在水面以上,看上去就像一个活人正在戏水一般。有人说,他在那泼皮尸体后方的白雾中,隐约看到了一张痴肥的巨脸,约莫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其实,这个人脸算得上是d庭一带有名的传言,之前也有渔民说,他们在晴朗的天气里,隔着水面看到有一张朦胧苍白的笑脸正在水下仰望着他们,大小足有好几个庭院。据说这件事后来弄得满城风雨,甚至惊动了当地的达鲁花赤,但是没过多久,英宗皇帝晏驾了,时局一片混乱,此事也就没人再提起。”
    “又是这六个字?”猫三小姐挠着光溜溜的下巴,一双毛糙的短眉在忽闪的眼睛上方拧成疙瘩,“剑九说那天在d庭湖上也听到有童子在念这六个字,谁知道究竟是意思?”然后她转头问道人,“晚晴,你知道吗?”
    周问鹤也皱起了眉头:“其实,这六个字的字面意思也不是很难猜。”
    “哦?”老张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杨先生知道了?”
    “这不过是两个粗浅至极的字谜,千万不要往深奥的方向去想,只是把谜面作为偏旁部首凑到一起而已:门东草,合在一起是一个‘兰’字,三人田,凑在一起是一个‘僵’字。字面的意思就是这个,但是,我不知道‘兰僵’是什么意思。”
    彭和尚闻言一愣:“兰僵?”
    “怎么?大师知道吗?”猫三急忙问。
    这黄脸的和尚沉思良久,才缓缓说:“从古至今,读书人中有风骨的,向来爱用兰花自比,他们口中的兰花,指的全都是我朝本土的地生兰。但是,贫僧曾经在一些外邦人那里,见过从西域传来的腐生兰。”
    “有一种兰花,色黄而小,遍体生鳞,嗅之如硫磺腐草。据说,专生于化僵老尸之上,由怨念所结,长成之后,不死不凋,而是逐渐缩成指节大小,这就被叫做兰僵,那个外邦人说,有所求的人藏一些在身上,可以心想事成。”
    “你怎么没问他买一些?”老张揶揄地问。
    “哼!”彭和尚撇了撇嘴,“贪得无厌之徒才会惦记心想事成,贫僧早就明白,任何事都要有代价。”
    “那么这兰僵跟d庭湖有什么关系?”猫三问。
    “这贫僧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兰僵,我一点都不惊讶,这东西的邪门之处远不止这些。那个外邦人还说,海外有一些无良商贾为了兰僵的花床可弄出了不少人命。如果有人指望用这种有伤天和的脏东西满足自己的**,不管他落到什么下场,他都是罪有应得。”
    众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都有了认同的神色,这时老张忽然说:
    “这三件事还有一个共同点,你们发现了吗?”
    猫三小姐与周问鹤对望了一眼,然后一同摇了摇头。
    “从至元元年到今年是十二年,从至治三年再到至元元年还是十二年,这个雾,好像每隔十二年出现一次。”
    “没错。”彭和尚说,“而且每隔十二年出现的还不只是雾,d庭湖故老相传,君山岛上有一座山峰,每隔十二年才出现一次。”
    “那其它时候呢?难道隐入云雾中了?”
    “当然不是,d庭湖上哪儿来那么多云雾?但是,湖上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楚,根据他们的**,本来白日里万里无云,忽然这座山峰就凭空出现了。”说到这里,彭和尚自饮了一杯,“那座山峰远看如一个男人弓腰驼背,当地人称之为‘督邮’,靠近了看,就会发现它奇险无比,根本无从攀爬。据说d庭的渔民,一旦看到‘督邮’,之后几天里,都不会再出湖。当地人私底下说,‘督邮’是水大人露面的征兆。”
    “这水大人又是什么?”周问鹤忍不住c嘴。
    “一个当地的传说,而且还是最经不起推敲,最没有新意的那种传说。d庭湖边的父母都喜欢用水大人来吓唬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的故事里,水大人专吃小孩,如果谁不听话,就会被水大人带走。有一些迷信的渔民也会拿它赌咒发誓,如果说谎行船就要遇上水大人。基本上,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两个这样的鬼故事,只是把名字换一换而已……至元年间郭公四海验测时曾经来过d庭,根据他的推测,水大人可能是一只沉睡在湖底的水母,几乎跟d庭湖一样古老。当它苏醒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身体铺展在水面下,因为是全透明的,所以在水面上很难看到它。至于它跟‘督邮’的关系……郭公也说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周问鹤觉得他想通了弥勒巷的古怪之处,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随即又消逝于重重迷雾之下,只有那副诡绝的古画,还冷冰冰地在那里展开,像是泥泞中的一块顽石,坚硬,沉默,岿然不动。
    “大师,对于白牡丹你知道多少?”猫三小声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憧憬。
    “其实……贫僧对这个人,也是只问其名,晚晴,你们两位是见过她本人的,你们对她有什么看法?”彭和尚说着,看向周问鹤。
    周问鹤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实在很不想回忆这个人:“怎么说呢?我感觉,她不是人,却有感觉,她是人,是与不是,都各占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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