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微微一扫,陈铭的气势便足以令自家的长孙闭嘴。转过头,陈家家主的笑容依旧如春风般和煦:“渔州与幽州两虎相争,那也是朝廷需要过问之事,金陵若想明哲保身,似乎也不难做到吧。”
    金陵城地处中原腹地,另外两城却均在大宋边陲,三座城池相隔千里,即便两城开战,金陵城也不会受到波及。
    “他们二人挑起的战火自然不会延伸至金陵,但战乱之后呢?获胜的一方必定会肃清整个大宋,甚至是趁势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届时金陵又将何去何从?”
    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是,渔州与幽州之间所爆发的战争将不再是传统的冷兵器战争,两方均掌握了毁天灭地的武器,双方的军阵甚至不必碰面,便已然杀得血流成河,虽然唐钰最先掌握掌心雷的机密从而使渔州军立于不败之地,沐辰风成功破解火药配方之后,幽州也是一骑绝尘,令四方豪强不敢轻视。
    这两方之间无论是谁获胜,对于金陵而言均不是好事。
    若是幽州赢了,沐辰风再无阻拦,势必率军南下覆灭大宋,金陵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到时李堂的一切付出将付之东流,南唐李家将再无翻身之日。
    若是渔州赢了,唐钰自然不会再动干戈,但他身后的朝廷却以渔州作为后盾要挟自己交出金陵城,因为没了沐辰风的火力支持,他李堂依旧什么也不是。
    话到此处,众人均陷入了沉思,站在李堂的角度看过去,他巴不得此战之中,沐辰风与唐钰两败俱伤,如此他才能守住辛苦到手的金陵城,但此种情况的几率太过渺小,他又如何敢下如此大的赌注?
    既然这两人之中必定会有一个胜者,那便有了事先站队一说,从如今的牌面上看,有朝廷背景的唐钰似乎略胜一筹,但两城之间的真实战力究竟如何,外人也无从得知,面临如此抉择,便等如是在做碰运气的押大小,这种自己无法操控的局面令金陵城主李堂感觉分外不安。
    他需要一个稳操胜券的局势,他需要站在不败之地,若是无法自行出现,他便自己创造。
    “渔州与幽州一战,胜负犹未可知。”面对陈新远的嗤笑,李堂充耳不闻,而是继续说道,“熙宁三年的那一场宋辽之战,唐钰以少胜多,打得辽军毫无还手之力,所依靠的是掌心雷,而今年发生在大宋海域之上的两次海战,均以大宋水师的落败而告终,明州水师被打残,穗州水师更是全军覆没,倭人手中的掌心雷与穿云箭,便是从幽州购得。”
    “由此可见,掌心雷再也不是唐钰的专属之物,两方同时掌握了此种火器,胜负犹未可知,以晚辈看来,似乎幽州的胜算还要大些。”
    听到此处,陈新远再也不顾及爷爷的阻止,朝着李堂大声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堂淡淡一笑,总算揭开了谜底。
    “晚辈想与陈家合作,在这场战争中保存金陵城。”
    陈铭双眼微眯,并未开口,表情上透露出的信息却是请李堂继续。
    “陈家与渔州交好,天下皆知,若是沐辰风获胜,金陵陈家必然在劫难逃,不过若是晚辈出面斡旋,陈家再宣誓效忠幽州,或许可免去一场灾祸。”
    “若是渔州胜了,我李家必然会受到朝廷的清算,届时可就仰仗陈家在唐钰面前替晚辈美言几句了。”
    陈新远冷哼一声:“城主只怕是对我陈家有些误会,我陈家只是一介商贾,虽然有些家财,哪里又是能在朝堂之上说上话的,只怕要令城主大人您失望了。”
    对于陈新远的嘲讽,李堂从始至终的态度都是不予理会,他知道眼前这位陈家的第三代掌舵人只是一个感情用事的草包,真正的决策者还是正在凝眉思索的陈铭。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陈铭开口了:“城主大人未曾遵照沐辰风的指令,将我陈家人送去幽州,便是在向陈家表达善意,我陈家自然需要投桃报李,况且城主所提的建议,本就是互利互惠之事,战场上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纵然我陈家不希望渔州落败,却也要预计到此种最为恶劣的后果加以准防范,届时城主大人若能在沐辰风面前保下陈家,我一家老小自然感恩戴德,对城主大人效犬马之劳。”
    对于陈铭的回答,李堂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对于这种混迹商场多年的老狐狸而言,在利益面前,交情什么的好似狗屁不值一提,若是唐钰战败,陈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自保,彻底与渔州划清界限,可陈新远与唐钰相交甚深,陈家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此刻自己给出的条件便是陈家最为需要的。
    至于如今应允之事届时自己能不能做到,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收回了那一封信件,李堂说道:“沐辰风的密探还在城中活动,所以还需委屈老太爷在此驻留几日,至于幽州传来的押解陈家男丁北上的命令,晚辈也会竭力拖延,老太爷放宽心便是。”
    目的达到,李堂微笑着退出了小院,沿着回廊行至一处水榭旁,这才停下脚步,掏出那封所谓的幽州密函,用火折子点燃,淡黄色的火焰如如饥似渴地吞噬着信件,转眼便成了黑色的回屑飘落于水面之上。
    看着那一页飞灰,李堂喃喃自语:“我这也是为了自保,坏了沐兄的名节,也是无奈之举,沐兄可不要怪我啊。”
    另一边的小院中,直到李堂的身影彻底消失,陈新远这才面带不忿之色地坐在一旁,赌气不说话。陈铭看了自己的长孙一眼,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且不论李堂之言是真是假,若是刚才我不答应与他合作,只怕整个陈家都走不出这小院。”
    一语惊醒梦中人,此刻的陈家还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的确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那依爷爷所见,我们该如何抉择?”
    陈铭闭上了双眼,只是微微吐出了一个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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