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赞与妻子陈妍霏所居的滑州距离京城不远,此处为京畿路驻军大营的所在地,更是远离是非恩怨的清净地,两人在此安居,倒也乐得清闲。
    小镇外一间平房灰砖青瓦,篱笆围成的小院内一口水井,一方石桌,三两株桃树郁郁葱葱,六月末的天气里,桃花已然飘落,满院的粉色花瓣已经随风飘远,鸡蛋一般大小的青白色果子正在陈妍霏的照料下茁壮成长。
    门前一方菜地,陈妍霏正在地里除草,见到辛赞归来,只是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拢了拢散乱的碎发,笑意吟吟地迎了出来:“夫君,你回来了。”
    看着自己这个原本在金陵城享受了十八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却跟着自己过这般粗茶淡饭粗布麻衣的日子,辛赞的心中便是一阵酸楚。
    “你有了身孕,怎么还做这些活计?”辛赞快几步走过去,两人相互依偎着进了小院。走到石桌前坐下,陈妍霏替辛赞倒了一碗水。
    “不是说此战要打很久么?怎么只是一个月光景便回来了,唐大哥如何了?也回了京城了?”因为小镇闭塞,对于外界的一切陈妍霏一无所知,只是此前听辛赞提过,此番出征辽国,是唐钰领军,虽然自己曾去过一次云玉县唐府,却未曾见到唐钰,如今辛赞能够从旁辅佐,也算是为他二人回报恩情了。
    辛赞喝了口水,对于唐钰的处境也并不打算隐瞒:“唐大哥在攻下幽州之后,收到朝廷的六支撤军金箭,对于皇上的口谕,他竟然置之不理,如今已成了通敌卖国的叛臣,被朝廷通缉,滑州城外的公示栏上便贴有他的悬赏令。”
    陈妍霏不愧出身富贵人家,此刻心中虽是震惊,却也不似寻常妇人一般六神无主,只是轻轻皱眉:“依照唐大哥走一步算三步的精明,想必也是早已有了对策,这才抗旨不尊,只是金陵陈家……”
    辛赞看着自己的妻子,面上的表情竟有些惊愕,陈妍霏担心陈家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体内流着的终究是陈家的血:“难道夫人一点也不担心唐大哥?”
    陈妍霏一脸坦然之色:“我自然担心了,只是我更相信他的手段,若是没有万全之策,他才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看着自己的妻子面上的自信之色,辛赞的心中竟有些酸意,若非陈妍霏与他成了亲又为他怀了孩子,只怕此刻他又要举着钢刀找唐钰去拼命了。
    “柴奕有求于唐大哥,自然要保住陈家,再加上陈家原本的人脉,想要在这次动荡中自保还是有些把握的。”辛赞沉吟了一声,继续道,“唐大哥邀我去武定,我留在滑州军营做一个主簿也没什么意思,打算过去看看,夫人以为如何?”
    辛赞拜周淮为师,本意是作为内应打入司马光一派内部,只是若非自己当日在幽州城救了唐钰一命,辛赞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个身份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如今王安石一派名存实亡,左相大人因为养伤赋闲在家,唐钰远走西陲,自己这个内应看来也无关大局了。
    “那自然好了,武定有渔儿与采菱两位姐姐,我们去了也不必掩饰身份,那才是唐大哥口中真正的自由之处吧。”说到此,陈妍霏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向往。
    “那我明日便去向先生辞行,之后便赶往武定吧。”
    滑州小镇内的夫妻二人在憧憬着未来,而他们幻想中的世外桃源武定县,此刻正遭逢一次史无前例的严苛搜查。
    武定县地处北宋、大理与吐蕃三方势力的交汇处,本只是三不管的地界,原本安静的小城池被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宋军围了个严实,手提浆糊的士卒在城门前的公告栏上来回几刷,几张醒目的告示便帖了上去。
    等到嚣张跋扈的士卒大步走开,附近的百姓才敢围了上来,有认字的书生照着皇榜一字一句地念:“唐钰,武定人士,通敌叛国罪大恶极,现已逃逸,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助官府缉拿者赏银五百两。”之后的几张则是唐钰与其几位随从的画像。
    虽说来自后世的唐钰对大宋的官府抓捕系统充满了不屑与鄙视,只是朝廷却也明白“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的道理,经过数日的满天撒网循序渐进,唐钰的通缉令终于遍布了整个宋境。
    与大辽幽州城当日的搜捕别无二致,大宋禁军全城搜查起人来也是毫不含糊,驻军在城内连续搜索了几日,虽然未曾发现关于唐钰的蛛丝马迹,横财倒是没有少发,城中稍有权势的富贵人家为了少受滋扰,便以银子挡灾,至于那些穷苦百姓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抢匪一般的禁军们到处搜刮,一时间,满城的怨声载道不绝于耳。
    只可惜唐钰根本不是武定县人,纵然是问遍了百姓,搜遍了全城,也查不出任何一点关于唐钰的信息。
    城中倒是有一户唐姓人家,却是土生土长的武定人,周围的邻居也能证明这户人家的清白,这户唐家三代单传,孙辈之中除了一子二女之外再无其他子嗣,唯一的孙子与唐钰的年龄并不相符,而且本人便在武定县内。
    忙碌了几日,最终的结果竟是查无此人,至于唐钰的夫人白渔儿,到果然是武定县观音镇人氏,只是最为村子里的外来户,白氏一家本就人丁单薄,除了白渔儿父女之外根本没有旁支,父亲死后,白渔儿更是离开了观音镇,此后便再未出现过。
    城外驻军的临时营帐内,接到司马光密令的成都府路驻军统领蒋奎将搜查结果揉成了纸团直接扔在了副手脸上:“你便让本将拿着如此荒诞的结果去司马相爷那里交差?是打算令本将丢掉职位你好趁机补上吗?”
    副手闻言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慌忙之中单膝下跪,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大声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敢用项尚人头担保,唐钰绝不在武定县内。”
    蒋奎自然也知道副手不敢撒谎,不由得暗自嘀咕了一句:“好好的一个活人,真的能够人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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