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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成章眼皮跳了跳,只见萧婵垂眸,微露皓齿出言问道,“明日是不是该回凉州了。”
    “是……”
    “那我们来荆州时是不是提前了两日?”
    “是。”
    “那来回一趟是不是剩了四日路程?”
    “是。”
    “他是不是不知道?”
    他,指的便是曹淮安。
    曹淮安给她算好了路程,从上党郡到江陵,约么十三日,归宁二十六日,若她去了扬州外王父哪儿,从丹阳到并州又需多上三日,也就是十六日……粗粗算下来,回到凉州正好是七月中旬……但现在她提前到了江陵,且他又不知,不就能多呆上四日了?
    “主公……”窦成章顿时认透她在打何主意,开口就要搬出主公所说,口中言语愣是被一个眼神给瞪进了肚中,只能诺诺的说个“是”字。
    萧婵拄着下颌,敛去睅目换上乖净的笑容,道:“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多呆四日?”
    “这……主公他……定有确限……”
    来之前主公明确说了一日都不可以多待,就怕萧婵一再延捱,到时候拿她完全没办法,甚至会落入圈套之中。
    萧婵言语辩畅,让人无言辞去驳,窦成章不知该如何回,两下里熬熬汲汲,双手在膝上不停地抓挠。萧婵亲劳玉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道:“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豆浆军你说是不是?你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怪罪下来我就将错引到自己身上,绝不会让将军受责的。”
    “标下不敢。”
    窦成章脸色大变。即使真错在少君身上,他堂堂一介男儿也不能让一个弱女子担不是。
    弱女子……少君也算得上是弱女子罢?
    女子姑且算得上。
    “那我可多呆四日吗?不多不少,就四日。”萧婵伸出如笋般青葱的指头,窦成章未经意看了一眼,自觉逾礼,忙沁下头,将眼定于鼻端,默默的不对一词。
    待他眼慢,萧婵笋尖沾点杯中茶水,抹在眼眦下,三两下就成了溢眶而下的泪水,她捂住口鼻,眉黛蒙蒙愁愁,蓄意用嗡鼻声说道:“我还有许多话还没能与阿父阿母说呢……才团圆了几日又要走了,下回回来,也不知是何年马月……唉。”
    窦成章世不曾见过女子委屈掉泪的模样,心下慌乱不已,脱口道:“那只能多待四日,四日之后……就得走了。”
    方才沁头抹眦的人眉眼一展,口角始粲,褰衣起身,匆匆道一句“多谢豆浆军”,便往兔苑跑去。
    看着蹦哒的俏影,窦成章心里暗问:少君可是不喜凉州?故不愿回去?主公若知道,可是会伤透了心罢?
    想着自斟了一杯茶,慢慢饮净。
    ……
    对于此事,窦成章捻眉想了许久,想得鼻凹皆是小汗珠,还是决定不记下来,等主公哪日心情不错时,再亲口告知为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是少君自己说漏嘴的。
    *
    萧婵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勾留四日之后,不需窦成章提醒就乖乖的回凉州了。萧婵自与家人辞行后,哭得得两眼肿肿,鼻头红红,茶饭不思,再加上宿水餐风,一路上病病怏怏的,肉眼可见的销铄几分
    窦成章先将此事记下来后,心口思量,照着情头下去,到了凉州,好好的一个人就是一具白骨了,到时候主公又要唯他是问了,可左想右想也没有法子。
    多亏缳娘时时宽慰和哄骗着,终于在第三日时,萧婵恍然解颐,能吃能睡,精神复故乳如初。
    窦成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握管写道:少君忧三日始解颐。
    *
    这焦月是昼长夜短,是令人难耐的张火伞时节,只有晚上有些许嫩凉。
    萧婵无时无刻手都握一个黑津津的   滑腻腻的辟暑犀,身子像颗蔫烟的瓜,烟妥妥的依在车壁上。
    接连不断受着炎蒸的折磨,没几日精神复罔罔,但却没有张口抱怨一句。她自知在马车内,可比外头徒步或骑马的将士凉快万分,遂渴暍了也不提,头昏也不说,窦成章也不知,故一路上没有止武一刻。
    渐渐的,萧婵觉得目涩喉干,粘汗狂流,胸闷气喘,臀下如坐甑……
    然后就懵然中暍了……
    窦成章得此消息,不禁目瞪口呆:少君这体性,可是瓷做的?
    于是他又握管写下:少君受暑,真乃如瓷一般的体性,碰易碎,不碰却自碎,让人罔知所措。
    缳娘见多不怪,取出一贴药就地熬起来,药落腹,第二日人也就好了些。窦成章不敢再匆匆赶路,但分到正午必寻树阴河边歇足,遂返凉州的时日又耽搁了些,就连十七岁的生辰,也在路途中不知不觉的过了。
    *
    日长似岁,曹淮安在凉州等了数日,身心都万分耿灼,此前虽只派数十名兵士去,但偷跟步在后头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个,应当不会出事情。至归期仍不见人影,大抵是顾着萧婵的身体,所以如同蜗牛爬行那般赶路。
    三个月里,曹淮安闲暇时,耳畔总旋转两年前的那句“竖子”,这是他初风头水遭人劈面大骂,气恼是半掐也没有,因这詈词度入娇喉,软糯糯的,很是入耳,凡耳还未必能享受这一乐趣。
    三个月啊,不知她有没有想他……
    反正他想得夜里得抱着扑缘佳人肌香的枕头才能入睡了。
    想得霄寐之变夜夜寻上门来。
    *
    如蜗牛一般行了几日,看即就要到姑臧了,却又逢上蹭蹬之事——马车在郊外给颠坏了。任窦成章怎么修都不成行不动。
    窦成章轮眼看四周,看不到彻头,没有人烟的气息。他翻思了一会儿,琢磨出两个法子:一则是遣人到府上,来回需两个时辰,二则是让其他人在此待着,此有两匹马,少君可先随他骑马到府中去,只是男女有别不得同骑,审注少君的身量,脆骨娇小,也不像是会骑马的,愣是这么想,他还是抱有希望一问:“少君可会骑马?”
    轿帘挽起,车内之人认真想了想,道:“我……我会……”
    说到一半,她掩面打了个喷嚏,止住了口。
    窦成章皂伯分明的眼一闪亮,却又听到她说:“我会凫水,虽然不会骑马,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且我天生聪明,窦将军指点我一番,我定能学会。”
    窦成章干笑,教少君骑马之事,需得主公亲自来……他抬头一望天色,尚早,遂选了第一个法子,让随在后头的人去府上捎辆马车,顺利的话投到天黑之前应该能到达府里。
    到了下晡,暑气阑珊,萧婵食饱喝足后,不住央窦成章教她骑马。窦成章意意思思的推辞了好几次,又是说那马儿性子凶烈,忧她会受伤,又说马儿没食草,无力跑,谁知她把自己的干粮分给那马儿吃,蹈隙间打好了交道,那马儿前腿一弯,跪了下来让她骑上去。萧婵不迟疑,两手揪鬃毛,脚下轻捷一蹬,身子端得直挺挺的,在马背上一脸矜色的望着他。
    其实她习过马术,但几年前因踒垫,两腿疼得几日不能动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伤好了之后,就再也没骑马。
    不过萧婵不长记性,性子来了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窦成章无言再辞,只能牵着马爵子在无偏无陂之地遛弯子,一遍遛一变给她说些骑马的要领。
    “少君要知,无时无刻心不离马……”
    ……
    慢悠悠地溜达了几圈,困倦袭来,萧婵搭扶在马项上,眼皮欲阖不阖。
    窦成章想劝她下来,可她不愿,说是在坐在上边看得远,睡得也舒服。窦成章叹气期间,听到一阵轰轰阗阗的车马蹄,拗项一睄,一人端着松姿柳态的坐在马背上,竟是主公来了,他连忙唤醒马背上之人,“少君快醒醒主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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