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周深又是何人?
    霍晚亭有些茫然的想了一会儿,却又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雨,绵绵不绝的落了下来,丹桂因染上了雨香味越发的氤氲。
    皇宫之中,今夜正是盛衡当值,陛下宿在了张贤妃的宫中,他站在廊下,望着绵绵落下的雨,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祖宗,您怎么忽然就叹气儿了?”
    站在他旁边的正抱着臂膀搓了搓,听见他一叹气,立刻站端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问着。
    盛衡的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无什么,就是有些想家了!”
    “哦!”小太监理解的点了点头,看盛衡心情不太好的模样,连忙道:“说句实话,奴婢也怪想的,只是再怎么想,奴婢也没法见一见我爹啊娘啊,还有我那可怜的姐姐……”说到这,邓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里不由带了几分泪意,又继续道:“可是奴婢再想也没法儿啊,奴婢只能多寄点银子回去,指望爹娘老子能吃好点儿穿好点儿,最好是不要闹灾,我弟弟再考个功名什么的,他们也就有指望了!”
    盛衡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有些触动,仔细的看了看他平常都没怎么在意的小太监,瘦的跟竹竿儿似的,身上的衣服也很旧了,一看就穿了很久了,想必是手头拮据的很,又想到了自己刚才的那些想法,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便伸手在袖带里面摸了摸,却摸到了自己给霍晚亭准备的虫草簪,顿了顿,然后掏出了一小把金叶子来,随手扔给了邓林道:“赏你了!”
    虫草簪也是最近的实行玩意儿,簪头作成虫蝶之类的再围以花叶,另以金丝盘就虫蝶触须,惟妙惟肖,微微一晃动两只触须也会跟着颤抖,可爱又别致。
    但今晚他当值,有些遗憾的是不能没能把这礼送给霍晚亭。
    一大把明晃晃的金叶子险些晃花了邓林的眼,他生的不喜气,宫里的贵人那些讨喜领赏的活从来轮不到他,他只看见过别人从贵人那里得了赏,就是这样的金叶子,却从来没有自己摸一摸,立刻“噗通”一声的跪在了地上,受宠若惊的道:“谢老祖宗赏!”
    但他也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连忙保证道:“奴婢以后什么都听老祖宗的!”
    盛衡笑了笑,没怎么在意,这种话他听的太多了,只是真正这样做的又有几个。
    只是适才听邓林提起了他还有个姐姐,似乎境遇不怎么好的样子,慧贵妃的容颜顿时在他的心中一晃而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姐姐怎么了?”
    提起这,邓林刚刚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低声道:“五年前春荒,饿死了好多人,我们家吃不起饭,姐姐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黑心窝子的商人做妾,结果……那商人却总让我姐姐……伺候其他人……”说到伺候的时候,邓林都觉得吐字艰难。
    说完他又有些茫然:“我姐姐好歹也是良妾啊,怎么能这样对她……我爹娘去讨了很多次,他却不肯写放妾书,说我姐姐是他买来的……”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达官贵人之间换妾赠瘦马的多了去了,只是受罪的往往都是女子,当年她的姐姐……若不是运气好,跟了陛下,恐怕也比邓林的姐姐好不到哪里去吧!
    “夜雨天寒,去睡吧!”盛衡没有回答邓林的疑问,温声道。
    “不,老祖宗,您还在这伺候着,奴婢怎么能先去歇着……”邓林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眶却通红通红的。
    老祖宗真是个好人!
    他坚持不去,盛衡也不多说什么,就站在廊下望雨。
    心中不知为何想起了一首词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他人还未老,却已经有了“悲欢离合总无情“的感慨。
    少年丧父又失母,与姐姐相依为命,而今已近而立,却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门衰祚薄,以后也不会有子息。
    他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想讨的公道也讨了,按理来说正是应该像是折子戏里面所说的那样,到了“功成身退”之时。
    可是他却悲哀的发现,世上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他一旦退上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才稍稍一松懈,姐姐就遭了殃,陛下也不会放他离去的,一向在朝局中如鱼得水的他现在却有点寸步难行的掣肘之感。
    陛下居然亲自下水了!
    一想到这,盛衡的心都要沉重几分,若是他一旦折在了这里面,晚亭该怎么办?
    良田金银,锦衣玉食固然好,但世人对女子如此苛责,又怎么会容得下一个嫁给太监的女人?
    但是姐姐的仇不得不报啊!盛衡愣愣的想着。
    其实他是有点儿怕下雨的,一下雨那湿漉漉的空气就像是那个女人摸在他脸上的阴冷的手一样的感觉。
    一想到那个女人他整张脸瞬间阴鸷了下来,身体紧绷做一团,待吸了好几口气之后,才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好!
    盛衡闭上眼睛,镇定了心神,又迫着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
    “来人……”他海没来得及想,屋内就响起了嘉和帝的声音,盛衡连忙转身推开了门。
    ……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霍晚亭才发现落了雨,出门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场秋雨一场凉,幸亏昨日里出门的时候带了披风!”宜春连忙翻出了一件披风来给霍晚亭披上。
    既然中秋过了,霍晚亭也没有再待在娘家的道理,与哥哥嫂子辞过行之后,便又回了府上,一进门,就看见了盛衡,瞬间欣喜道:“我还以为你还有好几日才会得空呢!”
    盛衡显然回来了许久了,连衣服都换了,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看她如此欢欣的模样心中受用了不少,拉过她的手道一旁坐下,问:“在娘家玩的可还开心?新嫂嫂对你好不好?“
    问完之后又自顾自道:“以王尚书的脾气,养出来的女儿品性应该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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